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夏时也靠窗吃饭,听到临桌的人讨论的火热,不着痕迹的张着耳朵凑过去一听,一人道:“……听说那女鬼擅用美色蛊人,食人精气而生,我看那陆家少爷恐怕凶多吉少。”
又一人道,“不能吧,重山道观的一眉道长亲自下山为陆少爷驱邪,那女鬼还不吓得屁滚尿流?”
“你们是不知道,那陆少爷命里带煞,克死了前后几任夫人,我听说到现在他还是童子一枚,如今被女鬼缠上,指不定干了什么销魂事儿呢,哪里能老老实实让道长驱邪呐,这不天天在闹了么,差人把一眉道长轰出了陆家。”
“啧,所谓鬼迷心窍啊。”
夏时也听了半晌,才明白过来,那陆少爷是她见过的陆北冥,这些人口中的女鬼,是她夏时也。
什么鬼迷心窍啊,她都还没施法呢,再者,即便鬼迷心窍,她也不敢对顶着一张北冥脸的男人下手。
她喝了口酒,将花生抛向空中,张口欲接,余光不经意瞥见楼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夏时也一愣,花生砸在她鼻头上,顺着脸庞滚落,骨碌碌滚上地上,被走过来的小二一脚踩成渣。
底下那人似有察觉般,顶着满头大汗抬头一望,四目相对的瞬间,陆北冥冲她一笑,夏时也心里头冒出两个明晃晃的大字:完了!
陆北冥眉眼一弯,“姑娘!”
……
夏时也没什么表情的坐着,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探究的视线,盯着面前的男人,良久,叹了口气。
早知道会和这人结缘,她就不该多管闲事。
她给对方倒了杯酒,推过去,“陆少爷,人鬼殊途,你跟我待一起太久,会阴气缠身,后果不堪设想。”
陆北冥道:“过几日东湖有赏荷大会,姑娘有无兴趣?”
夏时也:“……你听我说。”
陆北冥道:“姑娘请说。”
“……算了。”夏时也抚额,“赏荷大会都干些什么?”
陆北冥说,“赏荷吟诗放花灯。”
夏时也道:“没意思。”
陆北冥有些紧张,“那……姑娘觉得做什么有意思?”
夏时也沉默半晌,想起先前临桌那几个好事者的八卦内容,上下打量了陆北冥几眼,怎么看对方都不像是克妻的大煞命格,“你……想要女人吗?”
陆北冥望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子泛红,匆忙喝了口酒,却忘了自己身体孱弱,自小不沾酒,酒水沿着喉咙滚进肺腑,像一把火滚着刀似的在他心腔里翻腾。
或许那道长说的对,他当真是鬼迷了心窍。
许是酒意上头,他握住夏时也搁在桌上的手,道:“喜欢。”
这模样就跟发情的毛头小子似的,夏时也了然一笑,反手将他握住,“那就好,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陆北冥心脏噗嗵噗嗵跳。
一刻钟后,他与幻化成风流公子哥的夏时也站在了一处青楼外。
夏时也促狭的冲他眨眼:“随便玩儿,今儿我请客。”
陆北冥:“……”
他甩开夏时也的手转身大步离去,夏时也瞅瞅面前站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孟婆可是说过,这地方是男人的销魂地,是女人的埋骨窟。
她依依不舍瞅了一会儿,转身追上陆北冥。
“那谁,不去就不去,你生什么气?”
陆北冥大步前行,黑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不理我啊,那好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仍会有期。”
陆北冥没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那说离开就离开的女人已经走出百米远,没入人群之中。
他匆忙追上去,夏时也已不见踪影。
他在街心伫立良久,不知是头顶阳光太刺眼,抑或人群太过拥挤,他只觉呼吸困难,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出来,眼前骤然一黑,倒地时,他似乎瞧见了不远处正拿着波浪鼓半蹲在地逗弄一小孩儿的女子。
笑裔如花。
再度睁开眼时,入目是穿着一身怪异服装的女子,正冲他嫣然浅笑。
他哑声唤道:“姑娘……”
耳边遂传来贴身小厮惊喜的声音:“醒了醒了!少爷醒了!”
阳光自窗外落下,一支新叶伸进窗子里,将春色盈满卧室。
陆北冥这才看清楚,面前的不是人,是画。
小厮去唤人的功夫,他起身到了书房,铺开宣纸提笔蘸墨,不消片刻,鬼群之中,夏时也的模样格外显明,周身鬼怪张牙舞爪,她像是误入鬼群的一投清流。
待墨水干透,小厮找着了他,“哎呦我的少爷,您身体不好,怎么又下床了呦!”
陆北冥道:“小多,把这副画挂上。”
小多一看,又是这个女人。
自几年前少爷大病初愈后,从前喜欢画山画水的少爷,忽然对人像有了兴趣,有事没事画几幅,画的还都是同一个人。
对比先前的画像里人的露胳膊露腿的穿着,这次的人正常了些。
小多忍不住问:“少爷,这女人究竟是哪位千金?您这样上心,为何不把人娶回来?”
陆北冥摇了摇头。
没几日,陆家少爷缠绵病榻重病将逝的消息传遍江南临城,彼时,夏时也正坐在某画舫上听上曲儿。
几个附庸风雅的商贾提起陆家少爷,皆一脸唏嘘感叹。
有人说陆少爷是被鬼迷了心窍吸了精气所以大限将至,夏时也闻言,暗骂一句荒唐,她碰都没碰那姓陆的好吗?
长着那样一张脸,身为冥界子民,她敢碰?
画舫里靡靡之声又起,载歌载舞好不快活,莺歌燕舞里,夏时也失去了兴致,杯里的酒也淡了味儿。
当夜里,她偷偷摸摸跑去陆家,见着了奄奄一息的陆北冥。
她穿墙而过,将将走到陆北冥床前,忽然床上人睁开眼望着她。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到冥王殿里,那高高在上的酆都大帝。
只不过那感觉消纵即逝,陆北冥眼神逐渐清明,急声道:“快离开!”
话未说完,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你……”夏时也正欲离开的步伐转了个向又转了回来,正要将人扶住,下一刻,黄符制成的天网当头罩落,片刻间将她困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