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囊里还有两张纸,汤问行看的是编号二的那张。
上面依旧是大白话:汤将军,你既然能够看到这张字条,就说明阻水为拦之策已经彻底失败,而建奴主力已杀来,天雄军形势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
汤问行身子一颤,心中震撼:孙将军竟然连这都能算到,当真是令人可敬可恐啊!他远在他处,怎么这里的一草一木以及战场情形就如同亲眼看到一般?
定了定神,汤问行又看下去:如果不出意外,天雄军已无力与建奴抗衡,只能撤回庄子。不过,敌人势大,须防备被敌围困。为今之计,或许只有远在鸡泽的宁乡军可以依靠。若高起潜能够出兵救援,虽说也难免一败,可至少能够将天雄军借出去。事已至此,多救得一人是一人……
既然连孙元都说这一仗的惨败已经无可避免,汤问行心中一沉的同时,身体也阵阵发凉。
“估计,卢督师也会派人去向高起潜求援,这一点应该是没错的。”信中,孙元继续写道:“但这个使者的人选却有讲究,杨国柱和虎大威一是要带兵,二是地位低,高起潜只怕见都不会见他。所以,唯一的人选不出意外应该是杨主事,可惜杨主事和高起潜有仇,肯定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如此一来,只怕卢都督师也会没于这场战斗之中。有都督师在,国家或许还能保持一分元气。所以,你要说服督师,让他亲自去高起潜那里求援。如此,才能保得自身安全。”
正在这个时候,身边的将士都惊喜地叫了一声:“督师!”
汤问行连忙团了那张纸条,抬头看去,却见卢象升带着几个随从过来。
他忙一拱手:“末将汤问行,拜见督师。”
卢象升一把将他扶起:“汤将军不用多礼,刚才这一仗打得好。”
“为国效力,除死而已。”汤问行道。
卢象升:“汤将军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汤问行:“一点小伤,死不了人的。”
一个骑兵插嘴:“禀督师,咱家孙将军说过,汤大哥的名字早就被阎王爷给忘记了,根本就没录入生死薄,怎么都死不了的。”
这话引得卢象升忍不住展颜一笑,又看了看汤问行身上的伤痕,赞了一声:“真虎贲也,不愧是信国公的后人。”
时间已经到了后世北京时间下午四点左右,经过一天激烈的厮杀,就算是辽东野人建奴也累了。建奴大军停在蒿水西岸开始休整,到处都是炊烟,浓郁的饭菜香伟随着河风吹来,引得人口中清水直流。
有一个骑兵大着胆子问:“督师,战果如何,我军可吃了亏?”
宁乡军每战事先都会动员,战后还得总结,所以,宁乡军将士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也越打越强,当然,士兵们的胆子也比普通明朝边军要大得多。
卢象升身后的几个家丁正要出言训斥说,这也是你们能够知道的。
卢象升摆了摆手,和蔼地说:“还算不错,此战,我军斩首约一百级,被我军打伤的建奴不计其数。”
众人都欢喜地叫了一声:“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士气瞬间高涨起来。
大家都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笑道:“虽然饿得紧,可能够杀了这么多敌人,却也不觉得难受了。”
卢象升一笑,道:“壮志饥餐胡奴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今日却是爽快。”
欣慰的同时,内心中却暗叹一声,建奴被斩首一百级,可我天雄军呢……超过四百人永远地长眠在这冰冷的河水里。这些可都是追随自己多年的百战精锐来之不易啊,这个损失以后再怎么也弥补不起来。若是我军粮草充足,若是士卒们都能吃一顿热饭,又岂会有如此重大的牺牲?
“督师,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汤问行正要依孙元锦囊中的话劝说,突然有一个传令兵跑来,说是杨延麟、杨国柱、虎大威等人得了卢象升的命令,已经聚于中军节堂商讨战事,请卢督师快些过去。
卢象升一笑:“汤将军,随某一道过去。你的骑兵今日发挥了巨大作用,也一并讨论讨论。”
“是,督师。”
同刚才河边上明军士兵饱满的斗志不同,节堂中的几人满脸都是阴郁,杨延麟更是饿得一脸青黄,见了卢象升就道:“建斗,这样下去不成。是战是撤,你得早做决断。”
杨国柱摇头苦笑:“敌我悬殊,撤退本是上上策。可现在没办法退了,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杨延麟:“杨总兵这话却怪,咱们又没被包围,大路通天,各走半边,怎么就不能退了?”
虎大威叹道:“我军多是步卒,又饿了这么多天,身上无力,又如何走得了?还有,这一带全是旷野,建奴骑兵齐至,一个冲锋就赶上咱们了。在庄中固守,或许还能拖延时日。如果出庄撤退,只怕最多半个时辰部队就要全军覆灭。”
杨延麟一呆:“这可如何是好,那么,只有去请援兵了。”
卢象升点点头,沉重地说:“看来,只能请你去高起潜那里走一遭,让他带兵过来。鸡泽距此五十里,如果走得快,半日工夫就到。我天雄军大约还能扛六个时辰,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杨延麟正要走,汤问行却叫了一声:“杨主事去只怕是请不回援军的,此事非得卢督师亲自走一趟才行。”
卢象升:“怎么说?”
汤问行忙将孙元信中的理由一一禀明,最后道:“督师,高贼与杨主事已经势成水火。他若去,只怕适得其反。高贼狂妄,也只有都督师你的话他还能听进去几分。”
杨国柱和虎大威两人本就不笨,立即就明白过来,道:“对对对,汤将军说得是。要想请到援兵,只怕督师你得亲自跑上一趟。也只有你的面子,高起潜还能给。别人,只怕是不成的。”
杨延麟却是不服,道:“混帐理由,他高起潜虽于某不和睦。可此事关系到督师和天雄军这么多将士的姓命与不顾,他高起潜敢吗?建斗,且放心好了,某定然能借得援兵过来。否则,我绝饶不了高贼!”
卢象升点了点头:“此事就拜托了。”
汤问行:“都督师,杨主事……”
卢象升:“此事就这么定了。某身位天雄军统帅,此却要抛下军中袍泽,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如此还对得起浴血奋战的将士吗?你也不用多说。”
他心中自然明白,高起潜和杨延麟已然交恶,派他过去,怕不是合适的人选。但是,自己却不能走。若他离开部队,将士们没有了主心骨,还怎么打仗?
先前战况险恶,部队好几次险些被建奴击溃。每次都是自己亲率家丁冲上去,这才将缺口补上。若自己不在军中,只怕天雄军早就崩溃了。
所以,他卢向升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