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从管家派人送信到王锐赶回九江,不到两天时间,王畅还是没有等到就撒手西去了。王家尽管悲痛,还是按山阳老家的习俗,把丧事当喜事来办。
老家人把年轻人结婚叫红喜,把活过一甲子的老人的丧事叫白喜。
大汉帝国自孝武皇帝后尊孔,重礼仪,轻生死。在百姓平均寿命不到四十岁的社会中,能活过六十岁的人一生是完美的,寿终正寝。
王畅安葬后,南方开发总指挥使衙门快马奏报朝廷。同时会知在洛阳太学读书的王家小儿子王谦回豫章守孝。
接到奏报,牛弘也感到特别沉重。第二天专门开了朝会,大力表章了王畅带头开发南方的功绩,追封王畅为沙溪亭侯。在讨论王老的南方开发总指挥使的继任人选时,牛弘为了保持开发南方的政策延续性,希望提拔一位中年才俊。
牛弘的意思一说,朝会就热闹了,纷纷举荐京都和地方的中年才俊。有人举荐洛阳令周异。
周异出身扬州庐江豪族,孝桓皇帝年间,应大将军梁冀辟,入京做官。颇有才名,由于家族的关系,在扬州、荆州一带人脉较广(周瑜的父亲,但这种命名还早咧,六年以后周夫人才生下周瑜)。
牛弘考虑到,南方开发牵涉到帝国农业布局的平衡,在初期应该略为压制一下南方的势力。如果过多地考虑南方大族的利益,会减缓北方豪族开发南方的力度和成效。考虑到周异的南方背景,就让臣下再议。
御史中丞李膺举荐箸名党人郭林宗(郭泰)。
牛弘知道这个郭林宗做事比较稳妥,也有才名。但他有个最大的缺点,不敢应对挑战,见事不妙就辞官了事。牛弘实在不敢把开发南方这样大的事交在他手上,让臣下再议。
有人举荐青年才俊刘表,也被牛弘否决了。主要是帝国上层机构里刘家宗亲的力量不能太大。朝里已经有刘淑和刘宠了,如果外派机构再有个刘表,就会给刘家皇族一个错误的信号。刘家子弟可都是有资格做皇帝的,乱起来可不得了。牛弘要把这种可能性扼杀在萌芽中。刘表这样的人,大本事没有,做个郡守之类的职务还比较称职。
此时,廷尉阳球上前奏曰:“陛下,河东郡从事王允有王佐之才。臣举荐王允王子师任南方开发总指挥使。”
牛弘穿越后经常在挂念这个以美人计成名的“司徒王允”。快一年了,一直没有在自己的视线里出现,今天终于冒头了。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好你个王允,朕终于逮着你了”!
搞得朝下大臣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人是廷尉举荐的,他得弄个清楚。于是阳球奏曰:“陛下,王允是否有不法之事”?
牛弘终于回过神来,不过现在这种场面应对起来驾轻就熟。
“朕只是觉得这个名字不凡。阳爱卿,你说说,这个王允有什么过人之能。”牛弘说。
廷尉阳球松了一口气,就介绍起王允的事迹来了。
能够在大汉帝国冒头的人物,要么走类似于太傅陈蕃的路线,不畏强权;要么扎扎实实地从小事做起,积累政绩。而这个王允既不畏强权,做事也扎实,还有才名(怪不得董卓要坏在他手里)。
“好,就是他了,王允”。牛弘一语而决,王允继任王畅为江南开发总指挥使。这属于牛弘亲政以来首次重要的破格提拔,王允原职位郡府从事食秩准六百石,还在帝国高级干部的门槛之外。一下子提到食秩二千石,与九卿同品了。
王允此时三十二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侯。牛弘希望,开发南方的政策应持续推进,三到五年在长江流域有了基础后,向岭南的珠江流域和北部湾推进。这比开疆辟土更划算。
在王允去九江赴任前,牛弘还召见了这位帝国的中年高官。
王允还真是个全才,见到牛弘也不卑不亢,礼节周到。
牛弘把自己开发南方的全盘设想向王允作了全面的介绍,听得王允激情满怀。一些有本事的人就怕上峰给自己安排个闲职,古今同理。当王允得知帝国把这样宏大的计划交给他去实施时,激动的有点失态。恨不得长上翅膀,立马飞到九江去到任。
王允一走,牛弘还戏谑地想。这王允在开发南方时,碰到难啃的骨头不知会不会用美人计。
北方的雪是停了,但呼啸的寒风使天气更加阴冷。
京都洛阳却慢慢热闹起来了。因为不久就要召开帝国的两会,各地的儒生、工匠和方士络续来到了京都。
因方士事件的折腾,把两会的议题在京都和帝国各地炒得火热。各地郡守推荐来参加两会的方士竟比工匠还多。
郑玄来了,蔡邕来了,那个在桓帝党锢事件后离京返乡的颍州名士荀爽也来了,连被牛弘贬为庶民的党人领袖杜密也以儒学者的身份来到了京都。
各地大的冶铁作坊都派工匠来参加会议,帝国所属的各兵器作坊也派匠人与会。
张鲁受天子赏识,还得到了食秩,这位年青人看到了自己在帝国的发展希望。他还专门写信跟父亲谈了。他父亲张衡也准备顺应帝国这种变化,在蜀郡上下打点,让郡守推举五斗米道在方术方面造诣较深的道士严魁参加帝国方士会议。
那些来京都的人,真正想做一辈子学问的只是极个别的。有句话说得好,叫学好文武艺,售予帝王家。儒学者根本不是后世描述的只会子曰诗云,认死理的人。他们既有自身的价值观,也是会适度应变的人。
来到京都,当然想表现一番,如能得到天子的赏识就能平步青云。他们也很世故,频繁地走动于京都士族高门。拉关系,走后门,是一条捷径,大家都懂。只是能够做上自己满意的官的总是少数,大多数会闭口不谈自己也拉过关系,反而众口一辞,痛斥不正之风。
这几天,把太傅陈蕃累坏了。到他家拜访的了来了一拨又一拨,表面上是来拜访帝国的上公,士人和党人领袖,但背后的潜台词太傅当然明白。太傅与天子好不容易利用搬到宦官后的大清洗,把帝国的编制减了下来,绝对不允许功亏一溃。现在又没有大量的岗位空出来,还没到招人的时侯。因此太傅一边敷衍着来访者,同时把口咬得死死的。
当太傅与牛弘谈起些事时,牛弘笑了。牛弘曾多次与太傅谈起过大汉帝国发展到现在,人才多而官位少这一深层次潜在危机,想必太傅有更深的体会了。
一场大乱后常常会带来大治,就是大乱把很多人才扫地出局,缓解了这种危机。当然,大乱会伤到社会的基础。
缓解这种危机的最好办法就是加快社会发展,创造更多的岗位。
牛弘适时跟太傅谈了一些帝国的长期发展设想。帝国决策和管理机构的编制近期不适宜作大的变动,既使是在中期,也是调整职能。近期能够做的,一是南方开发机构随着开发的深入和开发规模的拓展,编制也会慢慢扩大。二是看边患的最终情况,制定一个更为稳妥有效的靖边策略,也需要大量人才。三是要加强农业,用三到五年甚至十年,彻底解决帝国的粮食问题,需要有一些农业技术官僚。四是培育新兴产业,象冶铁、织造、医药这些原有的要提高技术,做大做强,这也需要大量的技术官僚。五是教育,现在帝国太学和郡学只教五经已不适应帝国的发展了,以后要增加各类学科的教学,这需要大量的学者。
这话要是半年前跟太傅讲,太傅肯定有抵触。但现在他处于矛盾的中心,反而认为这些都是良策。
牛弘要太傅利用在儒生中的影响力,让儒生的知识结构适应帝国的发展变化。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找到岗位,也能加快帝国的发展。
太傅大呼妙哉!终于可以跟天下儒生说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