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什么东西自悠久的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一瞬间的压抑让两人都在一刻间失语。
“吕部长，恕我直言，你今天触及到的东西放在三十年前够上枪毙名单了。”梁秋吐出一口气来，脸上却没有半点玩笑之意。
“是啊，所以我们才更要珍惜今天。”部长说，“为此必须阻止那些东西。”
“刚才咱们谈到了隐藏的武器。”梁秋提醒着。
“言归正传，关于那个名为‘玄蜂’的设备，我们至今已经无法参透它的内部结构，上个时代的设计师仅仅给我们留下了操作方法。它不是地雷，更接近于定时炸弹：蓄能的过程需要90分钟，一旦启动我们就没有停下它的方式，所以在启动之后所有人都必须在90分钟内离开中心，否则都会被卷进去。”
“这么扯淡的设计是怎么被通过的？”
“玄蜂的设计以达格网破为前提。在上个时代的人看来，达格网崩溃的一日就是人类再度陷入深渊的时刻，这样的装置是以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设计的。90分钟刚好是战略性撤退的黄金时间，等周围的人进入防空洞之后引爆。”
“好吧，我大概搞明白了怎么回事。总之我们现在要尽快清光边境的原兽，并且让掌握了控制技术的敌人死无全尸，借以堵上其它国家的嘴。靠我们目前的战力够呛能做到这一点，所以需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上时代的老古董武器上…”梁秋深吸了口气，“这消息如果发生在和国，那些武士们怕是得分分钟切腹自尽啊。”
“不一定，武器只是手段，到底还是要看人。同样的一柄刀，放在普通猎人手里只能用来野地求生，但放在你手里就能成就白狼之名。”部长说到这里淡淡地笑了笑。
“举例子还是举个新鲜点的吧，要按以前武侠小说的那些套路，我这种角色早都该飞升了。”梁秋耸耸肩，“所以说，这是要把玄蜂的控制权交出去么？”
“是的，这就是我今天叫你来的主要目的。玄蜂的核心启动设施握在军方的手里，但现在由于干扰，他们已经失去了对战场的掌控。我们需要一个与战场联系最紧密的人来掌握启动权——既然白狼负责核心战场，对战况内情的了解也是最透彻的吧。”
“话是这么说，不觉得有点过分了么？”梁秋盯着结构图上的线条，“说到底白狼也只是猎人的一个组成部分罢了，我更只是个挂着主管名号的闲散人士，结果现在突然扔给我一个所有战斗人员乃至全人类的权力，不太合适吧？”
“的确，我们考虑到了这一点，不能让这个掌握者权不配位…”部长说到这里抬起了眼，语调忽地一转，“所以从现在起，天子城猎人部门的总管理人、掌握所有猎人情况的领袖——就是你了，梁主管。”
场面出现了五秒钟的暂停，梁秋看着对面那张认真的面孔，对这个消息意外地显得很平静。接着他缓缓端起纸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像是灌下一壶陈年的老酒。
“知道我当初是为什么来到这一行的么？”
“当然知道，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们翻了你的履历，有一条是国家级别的处分，罪名是泄密。”部长说，“即使这样你仍旧被选中了，曾经孟长桥是这个机会的有力竞争者，但他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
梁秋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没想到啊，当年拼死拼活没挣到的东西，在该养老的时候倒送到手上了。”
“这前面也许是地狱。”部长轻声说。
“真不知道谁该下地狱啊。”梁秋也轻声说。
“不论怎么说，现在你已经手握足够的权力，再没有什么能成为阻碍了。”部长说着已经起了身，“关于武器控制权的问题，你应该已经有提案了吧。现在你有全部的支配权，为避免涉密我会离开。”
“咳，本来我们这帮人大多都是砍原兽的莽夫，也不知道是谁心这么宽就敢交出来。”梁秋说着却是摸出了电话，“但要说人选的话，我这还真有一个。”
……
相距七公里，总控室。
几台电脑同时亮着，显示的数据框从屏幕的这一端排满到另一端。修长的手指正在键盘上飞速跃动，动作快到几近抽筋。
荆明盯视着面前条条刷新的信息，微微眯起了眼，借此阻止额边的冷汗淌进眼睛里。他掌握了整个边境军机系统，也意味着正面对抗那信息流的任务也落在了他肩上。而在他检查一番后，就发觉对手的布置比他想象的更要复杂。
杂乱的代码就像是跗骨之蛆，夹藏在暗网中的每一个角落，对手由此全盘复制着系统中的信息，等于是将他们这边的战略在敌人眼前来了一场实时直播，这样的情况下战略战术当然都失去了意义。因此荆明果断地暂时放弃了输出，在几个专家的配合下打起了这场拉锯式的电子战。
这场战争让荆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是一名顶尖的黑客，但这涵盖整个深网的入侵行为让他感觉像是面对着上百个黑客同时发力。决堤般的电子流涌入数据库，全是闻所未闻的编译方式。
如果说他的思考速度是常人的十倍，那对方爬取信息和检索反应的速度就是上千倍乃至万倍。以荆明的头脑，和那边的操作者居然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这根本就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警告的红色在屏幕上蔓延着，晃得他眼睛发酸。谁都知道在这么复杂的战场上失去天眼和指挥会是一场何等的灾难，他狠捶了一把键盘边的桌子，咬着牙思虑了一刻，将手探向连接着电脑的数据线。事到如今他管不了其他人了，退出系统还能抢回小范围的控制权，只能先拿回指挥权先稳住白狼的第一战场再说。
但他的手在握住数据线的时候停住了。这举动无疑是一种妥协，他这辈子就没给谁认过输，更何况对手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个践踏过他的女人。不管她是个怎么样的思维怪物，要是向她低头还不如叫他去死。
既然是白狼和夜莺的争斗，是跨越了二十年的莫比乌斯的复仇，那他怎么可能就这么罢手？
荆明重又将目光挪回屏上，紧捏着眉心将手放回键盘上，强迫自己面对那毫无头绪的冲击。但就在那一刻，他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杂乱复制的代码忽然毫无预兆地停止了，所有的入侵行为在同时打住。被破坏打乱的系统快速地复原，如果说刚才的信息流冲击是大海的话，那现在这海面就在一瞬间退潮。
他盯着这没有硝烟的战场，有些发愣，而就在通讯恢复的同时，一条信息通过最底层的私频传入了他耳中。
“小明，现在又得交给你个事了哈。”听筒那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不正经，“东西太多我说不清楚，具体的事情应该已经给你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