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繁华有着巨大反差的小出租屋中,昏暗无比,空气中一直充斥着一股发霉的味道,像是有什么在这里腐烂了一般。
酒瓶倒在地上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屋中,黑暗中一个男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就像是一个傀儡一般,机械般的走进没有开灯的洗手间,不一会传来断断续续的水流声,似乎还能听到一丝哽咽的声音。
摸索的打开洗手间的灯泡,徐饶趴在洗漱台呕吐起来,那瘦成排骨一般的身板剧烈的抽搐着,摇摇欲坠。
稀里哗啦的吐完后,徐饶打开水龙头冲掉呕吐物,使劲洗着苍白的脸,最后拨开长到快要遮住自己双眼的头发,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瘦的像是一个瘾君子的自己,没有一丝表情,就像是一尊不生动的雕像一般,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品,完全属于那种一眼看过去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的类型。
不知不觉,徐饶的眼圈微微发红起来,或许是不想看到自己懦弱的模样,徐饶深深的低下头,妄想洗掉脸上汹涌的泪水,却止不住心中慢慢划开的伤口。
两个月前,他被公司开除,只因为得罪了自己上司的小蜜。
两个月前,与他异地恋七年终于快要修成正果的女人上了一辆他这辈子只能张望的车。
如今,他一无所有,本来苦苦支撑的生活瞬间崩塌下来,无论是以后还是现在,都坏掉了,坏的很彻底,彻底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徐饶或许知道一个地道的东北爷们面对镜子哭的像是个娘们是件可笑到极点的事,慢慢离开洗手间,甚至忘了关掉水龙头跟灯,走在黑暗的屋中,满地的酒瓶让徐饶摔到地上打了个跟头,但还是如同小强一般爬到自己那快要发霉的床上,重重躺下,脑中车水马龙一般,又戛然而止。
敲门声吵醒了不知道睡了多久的徐饶,徐饶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他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因为长时间没有吃东西的原因让徐饶有一种强烈的恶心感,似乎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在折磨着这个无比可悲的人。
徐饶支撑着自己随时都有可以破碎的身体站起,迈过屋中堆满的啤酒瓶,通过猫眼看了看门外,一脸凶神恶煞的包租婆正掐着腰站在门外,无论是打扮还是长相都跟星爷《功夫》电影中的如出一辙,不过显然门外那位要肤浅的多。
“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给老娘开门。”敲门声愈演愈烈,其中还夹在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徐饶咬了咬牙,嘴中充斥的血腥味道,深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去拿刀捅死这个房东然后再跳楼的冲动,平静下情绪后打开房门口,双手掐腰凸显出有型小肚子的包租婆正叼着根腰瞧着他。
“欠的三个月房租今天如果不还,就给老娘滚出去。”包租婆一脸不屑的瞧着徐饶,这个让人怀疑每天都在溜冰**的家伙,在包租婆眼中,完全是一滩烂泥,一滩永远都扶不上墙的烂泥。
徐饶咽了咽口水,一脸的无奈,但更多的是愤怒,刚想要解释什么,但突然明白什么解释都是那么的苍白而又无力,这就是北京这座城市最独特的人情味,永远不会认真听了一个小人物的发言,无论是在什么样的场合上。
“等我收拾收拾,房租的事,等我找到工作一定会还你。”徐饶小声说着。
“还收拾?电脑什么的都给我留下,就你这些破烂玩意,光抵房租都不够。”包租婆耻高气扬的说着,一脸的鄙夷,这个日子过的还算滋润的女人,不愿意吃一点亏,再小的也不行。虽然徐饶已经在北京待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但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包租婆脸上总是有一种骄傲,在他眼中,就算是徐饶从北京待到死,也是个乡巴佬。
徐饶剧烈的吐着气,却没有实质性的举动,就如同包租婆把北京人的骄傲印到了骨子里一般,徐饶同样把自己生来小人物的懦弱印到骨子中。
包租婆鄙夷的看着徐饶的怒气,冷嘲热讽道:“不服气?不服气告我去,你以为你是谁?街上要饭的乞丐都比你强,也难怪小颖会离开你,你说你能给人家什么?也不看看你那德行,废物一个。”
徐饶的身体有些颤抖,深深低着头道:“不要从你嘴中提起她。”这几个字就如同在牙缝中咬出来一般,那张布满狰狞的脸深深隐藏着,这是一种小人物独有的狰狞。
“被女朋友甩了,工作没了,以为自己很牛逼了是不是?敢这样和我说话?”包租婆不落下风的说着,在她眼中,徐饶这类人,连拥有脾气的资格都没有。
徐饶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终于吐出几个字:“什么都给你。”说完,也不管包租婆再说些什么,直接撞开堵在门口的包租婆,朦朦胧胧的冲出这栋小出租楼,如同一个瘾君子一般行走在这繁华而又落寞的街道上,可笑无比。
摸了摸兜,还有百来块零钱,如果说这是徐饶所有的家当的话,估摸着都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不过这是事实。
天上黑云滚滚,时不时在远处传来暗雷,这天说阴沉下去就会阴沉下去,周围充斥着鸟兽散的味道,一场大雨似乎即将就要来了,但对这个啃着包子的人来说,这都是毫不关心的问题。
大雨倾盆而下,随着恐怖的雷声,徐饶却不为所动的走着,任由雨点不留余力的打在自己身上,甚至祈祷着这霹雳能够结束自己悲哀无比的宿命。
在雨中跌跌撞撞着,徐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在雨幕中,不分东南西北,行走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或许多了些文艺范,不过在大多正常人眼中,这无疑是神经病的举动。
从雨来临到结束,徐饶仍然走在千篇一律的街道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这么久,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往哪里走,在这座城市中,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丢失了爱人,现在他能失去的,估计也只有自己了。
雨过后整个街道焕然一新,湿淋淋的徐饶走着,那张木然的脸,好像不会再为周围的任何事物所改变了。
“再敢赖账,老子直接把你送窑子里。”叫骂声打破了这街道难得的平静,同样吸引了徐饶的注意力,徐饶透过人群看到一幕电影中似曾相识的光景,或许换做平常的徐饶会立马低头走过去,但对现在的徐饶来说,似乎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一个倒在地上爆炸头染成五颜六色的看样子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女,还有个凶神恶煞的汉子。
一身徐饶无法理解打扮的少女一脸倔强的起身,身上的装饰品叮叮当当的响着,打了打满是破洞的牛仔裤道:“知道老娘是谁吗?沫熙家族听说过没有,沫熙家族族长就是我哥哥,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看着这个少女自称老娘的模样实在可笑,特别是那一堆非主流的言论,让徐饶莫名想起曾经的自己,明明知道自己是别人眼中的小丑,却仍然义无反顾的扮演者这可笑的角色,一切都是为了拼命维持着一切。
但老天爷却总是会在某些人身上开上偌大的玩笑,最努力维持生活的人,单单被生活所抛弃。
汉子一脸的不屑,伸手就给了这杀马特少女一巴掌,看样子是用了不小的力度,发出一声脆响。
“她欠了你们多少钱?”一个没有什么底气的声音在人群背后传出,声音有些散漫,声线均匀的像是机械所发出的声音。
汉子微眯着眼,像是一只狩猎的野兽一般望向人群最后,一个浑身湿透无比狼狈的家伙挤到最前。
“前前后后一千多。”汉子抱着粗壮的手臂道,手臂上刺着一条歪歪扭扭的黑龙。
徐饶看了眼这个被扇了这么一巴掌却满脸倔强的非主流少女,他知道这个自甘堕落少女虽然看似咎由自取,但唯有徐饶明白,没有谁愿意做一个异类,或许是同病相怜的原因才让徐饶站出来。
徐饶慢慢脱下算的上他浑身唯一的财产,或许是他这辈子买过最奢侈的东西,一个花他三千大洋买来的卡西欧手表,虽然戴了有一个年头,不过差不多还能抵上这个价。
把手表直接丢给那个汉子,徐饶淡淡道:“这差不多就够了,就不需要为难她了。”
虽然徐饶现在的模样实在让人无法相信,或许是那无比虔诚的模样,汉子竟一时信了,外加这表看着也不像是寻常货色。
虽然徐饶做出这类“英雄救美”的举动,周围也没有什么欢呼又或者雀跃,或许徐饶打断了这一出好戏,好事者们一拥而散,但让徐饶觉得无奈的是,这个坐在地上捂着脸的杀马特少女都没有给他一个好表情,就像是看着一个阴谋者,这让徐饶感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去哪了。
“就信你一次。”汉子愤愤的说着,说完瞪了眼这个网瘾少女,就直接离开,边走还在研究着这块手表。
场面无比的尴尬,徐饶知道自己在这个少女眼绝对不是什么好鸟,至少在少女那警惕中带着敌意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这不能怪这个孩子,只能怪这个城市染黑了太多人的心。
“你放心,我没有任何目的。”徐饶解释着,然后直接双手插兜的离开,或许这是最能证明徐饶清白的举动。
但没走两步,那个回头率百分百的少女就追上了他,拉了拉徐饶的衣角低声道:“其实我没有欠他那么多钱。”
徐饶觉得有些可笑,摇了摇头表现出一丝洒脱道:“无所谓了。”虽然徐饶极力想把自己营造的更加飘逸一点,不过自己那相貌与打扮实在不符合他的手笔,换种意义来说,他跟这个少女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出入,在大多人眼中,他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小丑。
“给我你的手机号,表我一定会还你。”非主流少女说着。
徐饶停住了脚,看着这一脸认真,化着浓浓妆的少女,如果这个少女卸了妆,徐饶相信自己绝对认不出来,或许是为了打发这个穷追不舍的跟屁虫,徐饶报出自己的号码,直接干脆利落的离开,也不管这个没有纸笔的少女有没有记住。
走出一段距离,徐饶回过头,发现这个少女没有跟上来,也松了口气,他不奢望这个杀马特妹子能够把表要回来,又或者自己也等不到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