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渝旧事 28.夜深露重
李榕悦怔怔坐着,手还抓着衣领,白皙的手上关节已然微微发青了。一旁站着的晨曦则目瞪口呆地看着百里骥拂袖而去的方向,半天也回不过神。
残烛噼里啪啦爆出一串灯花,晨曦心头一跳惊觉失神,回头见李榕悦还在神游,便赶紧上前道:“可还有哪里不适?”
他这么一问,李榕悦才觉得汗湿的衣服冰冷粘身,但这种冷却是和毒发时的冷截然不同。略动了动,除了身上有些脱力,倒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了,只是右手掌有些火辣辣的。抬起手来,手掌上的淡红让他觉得些许刺目、些许眩晕……想起刚才的一幕幕,李榕悦还有些恍惚。那个人为什么要救他?百里家和自己的母族毫无关系,自己甚至从来没见过百里捷,更不曾听说过他支持自己,那么他的儿子为什么要救自己?若不是家族授意,难道是他本人意愿?自己对他无恩无惠,这么做似乎缺少理由……“我是你的陪读,你死了我陪谁啊?”“我倒挺想看到你有朝一日穿上龙袍的样子。”耳边响起他刚才说过的话,李榕悦心中微微震撼,努力想分辨出他话中的是真情还是假意。
晨曦见李榕悦半天没支声,只道他余毒未清神情恍惚,心里未免焦急起来,抓住他的肩刚欲轻轻使力将他摇醒,李榕悦倒自个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没想到那百里骥比你我都小却深谙医道,如此深藏不露……晨曦,跟我说说今晚你遇到他的情形。”
晨曦见问,便细细把暗道中两人如何相遇相斗的事情讲与李榕悦听,说到自己不小心着了他的道时,那张挂着邪气笑容的脸又闪过眼前。晨曦也有些奇怪,一向谨慎的自己竟然轻易就相信了他,而他也真的救了太子。或许是自己存了破釜沉舟的心?又或者是在他的眼睛中没有发现yin谋的影子?也许他真的没有恶意吧……
“是么?你是这么认为的么?”
听见李榕悦的声音,晨曦才发觉自己竟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便老实地点头道:“我反复琢磨也没想到他此举的用意,只是……只是凭感觉……我在他身上感觉不到有杀气……”
李榕悦靠在枕头上,仰头看着床幔,良久才把目光转向晨曦道:“你明天去趟舅舅那里,把今天的事告诉他,让他留心……我们不能再轻信任何人了,我真的不想像五弟一样……”
晨曦心里一酸连忙答应着转身,却听李榕悦在身后说道:“不用准备水和衣服了,省的明天他们见了生疑。去看看有人醒了没有,差不多是时候了。”晨曦转头一看,李榕悦已经拉上被子躺下了,便悄悄退了出去。
照着铜镜,百里骥一面气恼那小屁孩狗咬吕洞宾——中毒了还手劲那么大,一面将自己配制的药涂在脸颊浮起的“五指山”上,清凉的药膏一触及皮肤就把火辣的刺痛感压了下去。百里骥端详着镜中这张脸,忽然觉得既熟悉又陌生,这张脸上稚气未脱,但这个灵魂还保有几分赤子的纯净?想自己初来这世上,每日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只求能活下去,后来慢慢习惯了有了家的感觉,渐渐也忘记了严夏是谁,再后来呢……感觉一切都像一场梦,却不知是百里骥的梦境还是严夏的梦境。
百里骥又摸了摸脸上,那里的红肿已经快消了,脖子上的手印也变淡了些,想起自己晚上做的事来不禁好气又好笑。**他老人家曾经有云: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如今看来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其实就算是一件好事也未必好做。和衣往床上一倒,一个硬物正硌着后颈上,百里骥扯过来一看,却是那块玉佩。睹物思人,此生的亲人现在境况如何?百里骥握着玉佩,手指一遍遍勾勒着那上面的花纹,心思也不觉飘向远方,自然没有发现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影。
那人影离开窗口,几次起落便消失在一座宫殿前。
殿中内室里,一名姿容妖娆的妇人侧倚在镂花金榻上,手里拨弄着一串血红的玛瑙珠子,四周无人,只有地中央香鼎里的更香袅袅生起一缕青烟。忽然,一丝微风将那缕青烟扯乱,像无眼的龙蛇张牙舞爪纠缠作一团。那妇人脸上漾起一抹娇媚的笑,黄莺般婉转销魂的声音嗔道:“怎么这么久?”
一人应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把身上的黑衣脱xia随手一丢,身形一闪便到了榻上,将那妇人抱在怀里笑道:“皇后娘娘等急了么?”
沈雨雁佯怒啐道:“师兄好没正经!”
那人将手探到沈雨雁的凤衣中一拧,惹得她一声娇吟方笑道:“你不就喜欢我不正经么?”
那沈雨雁口中笑骂,四肢却像藤蔓般攀上了那人。那人轻轻笑着与美人纠缠,一拂手袖中一道银光射出,金榻旁的帘幔尽数垂落。两人轻车熟路,片刻就将衣衫褪尽,干柴烈火,共赴巫山……
沈雨雁窝在那人怀里喘匀气息,抬眼见那人双眸紧闭似已入眠,料想事情不差便放下心来。刚要合眼,就听那人说道:“那小子没死。”
“什么!怎么会?”沈雨雁大吃一惊,刚要坐起身来又被那人伸臂揽回床上。沈雨雁推开揽着自己的手臂怒道:“他怎么会没死?我亲眼看见他中了毒,他怎么会没死!”
那人却依然安稳不动,合着眼睛笑道:“你这么气急败坏的干吗?”
“我急?我当然要急!”,沈雨雁怒极反笑:“这个小的不弄死,就算我们整死了老的,皇位也落不到恒儿头上!”见那人一派不紧不慢的样子,沈雨雁忽然迟疑道:“他明明中了‘春暮’……莫不是师兄捉弄雁儿?”
“呵呵……,你还是那么鬼机灵!”躺在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那眼睛像黑夜般深邃难测。他抬手拨了拨额发道:“不过我所说的都是真的!他确实没死,有人替他解了毒。”
见沈雨雁吃惊的瞪大双眼,那人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但那笑却丝毫没融进眼底。
沈雨雁咬着牙问道:“是谁?”
“你绝对想不到,是个有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