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驰天下 暮日迟迟
暮日迟迟
木木亲啊,太厉害了,推测思路基本命中尉迟的提纲,虽然情节上有出入,但50%都是合拍滴,佩服!——
东渝偏居大陆东南,冷冽的北风在这里仿佛已到强弩之末,被那暖湿的空气缠绵着消磨尽了力道。过了飞鹰岭一路向南,明明已然九月秋末,气温却是一日暖过一日。待到百里骐一行到达季尉之时,大毛羽缎早就穿不住了,马车上的锦帘也换成了重纱。
由于先前耽搁了太多时间,想要追上严谨已经不太可能。两人商议之后决定索xing直接去季尉看看李榕悦的布置,同时传信给临钦的总管事郝慈,让严谨等人不必太过担心。
季尉作为仅次于临钦的大城,自古就为商贸重镇,在东渝有“南都”之称。这里是李榕悦母族郑氏的发迹之地,也是“太子dang”根基最稳的地方。季尉首富宋氏与郑氏乃是姻亲,郑皇后的妹妹即是宋家现任当家宋霖的元配夫人。宋家世代商贾行事低调,祖训有诫从不涉及庙堂之事。正因为如此,世人大多淡忘了他们与前太子的联系,几乎没几个人知道宋霖还曾与先皇是连襟。
以经营古玩瓷器为主业的宋家历来乐善好施,在南方各州口碑甚好。宋霖虽正值壮年,却隐隐有退居之意,目前大部分生意都交给了次子宋光曦打点。在外人眼中,宋家长子宋晨曦自幼孱弱,是个随时会夭折的药罐子,十岁上下就被送到京城某个寺院里出家化灾去了,所以下任当家的位子理所当然会落到了时年十九岁的宋光曦头上。
提起这个宋光曦,同在商界摸爬滚打的百里骥流露出很大的兴趣。早两年他就听说过这个“少年企业家”的大名,如今到了季尉哪能不想亲眼见识一下?
这事说来也巧,护送李榕悦先到季尉的严水严禹接到百里骥到达的消息便准备往城外相迎。李榕悦知道了也欲前往,被众人劝阻后只得作罢,却执意派晨曦替他去接人。赶上这日宋光曦得了半天空闲,看见这架势便上了心,旁敲侧击从兄长口中套出是百字号的老板要来,当下就决定跟出去看看。晨曦拗不过这个多年不见的胞弟,只得带了他一起。
原本百里骥压根就没打算露面,只推说风寒并不下车,却在听到宋光曦的名字时忍不住挑起帘子角看了两眼,见少年相貌温润眉目灵秀,随口夸了句“果然龙驹凤雏,少年才俊”。宋光曦惊鸿一瞥大为震惊,断没料到此人比自己还要年轻,登时连叹“仰慕已久”,竭力邀请百里骥到自己家里小住。百里骥尚在犹豫,车厢内百里骐突然开口以不方便行动为由推拒了。两人声线极似,宋光曦也未察觉不妥,只是心中遗憾,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自家大哥脸上闪过的惊讶之色。
百里骥被唬得一怔,回头见百里骐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这才恍然了悟。想他说的理由也没错,便暗暗笑叹一声不言语了。
外头严水和严禹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翟忻;后者却专心攥着缰辔,目不斜视,没有任何表示。
结果,马车进了城直奔百谷堂在季尉的分铺,严水跟着留下来,其余人等自回宋府。
当日李榕悦并未多说什么,私下里却责问晨曦与严禹为何不劝百里骥来宋府同住。晨曦心里暗叹自己根本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二弟抢了话头,但面上只说百里骥不喜拘束,因此自觅住所。
一旁严禹瞥见李榕悦微微蹙眉,便淡笑着说道:“都聚在一处容易引人耳目,想必是怕雅罕那边注意到殿下才另觅住处的。况且要与郑大人筹谋,私以为还是不住宋府的妥当。”
李榕悦细想之下确是句句在理,后来也没再就此纠缠。
百里骥到了季尉后就没闲着,一面埋头研究医书药典试图找出百里骐身上“飞花”无法拔除的原因,一面还要抽时间仔细翻看各地交上来的帐册货单。本以为可以看到某人不满的臭脸,没想到百里骐也是接连几天整日的见不着踪影;晚上回来仍不消停,不是对着地图默默沉思就是秉烛拆阅各处传来的情报密讯。两人分明是同屋而宿,每日见面的机会却不过个把时辰,常常是一个刚回来另一个已经睡下了。
刚开始倒还没觉得怎么样,但如此这般过了五、六日,便终于有人渐渐不自在起来了。
斜阳透窗而入,将窗纱映成暖暖的橘色。
百里骥合上手中的帐册,向后倚到靠背上,抬手轻轻按了会儿睛明,待眼睛没那么酸了方才重新睁开。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浓重的味道比药也去不了多少。揭开盖子一看,参片、当归、黄芪……密密麻麻浮了一层的药沫子,其间赫然还有一枚泡得殷红饱满的枣!
愣愣瞪着这盏“大杂烩”,百里骥不由得想起从前关静产后体弱时常喝的补中益气汤。
嘴角抽了抽,纵是再渴也喝不下去了,只好撂了盖子放回桌上。
几本帐册已全看完了,各地传来的情报现在也不归他操心,一时望着书桌上利利整整的,他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站起来伸了伸腰,感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酸痛也已经好了。蓦然脸上一热,心跳不受控制地促了。百里骥狠狠甩了甩头,不觉间竟又端起茶盏猛喝了几口,直到吞进渣子才醒过劲儿来。
撑着桌沿定了定心神,想起刚才自己的样子,百里骥无奈地笑了。看光景也才未时上下,吃饭早了点,睡觉就更不是时候了。人说饱暖思……咳!闲来生事端,这话果然是真理。
三国间近八年没有战事,这种表面的和平随时可能崩塌。看似平静的冰面下很多时候都是暗流涌动,在这多事之秋里还这么得闲也不能不说是老天垂怜周遭照拂了。
不过虽说如此,现下也确然不是思度小儿女情态的好时机。
一番心思转圜,百里骥重新坐下,提声向窗外唤道:“小水!”
严水应声而入。
“帮我把那幅水陆舆图拿过来,顺路去问问翟忻临钦的回信到了没。”
“是。”
严水刚答应着出去,就听院子里“哎呀”一声,甚是惊喜。
百里骥抬头,正见百里骐走进来,衣袍上暗色绣纹被夕阳镀了层银红,七分肃杀中犹带三分瑰艳,矛盾又媚惑,让人目光深锁无法再轻易错开。那张平素表情不多的扑克脸在面对自己时温和松动了不少,深潭般的眸子也透出丝丝笑意,熠熠灼灼的光芒霎那间就搅乱了心跳呼吸;粉色的唇微微抿着,轻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目光慢慢滑向他身后,两名少女盈盈立在门口,盛满晶莹的两对大眼睛齐齐盯着自己。
一个想法蓦然蹦出脑海……
百里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面自我检讨一面伸出手温和笑道:“什么时候来的?”
严云严湘立刻飞扑上来,一左一右地抱着百里骥的胳膊,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却碍着另一位在场而不敢放声大哭。的57
百里骥想伸手拍拍她们的小脑袋,奈何实在没第三只手了。
“主人瘦了好多……”严云泪汪汪地抽泣着。
“小湘好想主人……”严湘也可怜巴巴地磨蹭着他的衣袖。
对于自己如此受“爱戴”,百里骥既感动又自豪,不过如果身边没有一道很有压力的视线盯着那就更完美了。感觉到气压有逐渐降低的趋势,百里骥抢先开口说:“我有多久没吃你们做的点心了?今天可有口福了。”
严云闻言眨眨眼睛,抖落一滴泪水,继而破涕为笑道:“是,今儿晚上就做给主人吃。”一面不动声色地拽了严湘一把。
严湘偷看了百里骐一眼,怯怯打了个激灵,立刻乖乖放开手问:“主人想吃什么?我们立刻就去做来。”
“呃……不管什么都是好的……要不先做梅花素饼吧,红豆馅里少放点糖。”
“好!”两个小丫头齐声答应,又朝百里骐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屋。
屋里又静了,百里骥看着书桌对面那人领口上的攒心梅花,蜷起手指捋着自个的衣摆慢慢挤出一句话来:“咳……你今天回来的挺早。”
“嗯。”
“那……‘飞花’有什么动静么?”
“没有。”
“你……吃饭了没?”
“时间还早,待会儿和你一起吃。”
“哦……”
百里骐绕过书桌环住他笑道:“我不会真和两个小丫头吃醋的,你也别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了。”
“谁做贼心虚了!”百里骥瞪他一眼,心里却有些好笑:“你吓唬小孩子倒有一套!”
“即便别人都怕,你也不能怕我。”百里骐低头偷个香,顺便把下巴靠在他颈窝里。
百里骥感受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故意嗤笑一声道:“我干什么要怕你,你是谁呀?小时候那些糗事我随便抖两件出来你就装不成酷了!”
百里骐哼了声,收紧手臂将他抱了个满怀:“想我了没有?”
“昨天才见,有什么好想的!”百里骥挣扎了一下,见挣不开也就作罢了,任由他抱着。熟悉的气味萦绕在口鼻间,那是风的清爽,水的淡香。闻着闻着身上脸上不觉都有些热,百里骥半垂下头,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说,注意点影响,叫小云小湘她们瞧见了不好。”
两人都没动,半晌颈间痒痒的热气拂过,听他模糊地嘟囔了句:“看惯就好了。”
“你……”,百里骥伸手想给他一拳,最终却只虚扶在他后肩上,淡淡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对吧?”
“……也没什么。”
“北姜那边有什么动作?”
“三天前一支骑兵直奔朔州——”百里骐抬起头笑道:“然后扑了个空。”
“那是当然的”,百里骥想了想也笑了:“咱们那位‘表姐’也不是吃素的主,接到消息焉能坐以待毙?不过那边反应够快的……虽说南宫舒溜得速度更胜一筹。唉,可能快到了也说不定……”
“什么?”
“南宫舒骂街的信呗!”
百里骐低低笑了声道:“我捅的娄子我收拾,自然会给她个满意的交代。”
“知道你这脾气才让你处置……不过好歹‘飞花’还未拔除,你悠着点多注意身体,凡事量力而行不可急切。”
“你确定不是自己想偷懒?”百里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两人的鼻尖几乎都碰到了一起。
百里骥一张俊脸比屋外红霞更甚,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眼睛也闭上了。
温凉的触感从唇上一刷而过,紧接着耳边低笑响起:“看你这么期待本不该拂了你的好意,不过现下时候不对,可惜……这几日你气色好多了,不如我们晚上再继续……”
百里骥蓦然睁开眼睛,见百里骐已经瞬间飘到了门口,那表情看着实在很欠扁。正在他咬牙后悔自己刚才那拳怎么就没打下去的时候,门外严水的声音适时响起:
“主人,临钦的信到了。”
百里骐别有深意的暧昧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两圈,撩起帘子道:“我还有点儿事,晚饭时回来。”说完还便自顾自潇洒地迈步出去了。
百里骥被他噎得够戗,这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恨得牙根都痒痒了,yinyin地磨着牙道:“进~来~”
严水跟在百里骥身边已有五年,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几时见过自家主人这副样子,心里登时毛毛的,放下信笺就赶紧胡乱找了个理由溜之大吉。
这厢百里骥慢慢拆了信看,谁料严谨寥寥数言却让他怒气烟消云散,只余满心思虑。望着窗外暗下的天色,百里骥微微眯了眼睛,心中不禁问道:
刚才你的情绪低落,便是因为这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