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记,你不想睡一会吗?”苗大年说。
“苗书记,打扰了你睡觉,真是不好意思。”王社掏出烟,递向苗大年,见苗大年摇下头,便兀自点燃后吸起来。
临座的几个人对王社抽烟很不满,王社似乎没有察觉到人们不满的情绪,依然大口地抽着烟。张思雅起身去了洗手间,王社边抽烟边不停地张望着张思雅的去处,就在这时,有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他回过头,见是一个身穿制服的中年人。王社问他什么事,对方声称自己是列车长,并示意王社跟随他走。
列车长问王社知道为什么把你叫来吗,王社摇晃一下脑袋不做声。列车长说,你抽烟了,要罚款300元。王社这一次出门总共才装300元钱,还是临行前家里挤出来的一点闲钱。从市里到县里,在梨花湾呆了几天,又到郑州过了一个多星期,王社知道自己早已是襄中羞涩。列车长见王社不说话,又听到对讲机里传来“车到安阳”的声音,便起身走出门外,让王社跟他一块下车。
列车长拍一下王社的肩膀说,小兄弟,我看你是个老实人,就不罚你了。瞧,去给我买一瓶啤酒几根麻花吧。王社问需要多少钱,列车长说也就是十几块钱吧。
王社点下头去了。
等到王社买好列车长所需的东西后,列车已经徐徐开动。
王社急忙奔跑,但列车的速度却越来越快,直至把王社一个人抛在站台上。
王社望着驰骋而去的列车,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站台上,过了好久,他才想起和苗大年打电话。但是,令王社失望的是苗大年和苗子腾都是无法接通。张思雅没有带手机,只是把她在山城上学的寝室电话留给了王社,现在给她联系也没有用。
天色渐渐暗暗下来,王社又冷又饿,他嚼了几根麻花,想把啤酒扔掉,但又觉得可惜,便用牙齿咬开啤酒一仰脖子喝了个精光。
翻了下通讯录,他查到有一个叫古忠的河南人曾和他有过交往。
还是在香港回归那一年,他们在北京开笔会时认识的。那时北京文化部有一家下属文化公司,不知从哪里弄到王社的通联方式,告知他可通知书到北京玉泉宾馆报到,说是开一个全国性的文学青年创作笔会。
当时王社欣喜万分,对学校领导讲自己也算得上省级作家了,并向校领导出示了一下自己的作家证件,希望校领导能批准他去北京开会。校领导同意了,但签字报告上注明经费自理。王社拿着家里仅有的2000元钱,和市里一个叫叶子的青年诗人一块到北京后,才发现玉泉宾馆那一场所谓的笔会是一场骗局。
举办方先是说笔会邀请了全国知名作家讲学,还有歌星和影星前来联欢,并有国家领导人前来看望、留影作纪念。在窄干了所有与会者的钱财后,那个草台班子便卷钱而去,令好多与会的文学青年是扒火车回家的。王社就是那时认识古忠的,他给王社留下的电话是0379,4905917。王社拨通了这个电话,但接电话的人说老古到义马去了。
王社赶到义马见到古忠时,才发现自己这样急着见他这个一面之缘的朋友是来借钱的。按照古忠家里人提供的联系方式,王社很快找到了古忠。
两个人见面后,王社才发现古忠像自己一样落拓。在义马市一家叫“红玫瑰”的歌舞厅对面的小酒馆里,两个人喝着劣质的酒,吸着劣质的烟。义马是一个又脏又乱的小城市,小煤矿一个接一个开,也分不清哪里是城哪里是矿。
古忠说他在那次北京玉泉宾馆笔会之后就下海经商了,现在捣腾煤炭生意,钱是赚了不少,但都是别人欠他的帐,他也欠别人的帐。别人找他要钱,他也就只有找别人要钱。这么多年他差不多就是这样生活的,总是在围着一个“钱”字转。这一次来义马就是来要帐的,钱没有要来还被别人揍了一顿。
王社把自己的状况和遭遇告诉古忠后,古忠把眼珠转动几下说,不如咱们一块去山城,我也想到那里看一下有什么生意可做。于是,两个人朝义马火车站赶去。要等到天亮后才有车次,王社和古忠便在义马火车站旁一家小旅馆里安顿下来。寒风漠漠,铺着四张床铺的房间里已住了一个旅客,女老板打开房门时,那名旅客依然鼾声大作。窗户透着阴冷的寒流,被褥潮湿得能捏出水。王社怎么也睡不着,便一支接一支不停地抽烟。古忠很快像那名旅客一样发出鼾声,这令王社很懊恼。辗转反侧,身上的烟都抽光了,王社带着对张思雅的几分思恋进入梦乡。
睡梦中,他觉得古忠在翻弄自己的东西,他很想睁开眼睛,但眼皮沉重得像两道铁闸,等到古忠叫醒他时,王社发现已是开光大亮。两个人踩着冰雪到一个水池去洗漱一番,便开始了他们的旅行。
车到襄樊时,王社想到自己几年前进行的历史小说《成吉思汗》的创作,那时自己并没有到襄樊来看一下的机会。小说以“腾德尔”笔名出版后,销量是非常可观的。和古忠谈起文学创作的事,古忠嗤之以鼻地说,就是文学害得我到现在还清贫如洗呀。如果早下海做生意,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不懂生意场上的游戏规则,多林,搞文的,哪一个不是穷折腾,哪一个又不是穷途潦倒呀。王社很想反驳古忠,但又觉得找不出什么有力的话来,便不置可否地冲着古忠点下头。
夜幕垂落下来。王社老远就看到一个身背旅行袋秀发飘逸的女子,也许是因为她的身材过于高大,从站台到她蹬上车厢,王社的目光一直被她拉弯着,内心深处像有一朵温床上的花朵在悄悄绽放,痒痒的,怪怪的。他自嘲地点上一支烟,暗笑自己真是心里想长草了。
那女子进入车厢后竟径直朝王社和古忠走过来。
王社有一种心旌旗摇的感觉。多美的一个襄樊女子呀。艳慕之辞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襄樊女子把包御下后就一直笑灿灿地立在王社身旁,她的身后是比肩继踵的人流。
车子启动后,襄樊女子便歉意地让王社站一下,她麻利地从茶几下拉出旅行袋。
起初王社以为她是一个搞艺术的大学生,心想自己已坐了这么久,让她坐一下看一会书也是一件美事。美人美事就近在咫尺,飘逸的秀发随起伏的身躯翻扬,有一股淡淡的馨香,令人陶醉。
王社自认是一个好色不*的男人,他也不想把自己标榜成柳下惠们,没办法,少小喜欢舞文弄墨,即便现在已至不惑之年,也总是为才子佳人的故事感动得潸然泪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每个人爱美的方式是不一样的,他有欣赏美的怡情雅兴,就像品一杯好酒,只是他没有一饮而尽的豪放而已。能闻到酒的芬芳,能浅尝辄止,已心满意足了。
一路上古忠笑他几次不太像个男人,古忠说,不嫖不赌,对不起父母。
王社早已对古忠怒火中烧,心想,不管怎么说,你古忠也算是个文学爱好者吧,几年不见,怎么现在变得如此俗不可耐呀。
不过,王社觉得这也怪不得古忠,现在世风日下,他和苗大年在郑州时,已被浓装艳抹的女子拉上几回。有时经不住诱惑,想入非非也是能理解的。食色性也,王社很欣赏古忠的坦诚与直接。
王社觉得现在古忠和自己相比只能算一个粗人,但古忠待人真诚,作为朋友,这也就够了。自从和古忠一块上了车,古忠便一直穷折腾,王社劝他节省开支时,他说只要能到山城就有办法。古忠说,四川武警总队有个主任和我朋友是战友,而立之年已混到团级。古忠说到他的战友时总是眉飞色舞,王社知道,古忠是在为自己的战友年轻有为而自豪。
出了几本历史小说被称为作家后,王社比以前更加淡泊名利了。历史的兴衰,朝代的更替,沧海桑田,一个人的恩怨情仇放到上下几千年的洪流中,真是何足道哉。他觉得每个人能干些自己想干的事,在芸芸众生中不随波逐流,已不枉来世一遭了。
就算而立之年混到县团级,一个人当官是不能当一辈子的,但做人意是要做一辈子的。王社觉得自己只是个凡人,纪念碑也不是为他立的。
大人物的争论喋喋不休,小人物的吵闹令人头昏脑胀,能有真诚相待的朋友一起放浪重洋,饱吸自由之空气,难道不是人生一件乐事?当然,他觉得自己是个食奉碌的人,还是要把自己该办的事情办好的。
这一次去山城他是很乐意的。
山城的合川在南宋时被称为合州,蒙哥就是在攻合州时被南宋守将用火炮轰死的。有这一次去山城的机会,王社很想到合川实地去看一下。
襄樊也是蒙古人与南宋交恶的重地。蒙哥就是在攻打襄樊这两道大门未果的情况下,才沿江西去,想绕道金沙江取道大理攻打南宋的。只是在攻打合州时毙命,才引出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夺汗位的内讧。
不惑之年的忽必烈和其兄蒙哥一样取南宋必先打开襄樊这两道大门。战事历经16年,蒙古人终于攻占襄樊,据史料载,襄樊一役,守城将士誓死不降,出现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这些都已被王社写入《成吉思汗》和《忽必烈大帝》书中。已经坐得很久了,王社很想把座位让给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襄樊女子,也很想向她这位“搞艺术的大学生”卖弄一下文才。
古忠见王社有些心猿意马,便和襄樊女子答讪到:“坐吧,给你让位的是个作家哩。”
襄樊女子笑着说:“谢谢,我不想坐,只是想把包放到行李架上。”襄樊女子说着先是打开旅行包,从里面掏出几瓶子矿泉水和几根火腿肠,接着又掏出一些口香糖、花生米和香烟、二锅头之类的小物品,然后,她便收拾好旅行包,脱去鞋子站在王社坐过的座位上,干净利索地把架上整理一番后放上自己的旅行包。襄樊女子很熟练地把她放在茶几上的物品收拾到一个盒子里,之后,她便开始了叫卖:“香烟瓜子花生米,矿泉水饮料二锅头,口香糖火腿肠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