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市武林区。樟洞河两岸,高大的梧桐叶子发黄,慢慢飘落,落在樟洞的水面砸出一圈圈涟漪,又顺着轻缓的水流进入河尾的暗涵里不见...
天色阴沉,早该下的一场冬雨,还在慢悠悠地积蓄着,云层被压的越来越低,低到伸手就能触碰。它在等,但不知道在等谁,可能是在等,那个能轻易戳破黑云的人。
熏园咖茶屋二楼,有个单薄的身影坐在电脑前,肩膀轻颤,轻摇着脑袋。电脑屏幕映出她苍白地脸庞,紧紧抿着的单薄嘴唇抖动着,目露哀伤...
她看着电脑里的资料,脑袋一片空白。她想不通,为什么贺东会做这种有悖人伦,灭绝人性的事。这些年他做了多少肮脏的交易,与东欧,与南亚,与南美...
电脑里显示的每组数据,每一条银行交易记录,都是用鲜活的生命换来的,都是用正处花季秒龄的女孩换来的,她终于清醒地认识到了贺东的残忍。
“太残忍,太冷血...你就不觉得像野兽吗?”
“我这么爱着你,帮着你,你都做了些什么...我都做了些什么呀!”
“我给了你我的一切,就换回了你的血腥冷漠和更加的变本加厉吗!”
“你缺钱吗?钱有那么重要吗?你想证明什么?钱能买来生命吗?你告诉我,你用什么去偿还你犯下的罪孽!你这个刽子手!杀人犯!根本就不是人!”
井上熏园起身,红着眼睛,站在贺东的身前,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忍受不这样的贺东。这个牲畜竟然能让她深爱着,心甘情愿的付出所有。这是多么的讽刺,为了留在他身边,抛弃了故国,连她父亲病危都没回去,就为了这样的人。她越想越觉得悲哀,她自责,愤恨,羞愧,这是助纣为虐,这是间接杀人啊...
她拽着贺东领子,指着他的鼻梁痛骂,恨不得咬死面前的这个毫无人性,血腥冷漠的野兽:“是什么能让一个人变得这么坏!坏到了血液里,坏到了骨头里,连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肮脏与龌、龊...”
贺东痛苦的捂着耳朵,狰狞的面容扭曲。他挣脱井上熏园的手,在房间里不安地走动,眼神游离飘忽...
许久,他扭过头,面向井上熏园,一步步靠近,每走一步都是异常的矛盾和狂暴。他嘴里嘀咕不停,像是在争吵,激烈的抗争着...
终于,他还是扼住了她白皙的脖颈。他颤抖着,晃着脑袋大声的吼叫。他受不了别人发现他密秘,指责他的痛处,呵斥他的行为。贺东现在脑袋里,都是小时候在扶桑成长过程中所受的欺凌,谩骂和指责的片段。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各种面孔,各种讥讽...他恨,恨眼前的所有人和事,他恨女人对他的咆哮,他恨男人对他的殴打!他恨同学和老师的职责和辱骂!他恨他姐姐弃他而去,他恨他父亲狠心把他抛弃在扶桑独自忍受着一切。他要杀了面前的人,他要用杀来泄恨...
他红着眼睛,野兽般的钳住了井上薰园纤细的脖子,把她顶到了墙上。为了不让她挣脱,贺东双手并用,裸露的手臂血管胀起,狠狠的用力,咆哮着、摇晃着...
他狰狞恐怖的表情,让井上薰园发自心底的悲凉。她激烈的挣扎着,痛苦的伸长了舌头,额头被勒出了青筋,悬空的赤脚用力的踢着,挥舞着手臂抓向前方...
她用尽全力都没能挣脱得了眼前的这个红眼恶魔...
她绝望了,无力的垂下手臂,放弃了挣扎,用最后的一丝清明认真的蹬着眼前这个疯狂的野兽。她不甘...她心痛...
井上薰园死了,死在贺东的疯狂下...
连最后的表情都是嘲讽,眼神瞪着前方...
贺东望着瘫倒在墙角的井上熏园,望着自己的双手。他不敢置信,后退,跌倒在了木地板上,震的缝隙中几缕细尘飘浮,轻荡在他周围...
他呆呆的望着,接受不了这种冲击。他薅拽着自己的头发,苍白的脸上挂满了疑惑。他感觉冷,渐渐地嘴唇发抖,脑袋不自觉的抖动,浑身剧烈的筛颤着,眼睛里狂暴的红色渐渐消退,取代的是痛苦,惋惜,自责...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魔鬼,它经不住诱惑。外境的刺激很容易激发,从而让它冲出体内牢笼,释放出比原本还要可怕的面目。而有的人住着一群...
许久,贺东混乱的思维被一个声音打断。他转头,看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跟前,面露讥讽的康木,他盯着贺东问:
“怕了?!”
“贺东木讷的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摘下眼镜拿在手里,望着面前的男人。
“那你还坐着?”嘲讽他的康木几乎与他脸贴着脸。
“你给我滚!滚远一点!别让我再看见你...”贺东咬着牙,挤出刺耳的暴躁。
“呵呵...你需要我!”康木对着贺东阴沉的笑着,也不转身,伸出手臂指着倒在墙角的尸体:
“你会处理吗?”
“滚!”贺东把手里的眼镜用力向前扔,撞到墙上,碎裂,碎片里满是狰狞。
“呵!早这样不就好了?哈哈哈...”康木笑着,背起尸体走到楼梯拐角,转身体说道:
“我必须提醒你,该离开这里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这...这就走...”贺东低喃着,艰难地咽了口吐沫,支撑起身,摔倒,再起...
外面下起了雨,雨珠成串,垂挂成帘。雨水浇透贺东的外衣,沁透了他的身体。他机械挪步,目光晦暗幽深。他心里还是很难过,像失去了心爱的玩具的孩子,眼眶挂出的泪珠被雨线刺破,迸溅。流入嘴唇的液体晦涩,他哆嗦着低语:
“怪我吗,真的怪我吗?你为什么这么执着的窥探我,为什么...”
“我以为你懂我,我以为你爱我,那也不能这样毫无掩饰的窥探我...”
“我对你不好吗?这些年,你不清楚?我什么都能给你,我都不在乎你是什么目的接近我,你父亲的集团怎么了?很了不起吗?比我的谷川还大吗...”
“怎么不说话了?怕了?我会怕你啊,你真以为我怕你告密...”
“哪里不是我的人?你不知道东亚是我的公司?还是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的?我会怕你?神经病...”
“扶桑怎么了?你父亲又怎么了?我最恨那里,康木不还是我的手下,他很了不起吗...比贺克敌厉害?他的商业头脑是有点,可是太陈旧他就是个守成有余,裂土无能的人,贺建民?哈!他就是个笑话,连怎么运作一个小小的谷川都吃力,亏得我回来的早,要不是被我赶出了谷川,集团都能被别人吃成渣...那个无用的小人,杀害贺克敌一家,杀害我的最爱,我恨不能生吃他肉...可是我答应了我爷爷,我不杀他,他得感谢我...”
“南越?你可别跟我提那里,那就是我的后花园,谷川充足地资金,怎么来的,就是我拓展那里得来的,要什么成本?要什么成本了?我把谷川发展成今天这样的壮大,靠谁了?靠的是我,是我自己的脑袋!”贺东指着自己的胸口,声音逐渐变大,让街道的行人侧目,他也不去看那些走过身边异样的眼神,依然说道:
“康木,你说,我错了吗?走过的这些个穷鬼,还有脸来看我,他们有什么资格看我?”
“他们看不懂你,他们是害怕!”背尸体的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贺东身侧,他看了一眼行人,对着贺东说道。
“这些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有资格来嘲讽我?”贺东歪着脑袋,盯着经过身边侧目的行人,呲着牙狰狞道:
“真是狂妄!连为什么活着都不知道,还每天奔波,装出一副匆忙的样子,来掩饰自己的无能和内心的自卑!”
“后面有个人一直跟着你,都跟了一个小时了...”康木平静提醒道。
“我都看到他了,鬼鬼祟祟的样子,没出息!”贺东看着街边,玻璃门反射出跟着自己的身影,鄙夷道。
“引到安静地方,跟他聊聊?”康木轻笑道。
“哼!”贺东快速转到华融南路街尾,在一个幽静的公园树林里停下,等待着。
跟踪的男人,头上戴着黑色的长沿鸭舌帽,遮住了半张脸,他微低着头,走到贺东不远处停下。雨幕,砸在灰色的战术外套上,溅开一蓬蓬细小的水雾,映在灯光下,像是被光眷顾着的人。
他没有抬头,更看不见他的眼睛,但贺东就能感觉对方在盯着自己。他有些后悔,这个人,浑身散发出阴冷的杀气,让他心悸。但他依然倔强地瞪着那人,不肯退缩...
捧不住雨水的宽大栾树叶上,雨滴滑落,精准的滴在贺东的眼睑,让他忍不住眨着眼睛,他恼火的移开两步,想避开这棵该死的树,刚站定,又淋到,他胡乱的擦着眼睑,狂躁不安。
“你不觉得,你这样盯着一个人很不礼貌吗?”贺东开口。
“...”
“还是你觉得,你有资格询问我点什么?”贺东又道。
“...”
“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不陪你了,这里有点冷...”贺东转身离开。
“...”
“你真该死!”贺东没走两步,又转身抬脸恨然道。
“...”
“我们走吧,我不跟残疾人一般见识!”贺东对着身旁说着,抬步再次离开。
“...”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非得缠着我?”贺东去路连续被截住,大声的指责道。
“...”
“我杀了你!”贺东只想避开他,可三番五次的被捉弄,被挑衅,这严重地影响到了他的底线。
“最烦人的是木桩子一样杵在那里,也不讲话,就这样微低着头...很气人,非常让人恼火。”贺东变换着语调,对着身边的康木抱怨。
“...”
“我要杀了他!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贺东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