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来在这个被打孩子的近前,俯下身去问他,“这一孩童,他们因何打骂于你呀?”。那个小孩听到问他,他止住哭声,“伯伯”,叫了声伯伯,刚要想站起来,又哎呀一声跌坐在地上,又哭出来,侍从忙上前看时,腿上被那些人踢得到处是乌青块。法正问道:“你家在哪里,我们先送你回去”。
小孩哭着说:“伯伯,不要回去。我爹娘看到,要难受的”。法正听这孩子十分得懂事,还生怕父母为他着急,越发得喜欢,也更想要弄清楚究竟他是为何被别人欺负了。法正对侍从道:“先找一处郎中给他看看吧”。几人打听好,便将这个孩子带到一个郎中处。那郎中看看,给擦了些药,又开了些方子,说,“你这孩子,是如何调皮才被人打呀?是不是头人家的东西”。小孩哭了,刚要解释。侍从道:“先生,你只管看看,要紧不要紧,给他服些药。先生可有一间空屋子,给这孩子歇息歇息,我们也有些话要问他。我们付房钱就是”。
郎中听了奇怪,要借他的地方。不过给房钱,倒也未尝不可,于是把他们领到后面一间,问道:“几位,这可是我给人针灸的地方,也不是一直闲着”。侍从看他一眼,掏出一块金子,“够你针灸几个病人了吧”。郎中一看真是不少,那就没话说了,“诶,诶,好嘞,您忙着,我去给您沏些茶水”,说着出去了。侍从道:“郎中也如此贪财,我只以为他会退却”。法正一笑,“这也算不得贪财,本就是我们扰了他的生意”。
少时郎中送进来一壶茶和四个茶杯,还顺带拿了些点心,便离开了。法正问那孩子,“我看你年纪不大,你几岁了?”。小孩答道:“我九岁了”,边说边用眼睛瞅那点心。法正拿起一块给他,他吃得津津有味,再喝了点水,这算是缓过点精神来。对法正道:“伯伯,您真是好人。不是遇到你,我就怕要被他们打死了”。
法正一笑,“你叫什么名字”。小孩道:“我乳名儿叫陶哥儿,学名儿叫甄源通
”。法正听着好亮的名字儿,还乳名儿学名儿的,小孩好似也不是个庄户人家的孩子,又问道:“你父亲是作何为生呢?”。这甄源通道:“我爹爹乃是本地武馆的一名教师”。法正倒不清楚,“怎么,你们这里也有武馆?”。甄源通道:“是啊,伯伯,武馆教习些强身健体的本领。可是后来武馆的东家把武馆给关了。爹爹几时都找不到营生,后来和我娘一起去卖些货物,又赔上了一大笔。我们家可穷了。我也再不能上学了,也再没有新衣服穿了。再后来,我爹在刘灰大人的老婆手下做了一名教师。我听我爹说,其实就是打手,谁要是想赖妓馆的钱,他就去吓唬他们”。
法正听到刘灰老婆不觉一惊,问道:“刘灰大人的老婆又是做什么的?”。甄源通道:“伯伯,她就是我们子虚鼎鼎大名的金盛市的东家,也可以说是老鸨儿”。法正一听,又问道:“陶哥儿,金盛市的东家?老鸨儿?你小小年纪怎知道这些呢?”。甄源通道:“伯伯,莫说我都已经九岁了。便是那四五岁的小孩儿也知道呀。不管谁家要是和金盛市的鸨儿搭上了,就能发财了。可惜我爹是个死脑筋,我娘说的。”。
法正又问道:“陶哥儿,你倒是说说刚才那些人因何要打你呢”。甄源通看看法正,说:“我说了,你可不能告诉我爹我娘”,法正点点头。甄源通伸出个小拇指,“拉钩”,法正笑了,“好,我就与你拉”。甄源通才说,“我给那些人五百金铢,原是要让他们教我羌胡文字的,可是他们收了我的钱,又不教我。我去他们门上要讨回我的钱来,他们就打了我。那五百金铢是我背着爹娘偷偷拿的。要是给他们知道了,我也难免皮肉受苦”。法正道:“陶哥儿,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背着父母偷拿金钱。不过我就不明白了,你因何要用这许多的金钱去习学那羌胡文字呢?”。甄源通道:“伯伯,你也不会羌胡文字吗?”。
法正摇摇头,甄源通接着说,“伯伯,学会羌胡文字就可以去羌胡做官了呀,即便不在羌胡做官,回来家乡也
能谋个好营生的”。法正道:“什么?去羌胡做官?你因何想要去羌胡做官呢?”。甄源通道:“伯伯,我小的时候就想将来做大官,那多威风啊。所以我在学官读书时十分地用功。可是后来没钱读书了,即使有钱,我也不读大汉的书了。读了书也没有用”。
法正听得十分认真,“哦,谁说读书无用啊?”。甄源通道:“还用别人说吗?学馆的先生都得去到窑娼妓馆看窑姐儿们的脸色了,有的都沿街乞讨,要饭了”。法正道:“沿街乞讨?我一路走来,俱都是兴隆的景象”。陶哥儿道:“伯伯,那是您没走到地方,你总在富人住的地方转,能看到穷人吗?其实我家以前也在这里住。后来就搬到远的地方,我娘自己种点菜蔬,就够我们吃了,不然娘说根本买不起。”。
法正听得心里好难受,怎么那书馆的先生们就都没饭吃了吗?他又问,“陶哥儿,我方才明明看到有学官在教学呀”。陶哥儿道:“伯伯,是有学馆,不过那学馆是教羌胡文,匈奴文,还有什么鲜卑,丁令的文字。那里可贵了,我读不起”。法正问道:“那些学习羌胡文字的人也都和你一样要去那里做官吗?”。甄源通道:“他们不想去羌胡做官,他们想要在这里做官。但是在此地做官的,要先有金子才好做官。所以都学习了羌胡文,多和羌胡人做买卖,等攒够了钱,再做官”。
法正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这么小的孩童竟都是这个想法了。法正让一个侍从送甄源通回去,再给他家里留下些安家的度用。可是甄源通一口回绝了,“不,伯伯。我听你的口音是外乡人。你要真可怜我这个小孩儿,真同情我爹娘,我求你带了我去,去到别的地方。爹说了,大汉的天下不都是这般无道。我若能离了此地,也不用去学那羌胡的文字”。
法正这倒是不曾想到,这个孩子会有此种想法。法正一摆手,“陶哥儿,你听伯伯的话,先回去。伯伯现在有事要办,过个一段时间,再来看你,如何啊”。甄源通满脸的苦相,可以只得作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