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也是皇城里的世家明珠,曾有过无双的恩宠,锦衣玉食的生活,父母恩爱,兄长和睦,不悲不忿,不争不抢;开始的时候总是万般美好,可撕心裂肺的总是结局,曾被珠玉珍视,现与草芥友邻。我总要为那些亡魂讨回些什么,方不负我的姓氏。
南陵,承阗皇城,庆元十年。
春末夏初,虽不炎热,但空气中还是有了一丝丝切肤的暖意,不燥人,倒使人感觉暖暖的,街上零星的行走着几个人,也是,虽已近黄昏,昼市已休,但华灯未上,夜市未起,这样的景象几乎每天都在重复。
街道繁华无比,距离城中心最近。
一座高耸且华丽的顶楼上,一扇窗默默无声的关上了,珠纱帐隐约还能看到红衣隐隐绰绰的身姿,这座楼名叫***,是南陵的销金窟。那抹身姿那是***的摇钱树,人称“清先生。”
清先生可是***的镇店之宝,有一身绝伦才技,那十指能同时弹奏六十四重音律,且不重复,样貌确实顶尖的美人一个,红灯月裳惊鸿面,声音萦萦绕绕千魂难以步轮回,好听到让人移不开步调,这***以前可是生意一般呢,自从几个月以前这清先生悄默声的来到这***住下后,那就是一鸣惊人啊,霎时间这生意火爆,那老鸨杜姨娘可是从丧夫脸变成了喜庆模样。一时间风光无两。
清先生忽然来了这南陵,一到南陵就直接奔来了***,老鸨杜姨娘一听清先生不要酬劳只要顶楼住着安身即可,且教楼里姑娘琴艺且分文不取,杜姨娘一听那嘴角咧到了耳朵根了,忙不迭的命人将顶楼收拾出来安排人住下,杜姨娘细细打量着清先生的模样,这身段,绝对的来钱快,霎时,像是天上下银子一般高兴。
清先生一身红衣,青丝细挽,空气中隐隐有些甜腻的铁锈味,但是高兴过头的杜姨娘怕是离得再近也闻不到了,这***胭脂水粉浓的很,谁有心情细细去闻着不细嗅丝毫察觉不到的气味呢。
且看佳人,一行一止,一瞥一笑,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杜姨娘看着自己都欢喜的紧。
清先生在***只卖艺不卖身。杜姨娘不敢惹摇钱树不快,事事都依着清先生来,自然不敢说什么。
日下檐下,生意开始红火。
“听说了吗?那城外员外家的公子被杀了,那双月煞将罪状贴在了员外府门上,那员外愣生生的没敢去报官”
“什么罪名?”
“走私**,还是外境的。”对面茶楼几个脑袋晃晃悠悠的交谈着。
这一边灯笼被风吹拂着。全然没有沾染隔壁说的血腥气的新鲜事。
风铃轻捻,铃声婉转,美人卧榻,满室宜香。
“开窗。”声音好听。
蹲在门口打瞌睡的小厮一下子惊醒了,立马进门去将窗户打开撑起来,一阵风吹得风铃阵阵作响。
“先生,您要起了吗?姨娘在楼下一直候着呢。”元福是清先生来南陵后买来的,灵活也听话。弯腰俯身等着他的吩咐。
“嗯。”一声懒懒的,带有一点疲倦。依旧好听。
楼下杜姨娘已经等得都睡着了,一手握着帕子,一手撑着额头闭目睡着,今日清先生登台,今晚可是财神爷驾到的日子啊,难怪杜姨娘今天这么积极地等着的。
“姨娘,先生醒了。”元福跑到楼下急急地朝着还在做梦的杜姨娘喊了一声,又急忙往楼上跑去。
杜姨娘被小厮推醒了,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仔细一怔,忙喊道:“哎。来了。”便带着一众人往楼上去。
元福将门大开着,看着杜姨娘将衣服首饰一一摆放好,又看着在镜子仍旧是一副慵懒美人模样的清六娘,实在是感叹,世间居然能有如此好看的女子,只是在这奢靡之地真是可惜了,元福还在暗自腹诽时,忽的一抬眼,立马对上镜中的一双冷笑的桃花眼,元福一时觉得脖子后凉嗖嗖的,立刻转身跑开了。
“呵,这小厮胆子越发大了。”清六娘直接将衣服束好,任由丫头将发饰带好。
“那也是您自己惯出来的。”在吩咐收拾卫生的杜姨娘听到清六娘的话,急忙站在身侧回道。
“下去吧。”清先生手一挥,顺势又躺回了已经收拾妥帖的床榻上。
看着关门的杜姨娘,眉尾一挑,不经意的问道:“陈司马可说来?”
“来的来的,一早就派人来定了位子。”杜姨娘谄媚的露出一张笑的出褶子的脸看着纱帐中隐约的人影道。
一挥手,门哐的一声关上了,杜姨娘摸着自己的鼻子,想着这窗户开的也太大了,再大点这门就摔烂了。
“六娘,确定要登那司马的门了吗?”窗外站着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影,一手抱剑环在胸前。
“还有一份口供,我得去取回来。”清六娘并不抬头,仿佛知道是何人在说话。
“切记小心。”那人说完就准备走。
“师兄。”清六娘抬眸急促唤道,将人喊停。
“师兄,师父虽让你助我,可是这件事我还是想自己来完成,师兄此番前来已是尽心尽力,现下皆已妥当,师兄早点回山侍奉师父吧。”清六娘目光灼灼的看着窗外的人影说道。
“这一年的时间,你先后斩掉了那帮人的狗腿,已经有些名声了,同样也给了他们警醒的时间,想必,他们已经早有防范,此时我要是回去,怕是不好同师父交代。”窗外的人走到明处,坐到了窗栏处,目光直直的钉在清六娘的眼里,四目相对,一时间六娘也没有回答。
片刻才言。
“此番下山,我已是准备万全,若是有何闪失,也是抱有必死同归之意,不想累及师门。”清六娘站起来走到男子面前,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目光望向远方,这里能看到不远处的一处官邸,只不过已经荒废了。
“师兄可知现在年号几何?”
“庆元十年”
“十年了,已经十年了,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清六娘的手慢慢收紧,语气冷的骇人,眼睛紧紧盯着城中某一处。
“先皇已逝,终究是不能亲眼看着翻案了。”男子颇有遗憾的说道。
“六娘,这不怪你,那是事发突然,也算是命吧。”男子手握紧剑,语气暂缓安慰悲伤至极的清六娘。
“命,那时是我的命,届时就是他们的命了。”说完清六娘转身走到床榻边将发间插好的双月簪取下,拔出拨片,将勾刃安放好,再重新组装好,插进了发间。
“我用这双月簪钩取过很多人的性命,皆是平常,日后取得的,才是让我痛快的。”清六娘抚了抚长发,看着坐在那里瞧着自己的男子,勾唇笑了笑,可惜笑意并未达心头就已消散。
月华生平,歌舞阑珊,曲尽人兴,皆是放浪。
清六娘端坐在纱帐后,瞧着隐约的人影,手指慢慢触上那冰冷的琴弦,这曲子是师父数十年排谱出的第十首,是清六娘最不喜欢的,但确是记得最熟悉的。师父常言,此时是盛世,京中皆是奢靡之风未曾败过,新帝登基十年之久依旧没有雷霆手段,可见依靠他人实在是不靠谱。这华曲最是适合奢靡之人,眼下正是合适,清六娘心下想道。
一曲尽,纱帐被小厮慢慢升起,清六娘看着阁楼下一双双带有欲望的眼神,虽心中不屑还是巧笑嫣嫣的回了一礼,杜姨娘趁这个时候收足了的赏钱。知道清先生有才,也知道清先生有貌,但是乍一见还是让人心里一紧,可是只卖艺,真是太可惜了。阁楼下许多只眼睛只能静静的看着那佳人移步,身姿摇曳的往楼上去。
“清先生,且慢。”楼下瞬间安静了,都看向说话的这位。清六娘慢慢转身看着喊住自己的那个人微微一笑问道:“司马大人,何事?”
瞬间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气,这可是朝廷司马啊,朝中律例,官人不得狎妓,这是不打自招吗?
那陈司马也是忽觉不妥忙说道:“事出突然,皆是因为清先生一月只有十五才露面,且完曲就会避走,实在是无处可寻先生,今日急唤先生是事出有因,三日后家母大寿,乃是大喜,素日皆是喜音律,故想请清先生移步司马府,若是先生愿意,请帖下午就送到。”
那杜姨娘见清先生不说话,以为不好说话,便上前去对着陈司马笑着说道:“司马大人啊,您有所不知,这清先生是我们这***请的教乐先生,是不登门的。”
“也不是不可。”清六娘看着台下惊呆了的众人,伸手将耳边碎发别在耳后笑道;”别人可能不行,但是司马大人或许可以。
“哦?”陈未看着楼梯上笑的欢心的清六娘面上一喜问道“可是为何?”
“闻大人府中藏有一柄蛟骨所制的九玄琴,不知大人可否割爱相赠呢?”清六娘直直的盯着殷切的陈未。
“可,可以,宝刀赠英雄,古琴赠先生。”陈未即可答应了,又听到
“还有,我身处***,受杜姨娘照拂,您……”清六娘抬起帕子掩了掩嘴角不说了。
“啊,那是自然,三日后府中来人接清先生时,定会奉上五百两银子给杜姨娘做补偿。”陈未急急地对着杜姨娘说道。
“高堂是有福气之人,陈司马有心。”清六娘不再理会楼下之人。
杜姨娘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五百两银子要给她,瞬间高兴坏了。立马吆喝姑娘好生伺候,陈未自然不敢久留,立马起身离开了。
月十五,星稀月明,最适合杀人了。清六娘躺在廊檐弯回处眯着眼看着远处,身边酒坛歪斜,酒水肆意淌出,毫不在意。
“算了,再让他看一回圆月吧。”
喃喃道,清六娘就闭上眼,任由暖风肆意,好不惬意,远处看就是一副月下美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