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生而战

以生而战

“你说什么?谁……死了?”萧言顾不得拾笔,发问的声音都变调了.

密使略微抬头看去,见殿上其他两人都是大惊失色.心想皇上果然没有听清,就大声重复一遍:“是昌洲刺史,尚宗雪.统帅大人命微臣急报皇上,请皇上示下!”

头痛又来……晕眩总是在最需要清醒时如期而至……萧言缓缓走向密使,拿过他高举的短剑.密使暗地松了口气.这剑甚是寒冷,捧在手里久了,掌心都快冻木掉.

萧言低头看剑.古朴的剑鞘上,银线镂满了沧桑,剑锋微出便寒气逼人.尘仞……多年不见……萧言平静开口,声音里没有密使预料的惊喜兴奋:“朕,不久前得知她以一人之力,使濮州军转败为胜……尚不足一月.今日,竟是死讯。”萧言垂项闭眼连连点头.既而转对密使道:“你们,做得好.”说完,不想再看他,转身向御案走去.

“这……”密使不知萧言是褒是贬,面有犹豫.徐州统帅心细.他知尚宗雪与皇上旧交甚深,特意让密使详知事情原委,并再三嘱咐要实话实说.密使想起徐州统帅嘱托,略一迟疑,还是据实禀报:“皇上谬赞.臣等不敢居功,尚宗雪之死,实与臣等无关. 八日前,濮洲军突然退兵,不知缘由.臣徐州部人马就去接关,在途中山道上,发现了尚宗雪遗体. ”

“……不知缘由……”萧言已走到御案旁,“啪”地一声把尘仞拍在案上. 把侍立案后的小童吓了一跳.“不知缘由!你们知道缘由!或者说猜到……你们不说,让朕猜……好,朕也猜到了.现在是不是有传言,说是你们徐州军杀了尚宗雪?”

“微臣奉命来朝,不知近况.不过,统帅大人也有这个忧虑.”密使看出皇上似乎动怒,迷惑而又忐忑地回道.

“她死时,是……怎么样的?”萧言意识到刚才的失控,又把语气拉回平静.

“致命之伤,只有一处.在颈项血脉上.时逢大雨,流出的血大概被雨水冲走.领军都尉发现他时,血几乎已流净了.她身旁一地马车碎片.马匹已不见,可能是跌下山谷.看来,是雨天路滑,马失蹄撞上了山石,而她又被山道碎石所伤.”

“那……她剑拔了吗?”

“呃……”密使不知皇上为何问这个,幸好恰巧知道:“应该没拔,入殓前,微臣看见过她,剑还系在腰间.”

那就不是意外!萧言单手撑案,狠狠按住额头:没人比我还了解她.她视尘仞如性命,依赖剑术保性命.生死攸关时,第一反应怎么可能不拔剑!力战千军的尚宗雪!天下第一的尚宗雪!怎可能……坠马而死!……

这时,萧言突然想起宗雪的家人,着急发问:“她的丈夫,南艺诗院院长唐潜现在何处?”

密使暗叹统帅大人料事如神,皇上果然问得仔细.好在功课备足:“统帅派人查过,唐潜多日未到诗院,已不知所踪.”

“那她的孩子呢?!唐……翦宜?”

“据发现她的领兵都尉所奏,之前尚宗雪闯破我方关卡时,身上背了个娃娃.可是他并未发现这个孩子.就不知是不是她的孩子.如果是,那……也不知所踪.”

“咳咳!”萧言忍不住胸中郁结,咳嗽起来.小童当即要过来扶她,被她挥手挡住.“朕知道了.你辛苦了,下去歇息吧.朕明日清晨再传你.”

密使跪得久了,加上连日奔波,早就疲惫不堪,赶紧领命下殿.见他下去,萧言背对着那位年轻官员说道:“鹏之你也下去吧,我累了……”

鹏之欠身,恳切地对萧言道:“皇上节哀.”他的确了解萧言,此刻说的不是恭喜,而是节哀.

萧言面色疲倦到极点,轻声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明日清晨宣你,商量要事.现在我真的累了.”

鹏之担忧地看了一眼萧言.他本要上奏文森御林军旧部兵马异动一事.可见萧言疲惫如此,实在不忍再说,领命退下.

“咳咳……咳咳咳!”忍了许久的咳嗽又夺路而出,萧言只觉喉头一股腥甜涌出,赶紧抽腰间丝帕掩口.拿下再看时,帕上已是斑斑鲜红.萧言惊愕地看着白帕上的血迹,跌坐在御椅上.她联想起近日来头痛愈演愈烈,当下心中冰凉一片:这病来得如此凶猛!难道,难道我每天吞下的苦汁,不是治病,只为续命!?

“皇上!”小童听萧言咳得厉害,喊着就要过来搀她.萧言赶紧把丝帕揉成一团捏在手心.

“皇上,要宣御医吗?”小童跪在御椅旁,关切地拉过萧言的手.

萧言拿过摆在案上的尘仞,紧紧握住:“不……我只是累了.”

“那您休息吧,我也退下……”小童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萧言一把拽住手臂.

“小童,今晚留下陪我好吗……”

长夜漫漫,庭院深远,故人远逝.习惯寂寞的人,也会害怕孤独吗?

扑通,扑通……小童一下下数自己的心跳,紧张得动也不敢动.

这就是御榻吗……完全不像自己想的那么舒服.太硬了……还不如我那张软被小床舒服……小童胡思乱想中,转头看一眼睡在榻那边的萧言.听到她吸吐舒缓,看来是睡着了.小童稍稍放松下来,长长舒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吐完,又被生生吓回去.

“还没睡着?”

小童觉得萧言似乎在向她靠来,立马紧张到僵直,语无伦次地回答:“皇…皇上您睡,啊不,醒了啊!?”

“不是醒了,是没睡.”萧言没碰到她,靠着麦枕坐起来:“头痛到晚上会比较厉害,很难睡得好.”

小童赶紧也坐起来,低着头不好意思看萧言.听萧言说道她的病,倒是想起那件事来。

“那天设宴,文大人让状元大人给您敬酒,像是有意的.”

“嗯,我知道.”萧言仰头靠着立枕,阖眼说道.

小童沉默好一会,下定决心说出下面的话:“您把小衣的宫牌收回来吧.”

闻听此言,萧言睁开眼,转头盯住小童,也是片刻沉默.之后也没有一个字多说:“好.”

见萧言毫不追问,小童颇感意外.刹那间,她又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姐妹的事.“您能不能去看看她?她的腿伤还没好……”

“朱大人也受伤了,我要去看她.”萧言又倒回麦枕,打断小童:“朱大人最近怎么样?”

“……她搬到山里的府院荆庐去住了.说是养伤.”

“不知她听到宗雪的噩耗,会是什么心情……你说她会伤心吗?”

当然会啊!小童不知道萧言这句问话是何故,干脆避而不答:“朱大人心里挂念的更多是您和国事吧.听说她要把荆庐的鸽子全部放生.为您祈福.”

“她养了鸽子?”萧言眉眼间立时清朗起来,坐起来追问道:“很多吗?”

“是啊,养了五六年了。号称千笼千鸽呢.王城里的人都不敢打鸽子,怕不小心打下了她的鸽子.皇上您不知道吗?”

“不知道,”萧言抚额略有所思:“我很不喜欢飞禽,所以没人跟我谈起.我又从来没去过荆庐……哼,那我一定要去见识一下!”

萧言这话,有点阴阳怪气.小童觉得很奇怪,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尚大人新亡,皇上伤心失常也是难免的.

“既然睡不着,就跟我来吧.”萧言突然这么一句,跃过小童跳下床榻.只穿睡袍就径直朝殿室一角走去.小童赶紧下床,拉下楠木架上的皇袍,向萧言追去:“皇上,衣服衣服……”

那个角落,放了一口厚重的黄铜箱子.小童知道那里面应该放着些萧言的旧袍.不知道这个时候萧言到箱子前来干什么.

她正想着,萧言已经不知从箱子哪里抠出一把钥匙来打开箱子,弯腰进箱埋头苦找.待她把皇袍披在萧言身上时,萧言也捧出个朱漆木盒直起了身.

萧言让小童把蜡烛点上,自己抱着木盒和小童一起坐在殿中央的棉垫上,然后把木盒放在两人身前.

这个木盒上的朱漆比较暗淡,看来有一些年头,不过因为是锁在铜箱里,所以并没落灰.

“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萧言略带神秘地问小童:“你可能见过一些,不过不见得记得.这都是我当年的宝贝.”说完,萧言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随着盒盖打开,小童伸头看去.盒子里铺在最上面的东西,是一把匕首.刀身略弯,白色剑鞘上镶了三块透绿的翡翠.“这是宗雪随身匕首.名为三星。尚家是将门,他们家的孩子几乎从生下来开始,就把兵刃带在身旁.她在继承了尘仞那天,把它送给了我。”萧言看着翡翠中自己的双眸,满目悲伤.景仪山的欢声笑语深藏记忆中,已是隔世。

放下匕首,萧言又拿起贴边而放的一个卷轴。温润的纸张展开声后,小童闻到好墨封存后的淡墨香。一副山水就展现在她眼前。画卷很长,萧言把它全部展开在地砖上,足铺了九尺.画卷构思很奇特。从左至右,山间云际日落月升。仿佛在枫树黄栌上看得见时光的流逝。红颜玄墨,一气呵成地勾勒出正午到入夜的山景。

“这是……景仪山吧!好美……”小童由衷赞叹道。她目光滑至卷尾,瞄到朱泥印中有个“婷”字,于是生生把后半句赞美咽下.

“很美吧,比实实在在的景仪山美。芝婷啊,人美,一笔丹青犹胜。”萧言轻叹:“这副画其实就是我随口要她画的,她就从正午画到天黑。我不好意思催她走,结果晚回宫被父皇大骂一顿.”萧言耐心而又小心地把长卷收起,放回盒中。转手拿起躺在盒底的两个布偶。一个是带剑的年轻姑娘,一个是长须的老人。

“这是芜的……‘布袋戏”。”萧言微微笑着,把布偶套在手上。“这是有一次我们微服参加王城的外洲文赛时买的。她还为宗雪编了一段,可惜没有结局……”

萧言长叹,就这么套着布偶捧起了盒子最边上的一小坛酒.“这酒也是那时买的,买时酒已藏十余年.我们约好十年之后,再一起开坛饮酒.算到现在,正好二十年了吧.可是……”

小童听萧言如数家珍般地把玩这些儿时的礼物,心猛地很酸,可她不知道如何安慰萧言.只好静静地听着.

放下酒坛,萧言看看左手的布偶:“姑娘.”又看看右手的布偶:“老先生……应该有个结局的……”她举起双手,学着记忆里芜当年的样子,一板一眼地摆弄两个布偶……

……

“大雪如风,就已落满街头.美丽的陌生姑娘,你来自何方?为什么和我们有一样的乡音?”

“离开家乡,整整五年.为了满足一个少年梦想中畅快潇洒的心愿.离开繁华喧嚣的都城.去往千里之外的江南.今日,踏雪还乡.乡音未改,却已不被乡亲认识.”

“这位姑娘,你一定是离乡的游侠.腰间的宝剑是传世之作.剑鞘上的白雪遮不住它的光彩夺目,是否写满你侠义的过往.”

“过往已如云烟.现在满眼只有故土的雪景.看这树间银装的松叶,看这墙头暗香的梅花.记忆中宫闱的绿瓦怎么又添了沧桑.也不知年少的挚友,是否依旧红颜.”

“姑娘,你说的是远方的红墙,为何策马的前路是另一个方向.”

“我望去的,正是故里的家园.坐在那焚香高堂上的,是我祖父叔伯.现在终于实现让家以己为豪的壮言.可以归向那温暖休憩的怀抱....”

……

萧言颓然倒进小童怀里.小童紧紧抱住她,已是泪流满面.萧言闭着眼睛轻声说道:“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不哭?我从记事起,就和宗雪在一起.我们是真正的一起长大……我不是不想哭.而是,我怕我哭了,就再也撑不住了……”小童默默流泪,低头更加抱紧萧言.

“……我好想她……”萧言依旧无泪,只是声音中的痛苦比哭泣更甚:“这样生死难猜的等待太痛苦了……尉迟芜……我好想她,真的好想她……”

小童知道萧言想念尉迟大人了.尉迟芜新亡,尚宗雪暴毙.小童为萧言难过,抹泪尚且不及,根本没去想“生死难猜”的含义.她搂住萧言的头,柔声劝到:“皇上,您累了,休息吧?”

萧言摇摇头,扶着小童站起:“今晚,我还要做一件事.”她起身拿过榻旁的御剑归涂,又握住放在桌案上的尘仞,向殿外走去.小童不放心地跟去,却被萧言挡在殿门里.

殿外,是晴朗月夜.宫角树梢的皑皑白雪伴着月光,把夜幕照得清澈明亮.今夜风不大,徐徐晚风虽然寒冷,也带了几丝温柔.萧言穿殿而过,站在空寂的宫院中.她仰头看月,风与皇袍厮磨,宽大的蓝袖,似展翅般飘舞身后.

“今夜天清月圆.朕,一跪洒酒祭天!”萧言大喊一声,运力将归涂,尘仞并排□□白石里.唰啦大响后,两把宝剑刺透砖石牢牢立住.两道月光流过剑锋,映上萧言苍白的脸颊.她展袍跪下,把漆盒端端正正地放在双剑之间,拿出盒中的小酒坛,用力一提,打开酒坛封口.二十年的佳酿啊……封口即开,浓香四溢.萧言一倾瓶口,琥珀色的琼浆缓缓而下,融进砖角石缝.酒还没有倒尽,萧言转正酒坛,略一顿,既而放肆一笑,竟举坛自己饮下.

反正治不好了.宗雪啊,我就再陪你喝一杯!

“好酒!”皓月当空,美酒相佐.还有什么比这还痛快!萧言奋臂一挥,摔酒坛出去.它碎在老远,呯嗙清响.

萧言猛地站起身,拔出归涂,朝天旋去.白光闪过,她皇服左袖被剑所断,洋洒飘下,正好落进漆盒里.太阳鸦双翅盖在布偶画卷上,拂下了那些过往.

今时今日,我依然愿意和你们共饮一壶酒……萧言又拔出尘仞,振剑在手.顿时,归涂尘仞的寒光环绕住萧言,竟是杀意.

我的退让,不能挽回任何事,只会给所有人带来伤害.那么……萧言运力,两剑相划,发出冷冽的清音.蓬松的积雪绕着双剑飞舞.

“林萧言,就以此生相战!”

远远地,小童抱着门庭大柱不敢松手……如此寒冷的天气,居然有冷汗浃背.这么强大的剑气!这是以前从没见过的!

不是所有人都会深夜挥剑.这个时辰,绝大多数人都睡得烂熟.而吴曦,也从来不是例外.不知她正做什么美梦,说梦话中带得笑容满面:“别……别动,那肘子是我……我的!我……我是你教头!”

“吴曦!吴曦!”有人低声唤她,抓住她的手臂不住地摇.哈,看来今天是个例外.

吴曦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含糊地说道:“林……望,肘子我……我已经吃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林望急切地拍着吴曦的脸:“后天就比武了,快起来帮我练剑!你答应了的!”

被林望拽起,吴曦揉着眼睛又要倒下去:“我答应……什么啊……你还有……有伤,好了……再练.”

“已经好了!今天已经完全好了.”林望踢高还有隐痛的伤腿,证明自己行动自如.“你要再不起来,我就把你木盆里的亵衣挂到营门口去!”

“嗯……啊?……啊啊啊!我……我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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