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边好交代,我们不得不特别认真,没有打招呼教室里抽考,她教过的学生除了游戏、聊天之外,什么也不懂。她新接手的不到20人的班级,数学及格率为零,更为可笑的是数学全班总分不到60分。”龙山会说。
耿凤凰又打电话问庞仙荟,庞仙荟说:“农村的孩子太笨,上幼儿班的老师唱歌跳舞啊!没有教数学、语文。再说他们家里太穷。他们一星期常常要留在家里帮父母干一两天活儿。再说,近来多是翠槐上课,我上微机。”
耿凤凰把手叉开压着太阳穴,低头沉思:调查庞仙荟这样一位道德修养、教学能力双“文盲”的“教师”有什么意思呢? 问题是庞仙荟带出来的学生算不算文盲?谁该为他们负责?任课表上是你庞仙荟的名字,轮上福利、荣誉、转正等好事儿,她就突然从槐树园冒出来,教学紧了她就溜了让翠槐看班。对于接受过庞仙荟启蒙教育的学生们来说,逝去的时光无法挽回,所接受的误传更是影响一生。这是一个莫大的悲剧啊!
聘任小学高级教师原本是神圣而严肃的事情,更是裁决民办教师前途命运的凭据,于情于理都是每个教师应该珍惜的。然而,在小龙河一带买卖职称等现象已经见怪不怪。
正当龙山会和耿凤凰谈得热烈的时候,医院里传来龙山槐被摔成脑震荡的消息。为了借钱给兄弟治病,龙山会找到了龙天翔。
龙天翔让庞仙荟炒了个鸡蛋。喝酒的时候,龙天翔敬了龙山会一杯,说:“没有想到这次会是你和你婶子竞争。不管怎样,我们全家还要感谢你,要不是过去你帮忙给她那些证件,她也不可能得这么多的分。这次,她聘不上,恐怕再也没有机会。”
“我想给嫂子一个机会,让她聘上。”龙山会真诚地望着龙天翔。
“别开玩笑了,你盼多少年啦?”龙天翔难以相信,他龙山会的职称还是耿凤凰从中帮忙,要没有了她,你龙山会晋升个屁!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盼了多年,做梦都想,评优、晋级、转正,能过上好日子。然而,今天我必须出卖自己用‘脑力劳动’换来的职称。”
“你简直疯了!我知道龙山槐需要钱,但办法大家想啊!我们可以到党委先预支你的工资作医疗费,不成的话,我们自己掏腰包也让你家渡过这个坎。”
“谢了!可我必须要卖。他为了我评优请酒被车撞了,我晋级了,我难受!将来转正我心更不安!兄弟为了我还躺在医院里。”
“总有办法。”
“职称卖了是最好的办法,但需要你帮个忙。”
“你打算卖给谁?”
“庞仙荟——你的夫人!”龙山会毫不含糊地说。
“你这不是让老师们,乡亲们骂我吗?”
“先别这么说,听我解释好吗?”龙山会不让龙天翔说话,凝视着他的眼睛说:“有了钱,我可以买文凭,发论文,搞成果,以后再聘。而眼下龙山槐需要钱治疗。他还是个代课教师,他需要大脑,他明年还需要参加选聘考试,他不能毁了。”龙山会无奈但现实地描绘着一幅“双赢”的场景:“如果我决定让出这个名额,对山槐、对我、对婶子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
“这不是钱的问题。按我的想法是不会同意的。万一出了差池,我这个校长当不当无所谓。你让我和你婶子商量一下。”
面对龙天翔的疑惑,龙山会不加思索地回答:“只要学校上报材料时理理顺,上面的人事局交接时抹抹平,岂不是小事一桩?”
经过双方的讨价还价,龙天翔先付了一部分定金,等庞仙荟工资兑现了,全部付清。小龙河街道买卖职称的生意做成了。
农村支教制度创新值得期待,随着近年来师范院校的升格扩招,无疑对促进中小学教育的不断优化创造了师资条件,但我们却不时看到二律背反的一面:硕士生们为争当星级宾馆的服务员而挤出一身汗,而农村中小学的合格师资却严重匮乏。农村师资匮乏的现状使广大学生的家长对老师的要求渐渐冷漠,以至心冷。耿凤凰好象解释不了农村教育的师资问题,走访几个家长之后,坐着小船回到了槐树岗,去看望龙山会。
龙海涛一边写着《民办教师和中国师资报告》,一边和龙三婶谈论着农村的师资问题:
“来了好的受排挤,走了,考公务员。转上了跳槽。庞顺行、龙天翔、龙天昊都干过民办教师。”
“我们这里穷啊!多少大学生就是中专生都不愿来啊!好容易挂上几个,没有关系的,不几年走了。几乎公办教师都是土生土长的。几十年小龙河畔小学没有来过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啊。”
“每一次河西的城里长得工资比我们的全额还多,要不是家里没有钱跑关系他们耐这里吗?”
“有些公办小伙子,攀城里的没有条件,就在村里找。多亏了我们这里出美女,才靠一些漂亮姑娘栓了些公办。”
“我觉得好象我们的红莲来了!”龙三婶眼睛虽然看不见东西,但她聪敏的耳朵还是听到了耿凤凰站在门口的槐树下。
耿凤凰拥抱了一下龙三婶,去看龙海涛的大作,见他洋洋洒洒写了一段感想:
囿于城乡生活水平现状和教师待遇的较大反差,很多农村学校长期饱受优良师资缺乏的困扰,这使得一些地方乡村教师职业的准入标准比较低,在农村教育整体水平偏低的前提下,常使一些不合格教师能轻易混入乡村学校误人子弟。享有规范达标的义务教育也是乡村孩子的应有权利,政府有责任通过良好的制度设计为乡村学校调配称职的师资资源。
耿凤凰放下本子,与龙海涛聊起来:“前不久,实行了新任教师到农村中小学任教服务期制度和城镇中小学教师轮岗支教制度,并且要求城镇中小学教师评聘高级教师职称时,必须有1至2年的农村中小学任教经历。”
“这些有效的措施很好地根治了偏远山区优良师资缺乏这一顽症,为乡村的孩子和经济发展带去了福祉。可是谁愿意来啊?”龙海涛说。
耿凤凰说:“教育作为兴国大业,任乡村教育长期落后,进一步扩大城乡的差距。因此,地方政府着眼于本地实际,发挥出宏观调控、综合协调的教育管理职能,以良好的制度杠杆,在探索的过程中不断完善,组织调节城市优良师资资源向农村流动,调动吸引更多待业的教师献身农村基础教育的积极性。这也是解决农村教育的途径。”
“槐树园就能有老师教已经不错,找合适的的老师难啊!”龙海涛说:““空缺的席位,填补的绝不只是一个庞仙荟,不合格的也绝不可能只是一个。开除一个庞某并不难,难的是,有多少是无法开除的。而且几乎都是小学毕业的,最高的‘学历’也不过读了几天初中,现在他们也都将转正了。孩子,我们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她去东奔西跑。放弃这个调查吧。”
“龙大伯,你怎么忘了十几年被庞家指控诽谤的情景,你忘了被天翔遭鞭子的痛打?他们把你忘了啊!你到现在还护着他们。不是他们,你早转正了啊!直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他们还在教着学生。”耿凤凰被龙海涛气得想哭。
“凤凰,或许我们不管,庞某也许再糊弄几年就可以拿着退休金养老了。”
“好一个‘糊弄’的‘南郭先生’拿着国家的工资,吃着公家的饭,开着孩子前途命运的涮!家长的习惯性漠视却正好为她们这样有背景的文盲进入教师队伍提供了可乘之机,但是神圣的讲台成为扫盲的道场,这样的荒唐事背后透露着凄凉的信息。还有你们的软弱给了他们滋生的土壤。”
“凤凰,你想想:庞某果真被清退了,她的后果回怎样?她至今还背着诬告别人而长期受折磨破碎的心,她会怎样?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龙天翔会是怎样?你再想想于庞海燕又是怎样度过晚年?我多少次在谴责文盲的自私与冷漠的时候,常常深深地问:是什么让我们的讲台空了出来?我们不应该忽视了这样的农村教育现状:那就是农村教师队伍整体素质也并不高。 农村师资资源的短缺问题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不到万不得已年轻人是不愿留下来的。一天书没读过的‘文盲教师’或许只是个案,但读过几天书的‘文盲教师’却大有人在。目前初中毕业的女生出外打工,不愿当代课老师。即使庞老师没有机会再‘教’下去了,但又还有多少‘文盲教师’还将继续‘教’下去呢?也许,改善农村的师资状况才是避免文盲变‘良师’的治本之径。”
“龙大伯,我的决心一定。我为了那些被挤掉的民办教师,为了孩子有一个好老师,为了让你抬起头来,我怎能还顾及到庞仙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