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陈发财的说法，那只竖着的眼睛是这两天才出现的。
“一开始，只是一圈浅浅的轮廓。”
陈发财捻着下巴回忆道：“我起初以为是什么脏污之类的，还用湿帕子去擦，但怎么都擦不掉，后来，这轮廓的颜色逐渐加深，就慢慢能看出来是一只眼睛的模样了。”
那只血红色的竖瞳正好长在两片锁骨之间的位置，面积也不大，只有寸许，衣服一遮，完全不会露出来。
许如流上手摸了摸，那一片的皮肤和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两样，不痛不痒，就好像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文身图案。
‘如果那日真的和濩做了交易的话……那么这只眼睛，应该是祂留下的一种印记。’
许如流心里思忖了一阵，也没什么精力去深究了，反正这只眼睛又不明显，一时半会也看不出对身体有什么影响，且随它去吧。
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去定海寺，找寻藏匿身份的方法。
这一觉睡了四天，加上路上耽搁的时日，离那邋遢道人临行前交代的半月之期已经不剩多久了，再不加快些行程，恐怕泥丸的失效一过，人祖身份就会暴露，到那时，又不知会引来多少势力的觊觎。
“发财，文身的事情不打紧，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另外，这些切莫向外人提起。”
陈发财点头应道：“晓得了，我嘴巴严得很。”
坐了一会儿之后，身上舒坦多了，许如流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下身体，久未活动的骨骼咔蹦作响，熟悉的力量再次充斥全身。
‘奇怪，为什么感觉我的力气好像大了许多？’
现在并没有吃生机丸，但全身的力量却很是充沛，许如流试着对着墙壁轻轻挥出一拳，只是用了三分力，那结实的墙砖就如豆腐渣般爆开，碎成了一地粉渣。
将众人都吓了一惊，陈机巧更是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作势就要往门外冲。
“陈伯，不用害怕，我又不会打杀于你。”
许如流笑道：“不过说起来，我确实还是有些生气的，那楚琼僵尸的事情你是不是算计我了？”
陈机巧眼中充满了愧疚和畏惧，他长叹一声，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细细与许如流说了，言辞恳切，谈话间，几度流下了浊泪。
“小神仙……我们实在也是……也是没有办法啊！”
许如流摇摇头，起身将陈机巧面前的杯子拿起来，倒掉凉水，给他重新添上了热茶。
“我方才是开玩笑的，陈伯，事情都过去了，我若是对你怀恨在心，那日在尸陀林中也不会与那僵尸舍命相斗啦！”
“总得来说，你有你的难处，我也有我的苦恼，现在那四具楚琼尸体算是入土为安了，你们父子二人的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对于自己被利用这事儿，许如流心里并不膈应，在这个世界里，能被人利用就说明还有价值，人与人之间很多的关系都是建立在价值交换上的，如果非要深究的话，互相利用才是交往的本质。
走南闯北多年，陈机巧也是个人精，他识趣地呵呵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卷纸轴，放在桌上一点点摊开。
“小神仙，这是我昨天刚画出来的临海郡舆图，今早给您的仙侣看过，但她说自己不识路。”
许如流侧头看了看赵渔，后者则是垂下了脑袋，她自小没离开过雪岛，看不懂地图也是正常的事情。
“咱们现在是在这里。“陈机巧指向地图上一处名为鸭溪镇的地方，
“租上一辆牛车，沿着这条河向东走，至多两天，就能到定海寺了。”
鸭溪镇和定海寺之间，有三个大黑疙瘩，并没有标注名称，好像是代表着三个地点。
“一些地方我也是很久没去过了，有几分拿捏不准，只记得这条路上应该有三个村子，但具体叫什么，实在想不起来了。”
许如流点点头，他将这份手绘的简易地图迅速收好，向陈机巧道了声谢。
“可不敢，可不敢，您可是三番五次地救过我们的命呢，画个地图指个路而已，怎好意思让您谢呢？”陈机巧搓了搓手，声音忽然一沉，“那个……小神仙，这一趟我和发财就不和您一起同去了吧……”
“一来是有趟往北边走脚的生意，二来……”陈机巧眼神躲闪，继续说道：“我们也确实不太方便去那定海寺。”
“哦？”许如流挑了挑眉，“那又是为何？”
陈机巧停顿了一下， 继续说道：“定海寺这寺庙虽小，但好歹也是无系宗的祖庭，我们这些吃阴饭的人进去，恐怕会扰了他们修行清净，而那里的充盈的阳刚正气，对我们也有不小的损害。”
陈发财吐吐舌头，对着许如流挤眉弄眼道：“神仙大人，你去那里作甚，那定海寺里的僧人们，怪的很，平日里都不穿衣服哩！”
“发财，你对定海寺有多少了解？”许如流借势问道。
“要说了解嘛……也不多，我以前在平陵关有个酒友，是从楚琼逃难过来的，他和我说那定海寺里没有任何造像，甚至找不到佛陀的影子。”
“那里的僧人不仅不拜佛像，还禁绝一切壁画和装饰，整个寺庙里都空空荡荡的，他们还说……”
“还说什么？”许如流继续追问。
陈发财看了他爹一眼，压着嗓子缓缓说道：“说一切佛像是泥龛，不须尊敬，一切众生才是真佛，所以要倍加尊敬。”
“大胆！”
陈机巧一把捂住陈发财的嘴巴，“这种离经叛道的学说，以后给老子彻底忘干净！这话要是叫国师大人听去了，你命就没了！”
“爹！”陈发财挣脱开，调皮地翻了个白眼，“这是在楚琼！”
这番对话信息量稍微有点大，许如流一时半会没听明白，但定海寺的这新奇理论却很是吸引他，莫说是这个世界，就算是他熟悉的那个现实世界，也没听说过如此开明超前的宗教思想。
“众生是真佛？有意思，有意思！”
“听起来倒像是个名门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