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晓堂说:“我知道彩的诱惑力非常大,你只要有兴趣看,就会忍不住去买。所以最好是不看,离它远远的。”
周雨莹不再坚持,说:“我今天算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看了。”
听她这样说,田晓堂颇为高兴。他上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周雨莹已经把电脑关了,这让他还算满意。
周雨莹打了个哈欠,问道:“前天晚上华县长叫你去干什么?害得你一夜都没睡好。”
田晓堂想了想,就把情况跟她说了。
周雨莹叹了口气说:“我劝你去找找唐书记,做些争取工作,你就是听不进去,将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让华世达占了便宜,实在可惜。”
田晓堂说:“记得你曾对我说过,当官这事儿,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你也硬夺不过来。我觉得这个局长根本就不是我的,没必要瞎掺和,也不存在哪个抢走的问题。”
周雨莹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怎么就知道局长不是你的?事在人为,你主动去争取,不是你的也会变成你的。周青的老公你知道吗,通过唐书记夫人的关系,去年他先后提拔了两次,最近听说又要动了,是去一家一级局做常务副局长。”
田晓堂问:“哪个局?”
周雨莹说出了那家单位的名字,田晓堂笑了,说:“这是个小局,很不起眼,在市直部门里排位靠后。”
周雨莹白了他一眼,说:“单位大小有什么关系,关键是看有没有实惠。听周青讲,那个小局不显山不露水,却是油水十足,不然她老公也不会削尖脑袋拼命想跳过去。也就是说,那家单位看似清水衙门,实际上却是个肥缺。”
周雨莹提到“肥缺”二字,田晓堂不由感慨起来。如今有些人,一心谋求的只是肥缺,那种明肥实瘦的缺,赔本赚吆喝的缺,他们才不会有兴趣。对他们来说,最美的差事就是明瘦实肥的缺。
据说当年在清朝户部,库兵最苦最累,却又是个最美最肥的差事。一个库兵每次入库都是几十两,甚至上百两地往出带银子。怎么带呢?就是把银子塞在肛门内。那些当库兵的人,从小训练有素,先是用鸡蛋抹上麻油把肛门撑开,再渐渐换成鸭蛋、鹅蛋,最后是铁蛋,一次放十两重的十个铁蛋,能自由行走而不掉出来,就算把功夫练成了。一个库兵当兵三年,靠这种办法也能弄几万两银子。唯一令库兵感到不快的是,他们到了老年,大多要患脱肛、痔漏之类的毛病。
田晓堂这么想着,不由暗暗笑了。今天的周青老公之流,“享用”起肥缺来,比昔日的库兵可舒服多了,也不用担心到了老年会脱肛、痔漏。他马上又意识到,这么进行对比,未免有点促狭和刻薄。
周雨莹仍唠叨个没完:“周青的老公又有什么真本事?还不是靠着唐书记这棵大树。所以我们跟唐书记的关系,绝对不能断,而且还要进一步巩固和加强。我看你还是要经常上唐书记家去坐坐,至少每个月要去一次。老不走动,关系再好也会变生疏啊!”
田晓堂很不喜欢周雨莹这样对他指手画脚。她过去可不是这样的。这几年她的变化太大了,他很不习惯,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对他的仕途进步热心得过了头,让他感到压力不小。但周雨莹劝他常去唐生虎家走动走动,这无疑又是对的。只是他并不喜欢去敲领导的门,觉得那样做难免有走旁门左道之嫌。他之所以想跟唐生虎搞好关系,只不过是形势所迫。上唐生虎家可不能像狐朋狗友串门子那样随便,首先得想好事由,跟唐生虎说什么话也要打好腹稿,总之要打有准备之仗。想到自己把上领导家比喻为打仗,田晓堂又觉得有几分好笑,也有几分辛酸。
田晓堂便道:“唐书记那儿,是要常去走动一下。”他告诉周雨莹,自己被抽去参加创卫迎检工作,还担任了外宣组的牵头人。
周雨莹不屑道:“牵头人是个什么官?我看你不必把这个临时加封的破帽子当回事。”
正说着,周雨莹的手机响了。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画屏,就躲到一边接电话去了。接完电话回来,脸上的喜气怎么也掩饰不住。田晓堂顿时明白,她一定是买码了。现在正是开码时间,刚才肯定是别人来电话告诉她今天的中奖,看样子她今天只怕还中了奖。
田晓堂沉下脸来,气咻咻道:“看来你并没有跟我说实话,一直在对我阳奉阴违。”
周雨莹显得有点心虚,脸上露出讨好的笑,但嘴里却还在为自己辩解:“我每次不过押个十来块钱,试试手气而已,你干吗管那么死!人家买码一次下注就是好几千呢。”
田晓堂口气坚决地说:“就是一次只押两块钱也不行。只要动了不劳而获发横财的念头,今天押十块,明天就可能押一百,后天就可能押一千。人的哪有止境?已积千,想累万,既得陇,又望蜀,最后就会跌入陷阱和深渊。所以,我今天再次郑重地警告你,不要跟买码沾边。不仅不能买,而且连码报都不能看。”
周雨莹拉长脸,嘟着嘴悻然道:“好吧。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干吗那么凶啊!”
翌日早上去上班,田晓堂在走廊上碰见了李东达。
李东达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大好,好像昨晚没有睡安稳,田晓堂便明白他肯定已晓得华世达将来做局长的消息了。如果李东达到这时还被蒙在鼓里,那他也太可怜了。
田晓堂主动跟李东达打招呼:“李局长好,您到得真早啊!”田晓堂露出了很有分寸感的微笑。此时他不能不笑,又不能笑得太过,也真有点勉为其难。不笑吧,怕李东达认为是人走茶凉;笑得太过呢,又怕李东达觉得他是在幸灾乐祸。
李东达回应道:“田局长也来得挺早嘛!”言语间早已没了那份趾高气扬。
两人擦身而过。坐在办公室里,田晓堂暗想,李东达安排他去戊兆帮姜珊处理群众上访,目前看来已不必去了。新局长即将到任的消息一旦传出,就意味着代理局长的权力已经终结,发号施令立马就失灵了。权力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有着多么微妙而神奇的力量啊。
田晓堂开始着手考虑那两件紧要的事情,一是谋划外宣组的工作,
二是酝酿财务管理制度改革。
为了做好外宣组的工作,他收集了一大堆与创卫相关的文件方案、领导讲话、汇报材料、工作简报,又上网仔细了解外地创卫工作情况。
经过两天的学习“恶补”,他很快熟悉了全市创卫工作的方方面面,对外宣怎么抓也有了一些初步设想。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千方百计、不遗余力地把外宣工作抓出质量,抓出特色,让市领导们眼睛一亮、大吃一惊,使外宣工作在这次检查考核中发挥重要作用,成为夺目的亮点。在韩玄德的潜意识里,外宣工作并不起眼,只要应付一下就行了,他却偏要把这不起眼的工作当成一件大事来抓,坚持一流标准,努力推向极致,以此来显示和证明他的不凡眼光和不俗手笔!
外宣组的工作在心中有了些眉目后,田晓堂又着手思考财务管理制度改革问题。他过去对这方面的情况了解得很详细,早就有一套比较成熟的改革办法,现在只需对原来的想法进一步梳理、深化、完善,一套完整的改革思路也就呼之而出了。
在思考的过程中,田晓堂再一次冷静地评估利弊、权衡得失。他深知,任何改革都会得罪人,他倒不是怕得罪人,只是不想作出不必要的牺牲。财务管理制度改革是一项势在必行的工作,上级有要求,下面有呼声,大多数干部职工都是拥护、支持的,得罪的只是少数二级单位违反财经纪律,从中占了便宜的干部。而对这些人,是非得罪不可的。不得罪他们,就是在姑息养奸。这么想着,田晓堂进一步下定了决心。
一天下午,田晓堂顺手翻了翻省报,无意中发现理论版上有省财政厅厅长的一篇署名文章,题目就是《对深化全省财务管理制度改革的思考》。他仔细读完全文,敏感地从字里行间捕捉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认真分析这些信息,他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判断:全省只怕要大刀阔斧地搞一次财务管理制度改革了,这篇文章就是提前释放的一个信号。这个判断让他一阵兴奋。他想,要是果真如此,他提议在局里抓这项改革就更是恰逢其时了。
田晓堂将省财政厅厅长的文章反复研读,对照文章精神,进一步调整了自己的改革思路。然后,他才叫来局财务科科长汤一亭。田晓堂对汤一亭谈了自己的想法。他安排道:“你抓紧起草改革实施方案,待新局长确定后,我来提出这个建议。”
汤一亭高兴地接受了任务。他说:“过去要不是包局长卡着,这项改革早就搞了。拖了这么久,问题越积越多,再也不能拖下去了!我听说,新局长很快就要来,我们应该抓住新局长刚上任的时机,动这个手术。”
汤一亭的态度在田晓堂的意料之中。分管大财务工作后,他恩威并重、又拉又打,把汤一亭这个机关老油条调教得服服帖帖。他提出的意见,汤一亭绝不会反对。再说,二级单位财务管理出现乱相,汤一亭这个局财务科长也脸上无光,他巴不得早点改革。
田晓堂又叮嘱道:“这两天你就集中精力,将方案初稿弄出来。这个事你要注意保密,不要在机关里声张。”汤一亭呵呵笑道:“我办事,您放心。您说吧,这方案究竟该怎么弄?”田晓堂便打开笔记本,将自己已考虑得比较成熟的一套思路仔细讲给汤一亭听了。汤一亭边听边记,整整写了6页纸。待田晓堂讲完,汤一亭笑着说:“您已把方案的轮廓全都勾画出来了,让我倒是省了不少心!”田晓堂说:“你可不许偷懒。我这些想法仅供参考,你还要站在专
业角度,进一步深化、完善。”汤一亭答应道:“好的,我会下工夫的。”汤一亭走后,田晓堂突然想,自己这么热衷于做这两件事情,功利性只怕也太强了吧?主动弄财务管理制度改革实施方案,主观上是为了取悦华世达,图的是眼前利益;一心想让创卫外宣工作一鸣惊人,主观上是为了取悦唐生虎和韩玄德,图的只怕是长远利益。转念又想,只要所做的事情有利于发展大局,符合群众的根本利益,在这个大前提下,顺带兼顾一下个人的小野心,其实也无可厚非。一个积极向上的人,总会心怀一点小野心。这种追求上进的小野心,正是其积极向上的动力源泉。不承认这一点,就显得虚伪了。
召开外宣组第一次会,“部下”不太给面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田晓堂一边忙着手头的事情,一边张着耳朵等待市人大表决通过局长任命的消息。他暗暗盼望着,华世达在上任前还找找他,向他了解局里的情况,请他献上一些施政建议。这样一来,就说明华世达真是十分信任他,哪怕做了上司还是把他当朋友看待。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华世达不仅没有再约他出去坐坐,就连打个电话来,简单地说几句客气话都没有。
田晓堂难免有点失落。华世达不是他的上司时,其态度如何对他是无关紧要的。现在华世达成了他的顶头上司,其态度就变得格外重要,将直接影响到他的心情和精神状态。他一遍又一遍地想,华世达怎么就不打个电话来呢?怎么就不约我出去坐坐呢?难道他不想尽快熟悉局里的情况吗?要不,是华世达在局里另找了熟悉的人,这个人显然比他更受华世达的信任。这个人会是谁呢?
田晓堂这么寻思着,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了。意识到这一点,他不由暗自哂笑了。
田晓堂决定召集外宣组成员开个会,商量一下工作,将任务落实到人。他深知,能不能把这个牵头人当好,关键要靠报社社长符有才和广电局局长周传猛的大力支持!开这个会的根本目的,其实就是联络与符有才、周传猛的感情。所以,他把开会时间定在了中午,开会地点则放在了一家颇有档次的酒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