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是玩笑半是警告的敲打了丈夫,卫长嬴敛了嬉闹之态,说起正事来:“你如今就要走,那……东宫的事儿?”
沈藏锋笑着道:“父亲自有主意,你不要担心。”
卫长嬴心想我不担心才怪,谋划易储,这可是震动国本的大事,一旦事败,即使因为是阀阅巨室,不可能被举族株连,然而太傅府上上下下肯定是逃不了了!
然而申寻若当真已对沈家生出恨心来,让这位太子登基了只有更麻烦,所以此事是势在必行。这么大的事情,若是不知道已经开始进行也还罢了,既然知道,却不晓得其详细进展——沈藏锋在家里时,卫长嬴还能私下和丈夫打听两句,心里有个数。
现在丈夫要去西凉建功立业,卫长嬴总不能去和公公打听罢?这心里哪能不挂着?
然挂着也没办法,难道还能硬缠着沈藏锋留下来?
卫长嬴只好换个话题:“西凉苦寒,想来东西都不齐备,得准备些什么?”
“这个你不要担心。”沈藏锋笑着道,“大哥和二哥前些年都去待过好几年的,要带什么,明儿我去找他们列张单子,咱们照着备上就好。”
卫长嬴想起来一事,问道:“你这回带年苼薬走吗?”
沈藏锋摇头道:“年先生虽然才华出众,长于谋略,但于军事上不算非常出色。何况他一介书生,此去西凉千里迢迢,带他过去太过为难了些,还是留他在帝都辅佐父亲罢。”就交代道,“年节之礼之前都是沈叠和沈聚去办,这回我只带沈叠走,沈聚留与你听用,回头你去问他拿往年的单子,你代我送,可以略增一些。”
卫长嬴晓得这是给自己示恩,哑然一笑,搂住他脖子道:“我晓得了,你还有什么叮嘱我的么?”
抢到这次赴边名额的人家紧锣密鼓的预备着——到了送行这日,卫长嬴却发现人群里少了顾弋然,不免惊讶。只是忙着陪苏夫人一起交代沈藏锋诸多事宜,也无暇去问。回去的时候因为和苏夫人同车,就讲了起来:“听夫君说顾子鸣是在往西凉这一路的,今儿个却不见他?”
苏夫人笑着道:“上回临川公主生辰,你被贵妃叫了去,竟没留意皇后的话吗?顾弋然与承娴郡主的婚期只有两个月了,去年除夕演武结果出来之后,顾家老夫人就托皇后娘娘与圣上求了这恩典,让顾弋然完婚之后再走。”
又道,“钱家知道后也替你们二表姐的未婚夫求了差不多的恩典,今儿北门那里也缺人呢。”
苏鱼漓许的是嫡亲表哥钱练,亦得了这次的机会。本来钱练已经加冠,早就想把表妹娶过门了,奈何苏鱼漓的堂姐苏鱼丽因为未婚夫顾乃峥守孝,把婚期推迟到了今年的下半年,苏鱼漓也只能跟着晚出阁。
“二表姐出阁的日子好像定在了年底?”卫长嬴一愣,这样的话钱练拖延的可就太迟了。
苏夫人道:“改了,反正顾乃峥已经出孝,之前他的母亲去得突然——当时两家什么都备好了,原本一出孝就能直接完婚。只不过你们外祖母想着咱们这样的人家仪式繁琐隆重,那时候天热,担心鱼丽出阁太过辛苦,就提议改到秋天。于是鱼漓的日子也跟着改到了初冬,现在鱼丽会提前出阁,鱼漓的婚期自也可以提前。”
卫长嬴呀了一声,道:“母亲不说我还不知道,却不知道两位表姐现在出阁的日子是什么时候?险些误了事儿。”
“鱼丽是下个月,鱼漓是顾弋然娶承娴郡主后一日。”苏夫人淡笑着道,“你这几日都在帮锋儿收拾东西,想是底下人也被支使得团团转,还没心思顾得上这些事。”
卫长嬴面上一红:新婚不过四个月,丈夫就要远赴边庭,要不是西凉是沈氏桑梓,沈藏锋又是明沛堂寄予厚望的下任阀主,这一回还是公公和叔父费尽心思抢来的机会,她早就担心得睡不着吃不好了。
饶是如此,这两日也是恹恹的,离别愁绪沉重,正如苏夫人所言,哪还有心思去管表姐们的婚期?
好在苏夫人这次没有继续教训她诸如“要有大家之妇的气度”,倒是体谅的道:“你过门不几月,锋儿就要去边庭,你又没去过西凉,不免格外为他担心,忙碌起来确实也难以周全。好在这回的两件亲事都是苏家办,咱们只要算着日子上门去喝喜酒就成。”
卫长嬴暗松一口气,顺势向婆婆请教起到时候自己该送些什么贺礼来。
如此回去后,卫长嬴因为丈夫横竖已经走了,三年分别已成定局,再怎么恹恹也无用,倒是才得了端木燕语管的那一份事情,管事们纷纷寻上门来请示,让她想伤感一下也没功夫——端木燕语管的事虽然比起刘氏手里的少了很多,然而对于从来没有管过家的卫长嬴来说,纵然有黄氏、贺氏等人辅佐,初上手时还是有点慌乱。
一直理了好几日,才渐渐游刃有余起来。
卫长嬴正觉得可以放松些,苏府却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道是卫郑音病倒了。
嫡亲姑姑病了,既是侄女又是甥妇的卫长嬴自不能怠慢,忙去和苏夫人请求要过府探望。苏夫人点头道:“你不来我也正要打发人去叫你——一来是你亲姑姑,你这姑姑向来身子骨儿好得很,这眼节骨上偏病倒了,这可不好;二来你和端木家的八小姐相熟,实在不成,你不必回来报我,先去端木家请了八小姐过府诊治,若是晚了在苏府住一晚,想来鱼丽也会给你安置的。”
卫长嬴忙谢了婆婆,回金桐院把黄氏叫上,匆匆赶到苏府,先去拜见邓老夫人,邓老夫人愁眉苦脸的,看到她就不住的唏嘘:“这眼节骨上音儿怎么就病了呢?昨儿个季太医过来看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真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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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季太医诊断不出什么,卫长嬴头皮就是一麻,心想难道又要去和季去病这对师徒打交道?
又担心起卫郑音来,季从远再废物,怎么说也是太医,寻常的头疼脑热不可能治不了的。他看不出来的病,肯定对于普通大夫来是棘手的。尤其苏夫人说卫郑音身体向来很好,忽忽儿的就病了,可别一病就出大事!
如此忐忑的敷衍了邓老夫人,由邓老夫人派的使女引着到了苏家三房,果然还没进去就闻到了院子里浓烈的药香,几乎到了呛人的地步。
卫长嬴一颗心高高的吊了起来,顿了一顿才敢跨步进去,进去之后,但见内中侍者人人自危,神情肃然,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因见苏鱼丽红着眼圈迎了出来,慌忙上去问:“姑姑她?”
“母亲还好。”苏鱼丽显然才哭过,颊上还有几滴泪水尚未来得及拭去,哑着嗓子道,“表妹你怎么亲自过来了?不是说二表嫂她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如今是你帮着大表嫂管事?”
“姑姑病了,我怎么能不来?”卫长嬴握着她的手,凝神问,“姑姑在哪儿呢?我能去看看么?”
苏鱼丽想说什么又止了声,道:“就在里头,才喝了药……你进来罢。”看了眼她身后的诸人,却又道,“母亲这会子怕吵得很,就你跟我进来罢。”
“等一等!”卫长嬴忙道,“我带了黄姑姑来,叫黄姑姑也给姑姑号一号脉,那季从远怎么治外祖母不成,治姑姑也不成,真不知道他太医的名头是哪里来的?他开的药还是不要吃了。”
苏鱼丽看了眼黄氏却道:“也不差这么会儿,你先进来罢,母亲这会心绪很不好,不想见旁的人。”
卫长嬴不由一愣,按说嫡长女、又是唯一的女儿苏鱼丽要出阁了,卫郑音却在此刻病倒,那应该是心急如焚的想痊愈罢?之前季从远没治好,闻说侄女带了师从季去病的黄氏来了,无论苏鱼丽还是卫郑音,都该忙不迭的让黄氏进去看才是。
怎么看苏鱼丽的样子,她们母女并不怎么想让黄氏看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进了内室,却见里头帘帐低垂,焚着清净悠远的紫述香,药味并不重,在紫述香的掩盖下几近于无。
内室里只有卫郑音的乳母石氏伺候在榻边,海棠式小香几上放着金盆,盆边搭了两条簇新的帕子。
榻上卫郑音侧躺着,脸朝帐内,但见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枕上,肩头起伏不定,显然是醒着。
苏鱼丽带着卫长嬴进来,石氏忙过来行礼,小声道:“婢子见过大小姐、表小姐!”
榻上的卫郑音听到这话,迅速翻过身,就见她面色有些潮红,额上搭了绞过的湿帕子,看着确实是一副生病的样子。但卫郑音跟着就自己抬手拿下帕子,还利落的坐起了身,中气十足道:“长嬴,你怎的有空来了?”
随即又恍然,“你婆婆打发你来的?”
“姑姑?”卫长嬴看她拿下帕子和利落起身已经有点发怔,此刻见卫郑音说话的样子浑然不似生病,忍不住道,“姑姑这是要……?”
苏鱼丽婚期近在眼前,卫郑音怎么就装起了病了呢?
就见卫郑音听得此问,脸色迅速阴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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