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四,大焉的皇帝荼颂宁死了,今日是祖奠【注一】的日子。太极殿殿前一大早已经跪满了朝臣,我穿过他们径自走上丹陛,直入殿内。
殿内正中央停放着开宝帝的棺柩,我看了一眼,越过它走进内帏。
帏内或站或坐着好些妇人,都是荼颂宁的妃嫔。我躲在人群后面,看见东边坐席上坐着两人,一个是嗣皇帝荼浩羽,一个则是荼颂宁的皇后、现在的太后袁萱风。
室内的气氛有些凝重,太后袁萱风凤目微弯,神情似笑非笑地看着底下不敢作声的妃嫔们。
只听见袁萱风冷哼一声,说道:“内间太狭窄,你们都退下去吧!”
妃嫔们纷纷恭敬地应过话、转过身,人人面上的表情无不悻然。
为了不让人从我身体当中穿过,我闪身让开。
“是谁!”
一个东西横空飞了过来,我心中一惊,身体已经闪让开去,躲到了屏风后面。
我看看地面,原来是一只茶杯。尚未离开的妃嫔们被忽然而来的声音吓住,愣在了当场。
“滚!都给哀家滚出去!”
我从屏风后面偷望,袁萱风用力地拍着小茶几,正在生气当中。
“薇心,薇心……”袁萱风又一轮叫喊。
“在。”我身后急急走来一名尚宫,跪倒在荼浩羽和袁萱风面前。
“刚刚你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了吗?”
“回娘娘的话,没有。”
“真的没有?!”袁萱风再问了一遍。
“回娘娘,真的没有。”
袁萱风沉吟了片刻,她阴鸷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荼浩羽,“皇帝,可别想跟哀家玩什么花样!”
“儿臣做过什么事让母后生气的吗?如果有的话,还请母后责罚。”荼浩羽拧着眉毛问道。
“哼,谅你也不敢!时候不早了,皇帝该是时候送你父皇最后一程了。”
荼浩羽应了一声,站起来理了理衣裳,走了。
荼颂宁的棺柩被人抬走,太极殿中忽然有点冷清。我想离开,可我不敢动,只敢透过屏风盯着还未离去的太后,她似乎发现了我。
我是鬼,可我是只特殊的鬼,通常能看见我的人,都不好惹,因为只有阴气、怨气或者杀气重的人才会看得见我。如果太后真的发现了我的话,那她就是那一类不好惹的人了,我得好生提防着。
我努力盯着她的脸,想在她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但人的心思却怎么可能轻易从神情里读出呢?我看不出她的心思,只看见她毫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个朝晨——
开宝十七年十一月廿一日,开宝帝灵柩迁祖庙停放祭奠。三十六年而殁,年中早夭,得谥曰悼【注二】。此后一年,其独子荼浩羽顺利登基,改年号为祈康。
有时候想想,原来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有人昌亦有人亡,亡者没有多少人会记着。区区一个“悼”字,能在史册中记着那人多少性情?
-----------------------------------------------------
【注一】:祖奠,天子停柩殿内七日,在出殡前一天迁灵柩到祖庙,再次进行祭奠,称之为“祖奠”。此时对于帝王,还要行赠谥之礼,这个谥号是对帝王一生事迹所给予的总结性评定。
【注二】:年中早夭,曰悼,就是没有实现理想就死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