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侧室外室,借力打力

扬州城永平大街瑞江商行分号。

正午时分,正好是大多数人用午饭的时候,往日人流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没了人,素来进进出出都是客商的瑞江商行分号自然也是门可罗雀。然而,当门口的伙计瞧见那边驶来了一辆熟悉的马车时,立时就往里头招呼了一声。不一会儿,好些个身穿绸缎满面红光腆着肚子的人就慌忙迎了出来。

“老太爷”

“族长”

“三叔”

在这乱七八糟的称呼声中,江老族长从马车上缓缓下了来,似笑非笑地冲着这一大堆人点了点头,随即就径直进了商行大门。待到一路到了中路的正房,在居中的椅子上坐下,他看也不看跟着进来的这一众人等,自顾自地在小厮服侍下擦了一把脸,随即一边取了手巾擦手,一边抬起头来淡淡扫视了一眼屋子里的这些人。

“全都围到这里来干什么,都没事可做了?”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有人乍着胆子上前一步陪笑道:“三叔您去了万泉山庄,大伙实在都放不下心来,所以……”

“所以什么,我做事还用得着你们指手画脚”江老族长劈手将手巾丢在了地上,旋即厉声斥道,“这边的事务还有千头万绪理不分明,小四又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你们拼命料理还来不及,还有心思打听这个打听那个?全都给我滚,滚远远的”

在这番劈头盖脸的怒斥之下,一个个人只能耷拉着脑袋退出了屋子。等到了外头,有不服气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有不以为然的摇着头轻轻冷哼,更有人依旧端着那张和气生财的脸,慢悠悠踱着步子去做事情,总之是不一会儿就散了个干净。而在外头伺候的小厮这才寻着机会,悄悄地就闪进了门去。

“老太爷。”那小厮见江老族长拿犀利的目光看了过来,赶紧深深弯下了腰,双手把一封信呈了上去,“这是下午才刚从南京转送过来的,小人不敢贸然跑去万泉山庄,只能等着老太爷回来。”

江老族长面上的表情这才和缓了些,接过信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就把人打发了下去。端详着那封套上的落款,他没有立刻拆开,而是从后头的门出去,穿过后廊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子里,在正房门前停下了,又对门边上站着的一个妈妈拱了拱手。

“劳烦妈妈替老朽通报一声。”

“夫人,江族长求见。”

随着那一声通报,里头很快就传出声音来,那妈妈亦是顺势打起了门帘。江老族长客客气气地谢了一声,这才低头入内。待到了东边屋子里,见那坐北朝南的软榻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手捧茶盏的妇人,他连忙快步走上前去,深深一躬到地。

“老朽拜见夫人。”

“回来了?”艾夫人这才抬起头来,上上下下打量着江老族长,这才露出了微微笑容,“看你这红光满面的样子,大约是事情有几分准了?”

“尚未答应,但只听那口气松动,应当挺不了多久。”江老族长见艾夫人身在自己江家的产业中,此时此刻竟是连声请坐都不说,不禁暗自咬了咬牙,面上却越发恭敬,“都是夫人提点,江家如今才有脱离困境的机会,老朽代江家上下拜谢夫人恩德。”

“感谢就不用了,只是合则两利的勾当。”艾夫人淡淡笑了笑,目光紧跟着就落在了江老族长手中的那信函上,“倒是你拿着这封信来见我,怎么,是哪里来的要紧文书?”

“是肃州阳宁侯送来的。”江老族长双手递上了信来,又说道,“自从阳宁侯出镇肃州,前前后后送来了三封信,这是第三封,刚送到,老朽还来不及看。前两封上倒是只稍微提了提杨家不可能忘了先前的事,但却极言江氏现状窘迫,让我小心提防族中小辈夺权。老朽最初还不以为然,结果竟是为其料中。如今他又送了信来,不知道又要说什么,老朽不敢自专,故而只能向夫人请教。夫人乃江南赫赫有名的智者,必能为老朽解疑。”

这一次的奉承无疑是搔到了艾夫人的痒处,之前那若有若无的笑容终于变成了一丝欣然。她伸手从江老族长手中接过信来,拆开封口取出那信纸,一看竟是薄薄的两张,就轻声笑说阳宁侯倒是言简意赅,待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她那笑容顿时更深了。

“这位阳宁侯倒是一位妙人,直接就把他的侄儿侄女给卖了,出的主意倒是与我如出一辙”她伸出左手把信递还给了江族长,这才眨了眨眼睛,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竟是更显出了几分妩媚的风情,“他说,京城侯府如今说是老太太当家,但老太太偏疼嫡孙子,如今都是海宁县主的嫡亲弟弟陈衍在外头奔走。过了明年陈衍就十三了,算是通人事的年纪了,可定下婚事身边却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总是不好。毕竟,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江老族长一边听一边一目十行地将这封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眉头也随之舒展了开来,到最后把这封信往袖子里一塞,这才又冲艾夫人拱了拱手:“那夫人的意思是……”

“这样对你有利无害的事情,还有什么好想的?回信写得含糊一些,不要被人拿着这亲笔信当成了把柄,然后再选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不不不,让我再想想。”艾夫人顿了一顿,随即双手一合,又笑了起来,“他那样小的年纪,找那些青涩的小丫头不管用。选一些十六七通了人事的,好好调教。要我说,比起内宅要守无数规矩的侧室来,还是外室管用……只要把那位哄好了,却是比阳宁侯管用得多。须知阳宁侯和太夫人有仇,日后太夫人手中的家业,极有可能便是在那陈小四手上。”

待到江老族长从屋子里出来,已经早就过了饭点。回了自己屋子,小厮提着饭盒送上饭菜来,他只是心不在焉随便用了一些,随即就摆手吩咐撤下,又叫了一个心腹管事来。

“我大约要在扬州多停留一阵子,你吩咐下去,让南京那边的人好好看着老大和老大媳妇,别让他玩什么花招至于江四郎,放出风声去,我不管他是不是下去收蚕丝,让他立马来见,否则我就开了祠堂,把他开革出去,到时候别怪我不留情面”

“是。”那管事闻言面色一紧,慌忙低下头去应了一声,旋即偷觑了上头的人一眼,好半晌才低声说道,“老太爷,七老爷在前头打转好一阵子了,一直在打听您心情如何。瞧那样子,似乎是想要求见……”

“这个没用的孽障”一说起自己的儿子,江老族长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喝道,“让他别转了,赶紧滚进来见我”

那管事赶紧退出了门,才只一会儿,就只见一个四十出头身穿杭绸绣着蝙蝠云朵喜从天降纹的交领衫子,下头是一双簇新的乌头履,跨过门槛一溜小跑地上了前来。隔着江老族长几步停下,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瞧了瞧脸色,随即才往前又挪了一步。

“爹。”

“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江老族长一看儿子这样子就来了火气,不禁大声呵斥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别这么脓包”

“是是。”江七老爷在父亲面前是向来抬不起头的,被这么一训更是没了脾气,“我只是想说,杨进周如今压根没有嫡子也就算了,可我膝下倒是有两个庶女,可嫡女也是没有。家里头那位也已经四十出头了,若真是不行,难道再娶一个……”

“蠢货难道你不会算辈分”江老族长气得发昏,几乎抬手想要一个大耳刮子打上去,可手伸出去终究怕动静太大,硬生生停住了,“你和他老娘一个辈分,要是你把女儿嫁给他儿子,这成什么体统还有,你媳妇给你生了嫡长子,就为着这个,你就打算休了她?”

“啊……儿子知错,儿子知错,是我想岔了”江七老爷情知不好,赶紧双膝跪了下来,“既然如此,回头我让小五和他媳妇好好努力,争取一举生个女儿就是。只不过,这将来的事情说不好,据说他身边连个别的女人都没有,我那两个女儿……”

“你既然知道事情还说不好,眼下猴急什么”江老族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才冷冷地说,“婚事只是给别人看的,要紧的是里头的利益。主意虽是艾夫人出的,但她从来就不是善茬金陵书院那一头,说是她家里男人是山长,可真正做主的却是她,那些从书院里头出去的,恭恭敬敬全都认她这个师母,这种人会这么好心只为我们江家解困厄?总之你给我争气一点,否则,我怎么压过族里那些反对,把江家这份家业交到你手上”

“爹,儿子知道了,以后一定凡事多多思量”

江七老爷连连点头,随即也不敢多说什么,慌忙退出了屋子。眼看着他走了,江老族长不禁颓然往后一倒,深深叹了一口气。前半辈子只顾着抓权,结果疏忽了儿子,眼下已经是后悔都来不及了。他在族里是一言九鼎,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要是儿子没本事,那就不是当不上族长的问题,将来被人清算的可能性却是不小

更何况,这一次还不知道杨家是领情,还是……记恨然而,这是不得不走的一招,可也是险招,只看那位究竟懂不懂得取舍了,他可不想鱼死网破。

傍晚,万泉山庄后门。

白天摆了一天乱七八糟的摊子,却几乎没一个主顾的小摊贩们有的自顾自地守着自己的生意,有的打着呵欠,有的则是三三两两凑在一块说笑闲话,总之,眼看太阳就要落山,硬是没有一个人起身离开的,摆明了是要在这儿坚守到天黑为止。

然而,这一番光景,却在几声锣响之后有了变化。几个小贩站起身张望了一阵,见是几个差役开道,一乘四抬大轿紧跟在后,两侧还有骑马的护卫等等,知道是要紧人物,一时间慌忙收拾起了自己面前的东西。随着有人起了个头,其余人也立时火速跟进,待到那边差役已经跑了过来要呵斥的时候,这七八个人有的推着车,有的赶着骡子,竟是走得一个不剩。

那四抬大轿里头,一个人原本拉开窗帘张望了好一阵,见这光景不禁吁了一口气,放下窗帘就冲对面的人点点头道:“亏你提醒,我这才往这后门走了一趟,好歹逐走了这些人。想来太夫人和杨夫人得知,也能弥补我前几日的疏失。”

“府尊本就是扬州一府的父母,再加上先头事情来得突然,一时顾不上也是有的,杨太夫人和杨夫人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只要府尊待会诚恳一些,断然不至于有什么责难。”

说话的年轻人也掀起窗帘往外看了一眼,落日的余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不是江四郎又是谁?只他片刻工夫就放下了车帘,直到外头传来了差役们叩门的声音,里头答应和通传的声音,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想族长突然带人到来的消息。要不是他平日手面大,四方城门的队正军士们都得了好处,及早得了讯息,这会儿兴许早就被软禁了。

“府尊大人,我家夫人有请。”

这样的答复让扬州知府樊成如释重负,不等轿帘打起,他就站起身来,随即瞅了一眼江四郎,竟是亲切地伸手拉了人一把。待到一前一后出了轿子,见后门口竟是站着曾经见过的云姑姑,樊成非但没觉得受怠慢,反而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先头都躲了四五天,这时候人家不但没让他吃闭门羹,反而还有人迎候,看来江四郎的劝说果然是真的他想着就瞥了一眼旁边的江四郎,又轻声道:“今次本府欠你一个人情,但使能够过了这一关,一定还了你这情分”

“府尊大人言重了,那位姑姑已经上来了,咱们别让人家等太久”

说着这话,江四郎见樊成颔首上前,忙落后两步跟了上去,待到近前寒暄之后随着入内,没走多久,他就看到一个丫头迎了上来,对云姑姑言语了几句就落在了后头,赫然是曾经见过的长镝。待到进一处月亮门时,长镝竟是有意放慢脚步,等他一上来就笑道:“江四公子,你家老族长上午才来过一遭,这时候你竟是跟着樊知府来了,真是好本事”

“不敢称本事,只是一点小聪明而已。”江四郎见长镝打扮英武,上一回又陪侍陈澜见过自己,知道这必是心腹侍儿,当即就压低了声音说道,“老族长一到,就夺了我的权柄,再加上此来还有不少江氏一族的要紧人物,所以那边分号里里外外都已经看严实了。好在我把要紧人物都带了出来,各处铺子他一时半会鞭长莫及,事情还可为。”

“可为就好。”

长镝欣然点了点头,紧跟着就再也不说话了。江四郎当即也收摄心神,一门心思只顾着走路。待到了地头,知府樊成先被引进了小花厅,而他则是被带到一旁的厢房等候。坐了片刻,听到外头传来环佩叮当的声音,他满心以为那是往小花厅去了,可谁知道紧跟着自己这边的门帘就一下子掀了起来,紧跟着进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端茶递水的丫头,而是陈澜本人

万没料到陈澜竟是先来见自己,怔了一怔之后,他立时趋前下拜。还不及磕头,耳畔就传来了一个柔和的声音:“不用拜了,起来吧。坐。”

尽管只是并不带多少感情的寥寥数字,但江四郎仍是有一种终于完全浮出水面的轻松感。如今没有从前那头一次见面时最初的屏风,在下手的客位上再次坐下时,他终于得以完全看清楚面前这位年轻贵妇的模样。只不过,他知机地只瞥了两眼,就立时垂下了头。

“你能够来,我多少能够预计到,因为以你之前那一次来时的城府心机,断然不至于连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被人软禁了。不过,能说动樊知府那样的官场老手一块来,足可见我还是小瞧了你。所以,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磨蹭了。”陈澜也一努嘴示意刚刚跟在后头的长镝上前奉茶,随即就淡淡地说,“今天上午,江家老族长特意来了一趟。一开口就说他能帮忙找回我家老爷,但交换条件是,将来杨家有了嫡子,便要迎娶江家嫡女。若十年之内没有,则送一位江氏女为我家老爷的侧室。”

“什么?”

江四郎哪怕是早就觉得老族长早上那趟登门不会说什么好话,指不定是会有什么交换条件,可万万想不到是这样露骨的话。他一下子只觉得头皮发麻,屁股再也坐不住那椅子了,竟是一下子站了起来。

“夫人,在下不知道老族长竟是这样糊涂……大太太自从回了金陵之后就音讯全无,从那时候开始在下就已经做下了预备。老族长这些年掌族中事务之后,多有倒行逆施的举动,而且只顾着揽钱,族中不少人都是怨声载道。这一次又如此糊涂,让这样的人继续掌大事,实在是要出大篓子的。夫人想来知道,这族长之位原本不属三老太爷,也该还给长房了”

陈澜见江四郎反应如此之快,不禁也是暗自称许,嘴里却说道:“莫非你就对这族长之位无意么?”

“有意并不代表就要伸手。”江四郎坦然抬起了头,诚恳地说道,“在下毕竟年轻,别说族中族老执事那一关决计过不了,就是名分上,也终究不能名正言顺。而长房宗子宗妇虽是名正言顺,可终究是一直没有真正掌过实权,也要靠我这样的鞍前马后夺权做事。这十年间,我就能站稳了。至于将来……我也并不是非要托庇于江氏族荫之下不可”

听到这样一句野心勃勃的话,陈澜却觉得他实诚,当即也就打消了再试探什么的打算:“你在扬州城应当还有不少人手,把他们先借给我数日,至于你自己,设法先回金陵去,帮着长房把那边江家本家先行控制住。我知道那位老族长掌权已久,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镇东侯世子已经到了金陵,须知萧家在江南是每年采购最多的大主顾,有他在后头鼎力支持,想来你们的举措会更容易一些。”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江四郎此行就是为了此事而来,这会儿陈澜主动提出,甚至还给他找好了最有力的支持者,他一时何止是惊喜,简直是狂喜。连连行礼道谢之后,他便直起腰说道:“老族长能够办到的事,我也一定会倾力而为,一定尽早找到杨大人。”

“此事不急,你尽力就是。”陈澜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拳头,继而便微笑道,“有些话我不想说得那么明白,但相比找人,更要紧的是,你要找出你们那位族长勾连的人”

“夫人,夫人你是说……”

刚刚一直都还沉着的江四郎仿佛中了重重一击,一时间竟是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见陈澜没有回答,那表情依旧是那般冷静沉着,他这才仔仔细细品味着最初那些话。待再次细细分析老族长的承诺时,他的脸色才一下子变得苍白。

“在下一定拼命而为”

这一次,江四郎深深行礼的时候,声线已经有些不太平稳。甚至当陈澜带着人走出门时,他一下子瘫倒在了椅子上,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这一刻,要是老族长就在面前,他恨不得直接把人掐死。

那是抄家灭族的勾当,那个死老头子难道打算让整个江家一起陪葬不成

见了江四郎,去见知府樊成时,陈澜要做的事情就轻松简单多了。尽管樊成最初有些懊恼认错了人,可之前江四郎剖析利弊,想想皇子遇刺和镇东侯世子遇刺的不同后果,再加上南京那些官员对他这个扬州知府的态度,他已经想通了该如何站队。这会儿他卑躬屈膝道了歉意,随即立时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会派了人来,将后门口那些碍事的全部清除。

对于这主动送上门的承诺,陈澜自然不会往外推,客套两句就答应了,少不得又道了谢,只是一应言语全然不涉任何请托。待到客客气气把这从后门进来的客人从前门送出去,她总算是轻松了不少,只当一个预料之外的讯息送来的时候,她仍是一时为之失神。

朝鲜派使节从辽东入境,道是之前护送朝鲜使节回朝,顺带出使朝鲜的襄阳伯李睿及之前的朝鲜使节以及那一行人至今音信全无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曾经听吴妈妈提起陈瑛说过,襄阳伯此行祸福难料之类的话,一时间想到了远在京城的陈汐,竟是连叹气也忘了。老天爷……不会这么不开眼吧?

PS:哎,日子过糊涂了,忘了昨儿个是七夕……收到大家不少七夕礼物,致谢致谢^_^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七十八掌 美人心计,重义托妹

第三百七十八掌 美人心计,重义托妹

得——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街头响起,只是路上行人在让出中央那条道的同时,几乎没什么人朝那一行通过的人瞧上几眼。京城的达官显贵众多,驰马长街已经成了风景之一,看多的人早就看烦了。只是,当这一群鲜衣怒马显见出自豪门的人过去之后,前头立时传来了一阵哭闹和喝骂声,这时候,方才有人纷纷议论了起来。

“又是谁不长眼睛招惹了贵人?”

“天知道……隔三差五就总有这么一遭,如今这世道唉,只希望这回那位公子是气性好的,上一次顺天府总算是挺起腰子扣了一回人,可转瞬间国公府一个帖子过去,人就立时放了出来,只可怜那个没了的孩子,家里人只得了二十两银子。”

“有二十两就是好的了,这前几年也是有人在街头跑马,一下子踏死了三个,可结果兜来转去彻查了许久,就因为是太后娘家的人,最后竟是不了了之,唉”

四周小摊贩和行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拉着缰绳的陈衍坐在马上却是纹丝不动。他每天出府去上文武课,兼且到府中的各处产业铺子巡查,再加上办事访友等等,已经不是第一天出门了,可在前呼后拥的情况下遇到这种情形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次。看着那个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正在呻吟的女子,再瞥一眼路边上两个满脸猥琐的壮汉,他一下子皱起了眉。

“这是怎么回事,看到人来,你们还推着她往我马蹄前头撞?要是闹出人命如何了得……来人,把这两个的家伙绑了,立时送到顺天府去,就说是光天化日谋害人命”

那两条大汉最初还打着小九九,可听到陈衍说这话,就已经有些发怵了,此时此刻见几个年轻家丁闻言二话不说下马,就要上前拿人,他们不禁慌忙拔腿就跑。可没跑几步,见已经落入了包围,其中一个连声嚷嚷道:“公子,是她欠了我们东家一百两银子,却非得赖账逃跑,小的两个一路追赶,没看到您带着人过来,小的绝不是有心的”

说话间,楚平已经带着几个同伴上前两人一个把人扭住了。马上的陈衍见那两个汉子挣扎了两下无果,只得垂头丧气被架了上来,不禁又低头瞧了一眼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子。这时候,她正好抬起头来,脸上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瞧着大约十五六光景,竟是生得异常妩媚。见其挣扎着爬起身上前,仰起头仿佛要说什么,他立时摆了摆手。

“这些话不用对我说”看到四周好些人探头探脑地围观,陈衍随手向楚平丢了一锭银子过去,又说道,“把他们俩先送顺天府,至于是判一个追索欠债伤人,还是什么其他的,由得顺天府就是。拿着这银子送这位姑娘去医馆,我看就是些皮肉伤,这些应该满够了。办完这些立时回来,我还有事吩咐你们。”

说完这话,他又转头看着身后其余几个随从道:“走,去安国长公主府”

那年轻女子正要说什么,却只见陈衍看也不看她一眼,勒马后退几步从旁边一绕,随即凌空虚挥一记马鞭,趁着旁人纷纷让道的功夫,竟是就这么风驰电掣地走了。不但如此,围观的人群顿时又是好一阵议论,可这一回,多半人都是摇头嗟叹说今天运气好,竟是这么一位和善公子,不但赔了伤药钱,而且还给人解了困厄诸如此类云云。而作为当事者的女子呆呆望着那已经看不见背影的一群人,甚至连楚平请了旁边一个妇人来搀扶她都没发觉。

被这么一耽误,陈衍抵达安国长公主府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了。由于宜兴郡主封了长公主,自然不能和从前那样继续和张铨一块住在韩国公府,也就在几座宅子当中挑了位于铁狮子胡同的一座当成府邸。这会儿门上的人见陈衍进来,行礼的行礼招呼的招呼牵马的牵马,就仿佛是对待自家人一样。

陈衍对下人素来亲切,自然也是一路走一路四处打招呼,待进了主屋,距离他进大门足足已经过去了一刻钟。安国长公主一见他便招手示意人过来,见其屈下一条腿行礼,她就在他脑门上没好气地弹了一指头。

“你呀,就是好人缘,你惠心姐姐回来,下头人都没这么殷勤过,偏是你进一趟门就得费这么多功夫。也难怪上上下下的人个个都说你的好话,你这小子”见陈衍嘿嘿一笑,也不辩解,安国长公主这才指着身边的小杌子让人紧挨着坐下,随即说道,“你姐姐把你教的很好,那些人情世故我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只有一条你得记着,你如今身份不同,觊觎的人想来不少,而你和杜小姐的婚约极其要紧,你自己得有数。这世上,不但有我和你姐姐这样喜欢动脑子的人,更有某些美人也喜欢耍心眼。”

“是,师傅您就放心吧”陈衍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随即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筝儿妹妹我不会负了她的,至于美人……难道还有人比您和我姐更美么?”

“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甜了,直说你姐是美人就好,捎带我做什么?”安国长公主再一次弹了一下陈衍的脑门,却露出了笑容,“你能有这想法就好,管教那些想要爬高枝的人没有可趁之机。好了,说正事,你姐的信已经送来了,想来你也接到了信是不是?”

“是。”陈衍一想起那信里头的内容,不免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姐在信里就只关心我的文课武课,老太太的身体,甚至连三房那几个妹妹这些杂七杂八的内容也有,偏是旁的一句话都没说。说到底,她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这样大的事情都不让我知道。”

“她不让你知道,难道你就不知道了?”

安国长公主微微一笑,见陈衍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即立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她这才慢悠悠地说:“这么大的事情,你是不可能不知道的,至于那封信,说是交给你,可你难道还能瞒着你家老太太不给她瞧?让她看见了这个,自然觉得你姐姐胸有成竹,老人家也能少些担忧,至于你,既然要寻我来商量,你姐姐说些什么,你还会不知道?”

“原来如此。”

陈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见安国长公主从软榻的靠枕下头拿出一封信递了过来,他赶紧伸手接过,等到拿出信笺一目十行看完,他不禁重重地在软榻边上砸了一下。

“这帮该死的家伙一个个就知道落井下石,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姐夫也真是的,悄无声息就没了踪影,听说如今通政司那边弹劾和奏章都堆积成了小山似的,而荆王殿下偏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说到这里,陈衍才抓着那信笺开口说道,“姐在信上的意思是说,只防着有人在京师兴风作浪,可我们难道就只能挨打不成?”

“哪里挨打了,皇上不是又因病免朝了?大堆的奏疏都压在内阁不曾朱批,尤其是那些气势汹汹的奏折。说起来,这还真的是挑着好时候了,皇上身体欠佳,我这笨重的模样,也是整天的嗜睡,杜阁老正忙着奴儿干都司那一头的军务,小张阁老正准备京察……如此一来,主理此事的就是首辅宋阁老了。他虽然多年没回过江南,可好歹是江南人,这措置如何,正好可以看一看。别急,这时候多做多错,你还不如照着你姐姐的话,多盯着点晋王。”

“别提了”一提到晋王,陈衍就是一肚子气,“人在皇陵,偏是三天两头送信回来给王妃,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听讯息说,家里的丫头虽没有随行,可有人在那里给他送了两个女人往来皇陵和晋王府的人就没有断过,这招摇的样子实在是看得人恼火”

“别抱怨了,好歹那也是你表姐夫”

安国长公主亲昵地拍了拍陈衍的肩膀,示意人坐直了,随即凑近了轻声在其耳边说道:“别以为你上次对他做的事情就没人知道,宫中不说,就连我也知道了端倪,让晋王知道了,想活剥你的心思都有以后小心些,别这么意气用事。要留意的话,多留意宋阁老府上,以及他下值的时候见的人,还有他那些门生弟子,他毕竟是江南人。对了,先前你说的阿芙蓉膏,每年海外都是有定量送进来的,治头疼脑热的效果素来不错,只确实用起来要谨慎,我已经对皇上提过,也提醒了夏公公……”

在安国长公主府上足足逗留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时分,陈衍才归了家。尽管已经是沐浴换了衣裳,可相比去时,那精气神都打了折扣,分明是被好一番操练。而到了廖香院,朱氏看着陈衍在自己面前龇牙咧嘴抹药膏的样子,更是心疼得了不得。

只陈衍很快就露出不在乎的笑脸,朱氏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只能略过这个话题。而陈衍也不肯让祖母多动心思,对外头如今那桩最大的事情只是轻描淡写,祖孙俩渐渐地只说些闲话。直到朱氏冷不丁提起朝鲜使臣失踪的事,陈衍才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使臣失踪……那不是连襄阳伯也……”

“五丫头命不好。”朱氏轻轻皱了皱眉,随即就淡淡地说,“虽是你姐姐为了她的事费了不少心神,她亲娘又为了这个和老三闹翻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这么个结果。”

五丫头命不好

要是换成从前的陈衍,这话听过也就算了,可晚饭过后他出了廖香院,琢磨着这话,心里却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姐姐临走前不止是让他照顾好老太太,还额外嘱咐,让他照管好家里所有兄弟姐妹,不要让别家小瞧了去,更何况此次的来信又提过这一桩。想到这里,他一出院门,就本能地想往庆禧居那方向去,可才迈出去几步,就又犹犹豫豫地停住了。就在举棋不定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四哥。”

陈衍扭头一瞧,看到是陈汀,顿时就笑了起来,走上前去弯下腰亲昵地捏了捏他的面颊,这才说道:“小六总算是回来了?”一面说他一面牵起了陈汀的手,又抬头看着后头急急忙忙跑上前的吴妈妈道,“六弟在护国寺做法事住的这几日,可还好么?”

“好,上上下下都照应得妥当,下头人也侍奉得谨慎。”吴妈妈屈了屈膝,这才赔笑道,“四少爷没发现么,虽是每日斋饭素菜,可六少爷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刚刚六少爷还和我说呢,以后想常常出去,我都应付不下来。”

“是么?”陈衍瞪大了眼睛,低下头又看了看陈汀,见他把小脑袋点得小鸡啄米似的,便打趣似的在他鼻尖上一捏,“要出去那还不容易?等我空闲了,你想上哪儿都行。只不过,这些天不行,所以你要听老太太的话,不许向吴妈妈提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

“啊,谢谢四哥”

得了这样的承诺,陈汀乐得一蹦三尺高,拉着陈衍的手更不肯放了。这时候,吴妈妈方才连声道谢,又说要带陈汀回夫人从前的屋子去找些东西,陈衍正愁找不到借口往庆禧居去,闻言立时说自己眼下闲着,索性带着六弟一块走一遭。吴妈妈本就不想就这么带着小不点的陈汀去见罗姨娘,当下自然是千恩万谢。这时候,陈汀看看笑吟吟的吴妈妈,又瞅瞅同样笑嘻嘻的四哥,小脸上写满了迷糊。

尽管名义上仍然是后院主屋,但庆禧居的风光仿佛已经过去了。去年三房上下搬进了这里时,府中心思活络的人甚至好一番活动到了这儿来当差,可现如今随着男主人的外放肃州,这里不可避免地冷清了下来。更何况庆禧居如今换了罗姨娘主管,这位比徐夫人更不好糊弄,因而当日好容易削尖脑袋钻进来的人,如今又绞尽脑汁想出去。

这会儿听到陈衍带着陈汀来了,正在东厢房里分派事情的罗姨娘不禁蹙紧了眉头。下午传来的消息就已经够让她焦头烂额了,这会儿突然来人,她不得不往某些方向去想。只是,免了三房上下去请晚安,这是老太太自陈瑛离开之后就传下的吩咐,她如今是几乎打听不到廖香院的消息,因而沉吟了又沉吟,正要起身的时候,突然有人伸手按在了她的臂膀上。

“姨娘,我去吧。您去见他们不合适,他们来见你更不好。”

“汐儿。”

陈汐冲着罗姨娘略一点头,随即就起身往外走去。出了屋子,她抬头看了一眼那满天星斗的天空,嘴角露出了一丝比星空更清冷的笑容,这才徐徐朝院门走去。见陈衍牵着陈汀,兄弟俩显得异常和谐,她忍不住想起了已经搬到外院的自己那两个兄弟,好看的睫毛一时挑了挑,随即才迎了上去。

“五姐姐。”

陈衍和陈汀同时行礼叫人,而陈汐还过礼后,见吴妈妈上来屈膝问安,又说了要去正屋找东西的事,她就点了点头,随即在前头引路。到了正房,随行的几个小丫头和陈汐的丫头都留在了院子里,陈汐见吴妈妈带着陈汀进了西屋,陈衍则是留在明间,每每看着自己却又欲言又止,不觉笑了笑。

“四弟是有话和我说?”

“啊,不是……”陈衍被这直截了当的一问问得有些狼狈,在心里头组织了一下,这才咳嗽了一声,“五姐,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你不要听着就信了,事情还没个准,未必就真的是这么糟糕,毕竟,那不是一艘两艘船,怎么会说没就没。退一万步说就是真的……襄阳伯家也没别人了,于你……”

“他要是真死了,我就绞了头发去庵堂亦或是道观。”

陈衍那眼珠子一下子瞪得老大,脱口而出道:“这怎么行”

陈汐看着满脸认真的陈衍,原本轻轻挑起的嘴角很快恢复了原状:“四弟,多谢你关心了。婚书已下,这事情又是贵妃娘娘帮衬的,不是别人是否在意的问题。父亲仍在,总不能一味老是去麻烦娘娘。我知道,三姐在这事情上头出力良多,这当口她自己都应接不暇,就不要再管这事情了。再说,京城也不是没有名门千金出家的。”

“可是……”陈衍见陈汐一脸的平静,不禁恨铁不成钢似的跺了一脚,“五姐你不就是怕三叔又给你寻什么不着边际的人家么?”

“没错,我是怕”陈汐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一字一句地说,“他在肃州,消息没这么快,所以我更要抢在他前头。只要老太太允准了,爹就是想反对也来不及了而且,只有那样,也许我还能侥幸等到他回来……四弟要是真有心帮我,我倒是想求一件事。”

陈衍此时只觉得心头闷闷的,听了这话头也不抬地轻声嘟囔道:“什么事?”

“六娘和八娘九娘一直尚未上族谱,也没取个大名,你能不能禀报老太太,及早办了此事?”陈汐见陈衍一下子抬起脑袋,随即皱着眉头,她不禁想要再说明一二,岂料陈衍竟是摩挲着下巴说,“姐昨儿个送到的信上也提到了这一茬,怎么你和姐在这节骨眼上,还有空考虑这些事情?这事情老太太已经知道了,我回去再劝一劝就成。”

陈汐这才舒了一口气,却没有解释什么缘由,只是突然伸手在陈衍的脑袋上揉了揉。就在这个时候,偏是吴妈妈拉着陈汀出来,见这边隔房的姐弟俩如此光景,陈汀立时一蹦一跳上了前去,吴妈妈却看得呆了,愣了一愣才上前提着包袱说东西都收拾好了。陈衍见陈汐移开了手,也只觉得呆在这屋子里气闷得很,当下不多话,点点头辞了陈汐就出去了。

吴妈妈刚刚在屋子里,隐约也听到只言片语,走在路上,不免小心翼翼地轻声探问。陈衍却略过陈汐想要出家的事,只说了六娘八娘九娘的事,吴妈**脸上顿时一凝,随即才讪讪地说:“从前夫人也是因为老爷不在,所以一直都没把这事情办成。毕竟是小姐,一直不上族谱也确实不好,再说日后还要婚配,五小姐这提议着实想得周到。”

日后还要婚配?

陈衍一下子眯起了眼睛,很快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只不过,拉着陈汀慢悠悠地往廖香院走,他的心里却对那位五姐生出了几分佩服。以三叔的个性,区区几个庶女,与其说是办婚事,还不如说是卖女儿,到时候拿着她们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眼下上了族谱,立时让老太太择了几门差不多的婚事许了她们,也就免得三叔出什么幺蛾子,这样对她们,对老太太和阳宁侯府都好。

“五姐还真是……和姐真像……”

说通老太太对于眼下的陈衍来说,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毕竟,陈澜的信上原就提过这一茬,他又晓以利害,朱氏很轻易地就答应了。只朱氏对于婚约却有些意兴阑珊,一摆手就漫不经心地说:“如今正是她们居母丧的时候,这个时候议亲不合适。你放心,但使上了族谱,你三叔就不能把她们当成阿猫阿狗随便送人,丢了咱们侯府的脸,像先前那样想把人许给一个傻子就更不成了等到丧期满了,再寻人家也不迟。”

陈衍这才明白自己漏了一条最要紧的,赶紧连连应是,朱氏却是少不得又敲打了他一番人情世故。眼见老太太唠叨了起来,他正打算转个话题说笑,外间就递进消息来,说是陈衍的贴身伴当楚平回来了,有要紧下情禀报。朱氏也不为己甚,很快就放了陈衍出去。

紧赶慢赶到了外书房,见楚平正在门口转圈子,陈衍便张口唤了一声,又快走了两步。见人一溜烟跑了下来,又要跪下磕头,他便没好气地喝道:“有事快说,别做磕头虫”

楚平这才直起身来,却不肯立马就说,而是指了指书房。待到随着陈衍进屋,又掩上了房门,他才快步上前,紧挨着陈衍低声说道:“四少爷,今天咱们碰上的那丫头原来不是寻常的欠债不还。”

“就算是高利贷也不关我的事,天下不平事多了,总不能撞上就管。”

“不是不是。”楚平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压低了声音说,“那两个大汉到了顺天府就招认了,说今天这一趟是受人钱财,只要是看到您来了,就随手把人推到您马下头,死了的话加倍给钱。他们本该是立刻就溜的,因为不认识您,一时贪心所致,打算再讹几两银子,这才被咱们逮住。顺天府那个主审的推官又惊又怒,已经把人拿下细细审问了,那丫头却是附近一个刚丧了父的孤女,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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