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萧瑶下到山脚时,远处天空已显出鱼肚白。
趁眼下无人,萧瑶忙从包袱中摸出昨日临行前师傅白玉蟾交给自已那个灰布袋子。
“哐当!”
从灰布袋子里掉出两个大金锭来,不偏不倚的正巧砸在脚上,萧瑶吃痛,疼的捂着脚趾忙哆嗦,直到看清躺地上那两坨像香皂一般的黄金条子,方才止住。
萧瑶忙趴地上拾起金条,还有些不敢置信的揉揉眼,待到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时,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怎地。
“我萧某人终于有钱了!苦尽甘来,苦尽甘来啊!”
“临安!我要去临安!”
萧瑶大声嚷道,原地蹦跶着用来掩饰内心的激动。
若是有人在此,定会心生疑惑,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傻缺。
当然这是在旁人不知情的条件下,此时在山坡后躲藏着的那名匪贼亲眼目暏了两块大金锭,自然不作如此想。
可怜萧瑶刚刚下山,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被一伙盗贼给惦记上了,那趴在山坡后的匪贼悄悄退去,抄近路从一条隐秘的羊肠小道报信去了。
刚刚发生的这一切萧瑶自然是没有察觉,他此刻还浸淫在有钱之后的幻想当中。
……
用了不多时,萧瑶便一路步行到了下梅村,这算得上是武夷山周遭最为兴盛的一处村落,以茶闻名。
下梅村,建于隋朝,里坊兴于宋朝,街市隆于清朝,由于该村在梅溪下游,故名。
烟雨石桥,青墙黛瓦,倒影溪水中。摇橹划开,层层涟漪。
萧瑶随意走进路边的一家茶摊,招呼道:“掌柜的,有没有今年初春的早茶,来一盏!”
店小二见来了生意,把肩膀上那条不甚白净的抹布往下一划啦,走过来忙招呼道:“哎哟客官!您请好,一瞅你就是位懂茶之人,这就来!”说着便去煨炉去了!
挨着窗边的位置坐下,白云缠山腰,翠竹青瓦,萧瑶想着此时此间如若是有个酒肆更好。
正冥想间,几滴雨滴落在窗棂上,紧接着便渐渐大了起来,打得门外芭蕉呼啦啦的响。
每到槐序,武夷最是多雨,一旦下起来便没个消停,萧瑶也没甚担忧的,权当算作是一件雅事。
这时茶摊躲进来一位模样差不多四五十来岁,瘦瘦高高的尺二秀才,一身灰色布袍和帽子被雨浇得透湿,唯有怀里掖着的书卷还算完好。
来人进门后环视了一圈,见茶摊铺子里已无多余座位,便站在门口整理抱着的书卷,将上面的水渍用手掸干净,就欲换个店铺歇脚。
看见这一幕,萧瑶忙招呼道:“外面雨甚大,学究可来此与我同桌。”
那名尺二秀才一愣,将迈出的半只脚收了回来,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萧瑶。
萧瑶则是毫不在意,将身旁一边的椅子拉开,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老夫杨万里,谢过这位小兄弟了!”那尺二秀才来到跟前作揖道。
这猝不及防的自我介绍一时间让萧瑶呆愣在原地,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杨万里只觉有些奇怪,但也没多说什么,径直坐在了萧瑶对面。
这卡尔设计的手环是加了些程序设定吧,怎么每次都这么凑巧!
“小兄弟是哪里人?”杨万里开口问道。
“小子萧瑶,蜀中人士,诚斋先生直呼小子姓名就好。”
“哦?你认得老夫?”
“先生绍兴三十四年举进士,
反对屈膝议和,痛陈国家利病,力排投降之误,爱国之情溢于言表,像先生这样忧天下之忧者,小子崇拜已久,不想今日能于此相见,实乃幸事!”
“你这小子,拍马屁的功夫了得,不去做官可惜了!”杨万里气笑道。
“诶,小子如若真去做了芝麻小官,怕是第一个便被先生给收拾了!”
这时店小二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将沏好的茶恭敬的放到台桌上。
“客官,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岩韵乌龙,您慢用!”
“小二,再去沏一杯来!今日我请这位先生。”萧瑶吩咐道。
“萧兄弟即如此,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萧瑶问道:“诚斋先生此行可是去广东常平赴任?”
杨万里闻言,心中大是好奇,自已刚讽了朝廷,宜慎诹广采,登用真材,搞了个铁钱会子,宋孝宗赵昚恼恨他“直不中律,”这才被贬,虽说是调离了临安,可广东茶盐公事,可真真算得上是个肥差,只需要你有个出色的会计,联手提价,赚个盆满钵满不算难事,眼前这其貌不扬的,不,这个有点秀气的小子怎么知道自已行程,当下玩笑问道:“萧小兄弟难道能掐会算不成?”
“诚斋先生慧眼如炬,还真让先生给说中了,止止庵白玉蟾正是家师!”萧瑶答道,算是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能怎么说?总不能说是从《浙江余姚杨氏宗谱》中看来的吧!
杨万里一愣,随即拱手笑道:“原来是紫清道长的高徒,老夫这厢有礼了!”
“诚斋先生莫要折煞小子了,我这都下山来了,哪算得上什么高徒!”
“哦?不知萧兄弟准备往哪里去?方便的话,给老夫引见一下令师如何?”
“小子准备往临安府去走一遭,自上次一行,已有多年。”
萧瑶紧接着又说道:“家师好客,尤喜结交心思活络的文人,诚斋先生若要去, 哪里需得小子搭话,家师定然扫塌欢迎。”
“诚斋先生今日去吗?”
“老夫还得去寻位故人,武夷精舍的朱晦翁,萧兄弟既是止止庵的高道,想来也应该认识。”
“晦翁老前辈和小子也只是有过交集,跟门下弟子讲学时我去旁听过几次,深感其人之博学,小子不敢妄谈认识。”
屋外的雨大了些,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萧瑶轻抿了一口茶,这是方才店小二刚刚冲泡好端上来的,茶香四溢,屋内几桌客人谈论着窗外雨打芭蕉,下梅溪上还有船家披着蓑衣摇橹匆匆驶过,跟前是年长自已一千来岁的“中兴四大诗人”杨万里,静谧中,萧瑶竟有些醉了。
“今日时间匆忙,这雨看来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山间湿滑,不知道诚斋先生是去往晦翁前辈那里,还是就在下梅村歇脚?”萧瑶看向窗外,开口打破了这寂静。
“来时已托人书信给友人,想来他应该在等着我,还是不逗留了吧,萧兄弟此话是何意?”杨万里解释道。
萧瑶闻言则是苦笑道:“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再见一切都成过往烟云,小子还挺想和诚斋先生彻夜长谈一番的,如今看来,可惜没这个福份!”
“这还不简单,既然都相互认识,你我一同前去,也不会有叨扰这一说!”
“还是不了吧,天下之大,没有不散的宴席,有缘自会相逢!”
杨万里却是玩笑着说道:“可一定得相逢,不然老夫可一直欠着萧兄弟这一杯茶的恩情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