绯笙凑近看他,似笑非笑道:“你这提议不错,这许多年,我杀的妖不计其数,却还没杀过你这种千年老妖,不如你今日就让我过过瘾,体验一回,往后每逢初一十五,我一定为你送酒烧香,你看如何?”
她语气冷淡,却带着莫名的危险,莫夜吓得连连摆手,“别,千万别,死后喝的酒沾了泥巴味,我还是喝这刚开封的,新鲜!”
她托腮沉吟,百无聊赖道:“你不是同我说祁云山的妖怪很难处理么,我做好了准备要同他大干一场,却没想到,不过两招,他就没了命,真没意思!”
莫夜抽抽唇角,“还真是人比妖气死妖,想我辛辛苦苦修炼了一千二百六十八年,你呢,一个天赋异禀,就打败了我这么多年的努力,真是不公平啊!”
“你都一千二百六十八岁了?”绯笙诧异,“我才刚好抵上你的零头。”
“跟我待在一起这么久,你连我的年纪都不知道,你还是不是朋友了?”莫夜弹了弹她的脑门,没好气道。
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绯笙一把拧过去,狠狠拍在桌面上,痛得他龇牙咧嘴。
“啊啊啊,饶命!饶命!”他拼命求饶。
“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先是叫我小笙笙,现在又弹我脑门,果然是好久不揍你,蛇皮又痒了?”
莫夜翻着手臂,痛得脸都白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快放手吧,不然我这条胳膊就要废了。”
绯笙轻哼一声,松开了手,“我果然是听多了你这油嘴滑舌的腔调,如今在外面一看到像你这般吊儿郎当的,就忍不住想打。”
他揉了揉胳膊,好奇道:“说说,说说,你今天出去,是不是有艳遇了?”
刚刚才吃了苦头,现在伤疤还没好又忘了痛,绯笙冷眼看他,“你另一条胳膊是不是也痒了?”
莫夜赶紧双手抱拳,死死护住自己,“我就开个玩笑,何必这么当真!更何况,这世间还能有人和我一样?我可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
“嘴贱的程度是没人比得上你,不过这种假正经,装模作样的君子模样还是大有人在的。”她端起酒杯,一饮而下,那个人,身上察觉不出丝毫妖气,可又不像普通人那般简单。
他,到底是谁?
孟衍回道神庙,一袭白衣上,落着斑驳的血迹,虽然只受了点皮外伤,可没有止血,胸前已经红了一大片。
旭惊诧道:“大人,此次的妖怪竟如此厉害,把您伤成这样?”
他任由旭为他上着药,忍着痛道:“祁云山的区区小妖,还伤不到我。”
“那这是怎么回事?”
恍惚间,绯笙的面容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他喃喃道:“不是个妖物,却也是个妖女!”
看着他这副迷离的模样,旭大惊道:“难道是被哪个女子迷了心,失了魂,不小心着了道?”
一个女子,把匕首都抵到他胸前了,他都没有发觉,这不是迷了心,失了魂,又是什么?
被人猜中了心事,孟衍干咳一声,掩饰尴尬,“这许多年,你见我为哪个女子上过心,世人不都以为我喜欢的是你么?”
为了掩盖自己的虚心,竟连这种丧心病狂的话都说得出,旭也实在是佩服,“大人,你我之间清清白白,苍天可鉴,那些人怎么会觉得我们之间有一腿呢?”
“许是见你我单身太久,又从未对哪个女子上过心,便谣传出了这一出断袖的戏码。”
不过这样的日子孤单的日子真的太久了,久到他心力交瘁,情感干涸,不过才遇见一个心仪的女子,就好像在心里已经默默和她过了一生。
这种感觉,太过危险。
山石高耸,青松玉翠,一只山鬼拼了命的在林间奔跑着,所到之处,惊起一众飞鸟走兽。
在它身后,是一曼妙女子,着一身浅青长衫,她悠闲的落在枝头,低眉浅笑,“你跑快些,不然一会儿我就抓住你了。”
山鬼听着她凉薄的声音,心不禁颤了颤,越发拼了命的往前跑。
青衫女子衣袖一挥,运着御风术,就跟了上去,不过片刻,又堪堪跟在了它身后,“我说,你倒是跑快些啊,我都歇了无数遍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慢?”
她优哉游哉,可是山鬼早就体力透支,跑不动了,他不过是跑到山下偷了村民的鸡鸭鱼猪,怎么就偏偏遇上了这个女魔头?
“绯笙大人,绯笙大人,求求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它上气不接下气的瘫在地上,作揖求饶。
绯笙坐在枝桠上,悠闲地晃着双腿,淡淡道:“你是妖,我是除妖师,杀你是天经地义,为民除害,放过你又是什么道理?”
“大人,大人,我真的只是偷了几只鸡鸭,没有害人,大人,您饶过我这一次吧!”它跪在树下拼命的磕着头。
“你擅自闯入人类世界,难道不是罪?”
山鬼壮着胆子,反问道:“要说这桩罪,那西良的莫夜大人,还长期出入人类世界的风月场所,怎么不见大人您去抓他?”
本来只想吓唬吓唬他玩玩,却没想到这小妖竟敢威胁她,还偏偏提到了莫夜,“看来你的确有些活得不耐烦了。”
她从树上跃下,将将落在它的跟前,正欲动手之时,却被人出手阻拦,“姑娘,手下留情!”
绯笙循声望去,便见孟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倚在一棵歪脖子树干上,耍帅装酷。
她抬眸看他,“是你?”
“是我。”他款款而来,嘴角含笑,“得姑娘还记得在下。”
绯笙的目光在他胸口逗留片刻,问道:“公子的胸口不痛了?”
“痛,怎么不痛?”他捂住胸口,委屈道:“姑娘一剑戳中了在下的心,害得在下昨晚痛得觉都睡不好,一颗心里满是姑娘身影,这不,今晨天一亮,就出来寻姑娘你了。”
“哦?”她伸出手,在他受伤的位置用手指细细打着圈,孟衍看着她的动作,心中不免紧张,这个女人,不会又要插他一刀吧?
“你这么想我,怕是伤口痒痒,想让我再为你戳上一戳吧?”绯笙抬眸,似笑非笑道。
孟衍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拳头捏在手心,“只要见到姑娘的面,在下心里就舒坦了。”
她一把甩开他的触碰,冷冷道:“少在这里油嘴滑舌,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手背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她的心忽然跳得有些快。
斑驳的阳光倾洒而下,透过重重树荫,落在她的脸上,孟衍低头望去,竟发现她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红,气势也不如之前强硬。
他心中好生稀奇,这女子,是害羞了吗?
“信,我当然信,昨日你在我心口留下的伤还没好呢!刚刚你碰了碰,恐怕又开始流血了。”
绯笙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既然你知道我说话算话,就不要在这里挑战我的极限。”她低头看向地上的山鬼,勾唇道:“你方才叫我住手,理由呢?”
“姑娘与这山鬼的对话我方才已经听到了,它不过是去了趟人间,偷了几只鸡鸭,你找个法子封印他几十年,以示惩戒就好了,何必大开杀戒?”
地上的山鬼听到他为它求情,赶紧附和道:“是啊,绯笙大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饶过我这一次吧!”
绯笙冷眼看着孟衍,“我凭什么听你的,再多话,我连你一块儿杀了!”
“你何必事事都做得这么绝,就算你天赋异禀,天下无敌,可总有低谷的时候,若那些人落井下石,你该如何自处?”
“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她淡漠的扫视了他一眼,神情倨傲。
面对她的狂傲自大,孟衍实在无话可说,不过确实,她有嚣张的资本。
山鬼眼见绯笙不愿饶它,便破罐子破摔,趁她不备,一下冲到她面前,想与她同归于尽,可谁知绯笙眼都没抬,只微微挥了挥衣袖,山鬼便化作粉末,灰飞烟没了。
孟衍震惊的看着她的动作,张了张嘴,终是气愤道:“你这个女人,好生歹毒!”
绯笙转眸,“是它自己不自量力,想要找死,我不过成全了它,怎么能说我歹毒呢?”
“你大可封印了它,也好过直接让它灰飞烟灭啊!”
“你所谓的,事不做绝,怕有人在你低谷时落井下石,我只想告诉你,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当真以为那些妖怪都懂得感恩吗?等封印解除的那一刻,你以为他们能释怀这么多年的屈辱?”绯笙冷笑,“孟衍,你实在太天真了,妖怪是没有心没有感情的,他们只知杀戮,是这世间最不该存在的东西!”
她的心,冷漠又冰凉,就如同一个机器,只知除妖,从不过问那些惨死在她手下的魂魄有没有难言之隐,孟衍妄想改变她,却没想到这么艰难。
他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眸,认真道:“你不是妖怪,又怎么会知道妖怪没有感情?人类尚且背叛、杀戮,尚且不知专一,可妖怪却是这世间最长情的生物,他们只要认定了一个人,就是生生世世,无论多少年岁等待,都不会轻易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