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什么来什么,汝月才用过早膳,珊瑚进来通禀说是钦天监监司卫大人求见,原先在太兴臀时,诸人都知卫泽过来,多半是要见一见汝月,同她说几句话才肯走的,所以见惯不怪,如今珊瑚却像是头一回见到卫泽,在宫中除了皇上要见到其他男人的机会真是微乎其微,更何况是丰神如玉的卫泽,一张脸红扑扑的,语声都显得兴奋起来。
汝月听了早间明源帝的提醒,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卫泽进来的时候,视线还是无法直接挪移开了。
“微臣卫泽见过月嫔娘娘。”卫泽依旧是一袭白衣,这些天的远行,好似瘦了点,也黑了点,一双眼却是越发的晶莹透亮,灿若朗星,毫无避讳的看着汝月,还是同过去一样的神情,并未因她的身份所有改变而改变。“给卫大人赐座,看茶。”汝月的心跳加快了,唤了珊瑚在身边伺候着,多一个人,仿佛才稍稍心安了点。“听闻卫大人护送太后祭祖,不日才归,劳苦功高了。”汝月也不明白怎么为什么要像面对一个陌生人似的同他说这样场面上的话,生怕他忽然就此恼怒起来。未料得,卫泽舒缓而笑,那笑容十分妥帖,已经坐了下来,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才道:“月嫔娘娘这里倒是备着好茶的。”还不是因为明源帝时不时会来,内务府将他平日里爱喝的茶叶送了好些过来,珊瑚便是沏的好茶。汝月等卫泽喝完半盏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屋子内静悄悄的,珊瑚有些不明所以然,内臣来后宫见嫔妃,照例说是要见一面也不容易,即便是有要紧的事情,也应该匆匆说完即走,看卫大人的样子,倒像是要好生坐一会儿了,再瞧瞧月嫔娘娘,眼神游离,却是比见皇上的时候,还紧张了几分。“皇上想必已经同月嫔娘娘提及过,微臣此次前来叩扰是要同娘娘商议娘娘入后宫玉牒之事。”卫泽很适时的一番话又将珊瑚的疑虑彻底打消了,难怪娘娘这般紧张,原来是为了玉牒之事,在嫔妃中,这也算得上是件要紧的大事了。“那就有劳卫大人费心了。”汝月轻轻点头,接过卫泽递过来的一张锦帖,其内应该是写着她入宫时收录的生辰八字,也不知道是她心慌手颤,还是卫泽故意的,两个人的手指碰到一起,汝月的手下意识的一松开,锦帖脱手,眼见着要掉到地上。卫泽宽大的衣袖及时拂过地面,在锦帖落地前的一刻收入袖中,正色道:“月嫔娘娘,此乃娘娘的生辰贴,落地难免不详,切莫大意。”
“是,多谢卫大人警示。”汝月将锦帖取回手中,仔仔细细地看过,“这个正是我的生辰八字。”
“娘娘可是确定了?”卫泽按照惯例,又追问了一次。
“没有错。”汝月将锦帖还回去,卫泽的视线正落在她的脸上,好似不舍得放开一般,她忌讳着珊瑚还在屋中,轻咳一声道,“珊瑚,去看看膳房今日做了什么点心,请卫大人用些。”
珊瑚被支开以后,汝月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停顿半晌才道:“卫大人这次远行,真是辛苦了。”
“辛苦倒还在其次,微臣回来的时间有些晚,答应过别人要做的事情,来不及做了。”卫泽只是看着她,没有怨气,没有愤恨,只是这样流水涓涓一般的看着她,好似如今的局面,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种明知道的结果,却无力去改变的挫折感,化成淡淡的悲哀,从他清澈的瞳仁中淌了出来,让汝月看的心口发痛,痛得不得已要用一只手去握住衣襟,指节的轻重控制不好,将衣料都握出皱褶来。
“微臣也知道世间有些事情不能强求,未必每个人都能在正确的时间里遇上正确的人,或者擦肩而过,或者缘分已尽,只是曾经挂在心上之人,她过得好,便是朗朗晴日,再无须执念。”卫泽见她的脸色苍白如雪,手指才微微扬起,珊瑚已经端了点心进来,花红柳绿的堆了一桌子,他不过是淡淡看了一眼,轻声道,“微臣近来在辟谷期,茶水可以喝,点心就不用了,多谢月嫔娘娘的款待,微臣还有事在身,既然核对无误,就先告辞了。”
汝月的手从衣襟处放开来,强行压制住翻腾的情绪,她与卫泽明明不是男女之情,他素来对她关照些,她是心知肚明,但那时候她是存着要出宫的念头,真的没有多想过其他的,他远行前的那次,定然要她点头,她也是怕他行路途中心难安,才点头答应下来的,转过身后,两人再遇,她已经是后宫的嫔妃,他依旧是白衣的钦天监监司,为什么她会这般难过,他最后那几句话,明明是在安慰自己,反而变本加厉地像是在伤口撒了一把盐,那痛虽然不致命,却渗入血肉,渗入骨髓,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云欢进屋两次,见汝月坐在窗前怔怔发呆,忍不住拖过珊瑚来问:“娘娘这是怎么了?”
“从钦天监监司大人来过,娘娘好似受了惊吓,都一下午没有说过话,我哪里敢多问,还想等你过来,问问监司大人与娘娘以前可是有夙愿,否则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珊瑚担心地将两人相见的场景,大致说给云欢听。
“没有任何不妥的样子,也不像是被得罪了,监司大人没有说娘娘的生辰八字有其他问题吗?”云欢琢磨了一下又问道。
“没有,看锦帖的时候,都是好好的。”珊瑚懊悔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我去拿点心的时候,费了点时间,莫不是那时候出的岔子。”
云欢想了想,依旧没有对策:“我还是去端一碗莲子羹来给娘娘,到这会儿都没有用过饭,要是饿坏了,皇上责怪下来,谁来担当。”
“我去膳房,你看着娘娘就好,娘娘同你熟稔些,没准会同你说几句真心话。”珊瑚叹口气,“你说的没错,要是娘娘不舒服,谁都不好过。”
云欢轻手轻脚拿了件披风走到汝月身边,搭在肩头:“娘娘,窗口风大,仔细着凉。”
汝月转过头来,她心上正有一把火烧着,要不是在冷风中吹着,她会觉得全身都被那火烧痛烧伤了,卫泽面对她的神情实在太坦然,让她连那句情非得已都说不出来,他如何看她,上下左右都看不出她有任何被勉强的意思,褪去宫女那层灰扑扑的衣裳,绫罗绸缎裹身,朱钗步摇佩戴,
“我没事,坐会儿就好的。”汝月拉一下披风,浅浅一笑道,“别是吓到你和珊瑚了。”
“只要娘娘没事,阿弥陀佛才是最好的,娘娘可千万不要忘记,要是你先退却,后面还有更多要落井下石的人,这皇宫里,自来都是幸灾乐祸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娘娘是一片善心,可保不住其他人都这般。”云欢只差直接说,皇后娘娘还等着汝月帮衬,目前形势大好,皇上的心思眼看着都留在琉璃宫,哪里就能先自己败了自己。
汝月才要张口说话,就听到屋子外头一阵吵杂,几个声音同时拔高起来,期间还夹杂着碗碟摔地的动静,她皱了皱眉,平日里琉璃宫中十分安静适宜,诸人走路的声音都不大,别说是当众争吵了:“云欢,去看看是谁在外头喧闹。”
云欢没走到门口,外面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气势汹汹的,汝月当然认得,正是朝露宫的素心,她一只手抓着珊瑚的衣领子,另一只手推搡着,已经冲到了汝月面前。
珊瑚被握着脖颈的衣料,一张脸涨得通红,连出声都困难了,云欢一见这个局势,立马上前,想要将素心的手拍开,身后的素荷直接与她互推起来。
汝月只见到几个宫女扭成一团,猛地站起身来,呵斥道:“成何体统,全部给我松手!”
云欢要放开手,素荷趁机抓了她的头发,两个人顿时又扭打在一起,不过是眨眨眼的功夫,场面混乱,琉璃宫剩下的宫女都跑来要帮忙,汝月此时也不慌不忙了,将珍珠唤道身边,抬高了声音道:“琉璃宫的都不要动手,珍珠这就去把流景臀的沧澜姑姑给请来,让她来分辨一下是非,该如何惩罚自然又她说了算。”
沧澜姑姑四个字总算是起了震慑作用,素心冲着素荷使了个眼色,既然琉璃宫这边的人都收了手,她们俩一停下,场面立即被控制住了,素心大步走到汝月面前,指着自己胸口的一大滩水渍道:“我才进了琉璃宫,她就将一碗滚烫的甜汤泼在我身上,这是物证,素荷亲眼所见,这是人证,否则我怎么会动手拉她。”
“我已经给你赔不是了。”珊瑚脸颊被指甲抓了两把,都起花了,哭哭啼啼的回道,“我也不是故意的,要不是你走得急,撞在我身上,莲子羹怎么会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