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玉兰带着四个小丫头和两个婆子一起随嫁妆来到贺家。
安然这位二少奶奶出身寒门小户这贺家的人都知道,但他们没想到她的嫁妆竟然如此丰厚,竟然与大少奶奶也相差不远了。就是他们贺家的姑娘出阁,估计嫁妆也就这样了。要知道,大少奶奶可是独孤家族的嫡女啊!
来看嫁妆的人多了,有些闲言碎语便暴露出一些问题来。玉兰越听越震惊。
她们说什么?
二公子病了?她家姑娘是来冲喜的?那迎亲的是谁?
玉兰觉得不对,想派个小丫头回去给姑娘通风报信,谁知却给拦了回来。玉兰正要闹,就被老夫人的侍女请了过去。
老夫人当然不会说自己的孙子看上了一个落魄秀才的女儿想退婚,她只说贺之砚病了,不能到合江县亲迎,又担心赵家没有脸面,所以才让贺之谦代弟亲迎的。在当时,兄弟帮忙迎亲的事是常有的。
玉兰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全都变成了愤怒。
“你们这是骗婚!我们家姑娘不会答应的!我这就去告诉我家姑娘,我们这就回合江县去!我们不嫁了!”
老夫人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你这丫头也太没规矩了。你能替你家姑娘做主吗?再说了,一个姑娘家,退了亲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我们这样,可全是为你家姑娘着想的。”
玉兰差点没气笑了。安齐还说贺家老夫人如何如何好,以后一定会爱护姑娘的,原来是这么一个顽固还自以为是的老太太。
“老夫人,方才是奴婢一时情急,失礼了。”玉兰对着老夫人行了礼,神态恭谨道,“奴婢玉兰,是从小就跟着我家姑娘的丫头,就是在赵家最落魄的时候,奴婢也没有离开。奴婢曾听我家大少爷说过,说贺家老夫人和太老夫人是最明理最宽和最仁慈的老人家,说我家姑娘到了贺家,老夫人和太老夫人一定会对她好的。”
老夫人这才点点头。现在看来,这丫头还算知礼,想来主子应该也不差。
“老夫人刚才的话奴婢又细细地想了一遍,不难听出老夫人是维护我家姑娘的,奴婢在此谢过老夫人了。”玉兰又对着老夫人行了一礼。
老夫人满脸含笑地点点头道:“你能想明白就好。齐哥儿那孩子老太婆是很喜欢的。想来,齐哥儿的妹妹人品相貌肯定也不差。你放心,你们家姑娘到了我们贺家,有老婆子和太老夫人在,没人敢欺负她。”
“多谢老夫人对我家姑娘的爱护。可是,”玉兰话锋一转,“自来新郎有事生病什么的,让兄弟代为迎娶也是有的,可这应该事先说清楚吧?不然我们家姑娘会误会的。老夫人最好在拜堂前告诉我家姑娘一声,不然要是我家姑娘误会了,生出事情来,倒是不好了。”
老夫人见玉兰说的与贺之谦说的差不多,多少也了解了安然的性子,心下不由也迟疑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就将齐哥儿请来,我们好好说说清楚吧!”老夫人答应下来,让玉兰先回去。
玉兰见老夫人答应了,心下稍安,赶紧去新房,让赵家带来的丫头婆子们赶紧收拾东西,以她对自家姑娘的了解,这婚事肯定不成了。得做好回去的准备。
却说老夫人这边,玉兰走后,她心中仍然有些迟疑,要不要现在就告诉齐哥儿?还是等明天再说?
这时,吴氏得到消息赶来,听清原委,心中却颇为不屑道:“娘啊,您真是多心了。那赵家可是巴不得把女儿嫁到我们家来,我们家肯娶他们就该偷笑了,还有什么好闹腾的?您不知道,那齐哥儿是个好的,可是他妹妹就……唉,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只能这样了。”
“先前谦哥儿说,然姐儿的才学不在齐哥儿之下,三年前之所以那样,只是想退婚罢了。”老夫人半信半疑,相比之下,老夫人还是更信任孙子一些。
吴氏嗤笑道:“娘,这话您也信?赵安齐这次乡试可是考的头名,然姐儿只是个女孩儿家,小的时候跟着父兄认几个字就不错了,这些年来又忙着生计,她什么时候跟她哥哥一起读书?”
老夫人一想,似乎也对。如果然姐儿真是想退婚,知道了真相只怕还真的就不肯嫁了,可是他们请帖都发出去了,难道让宾客们明天来看笑话?如果然姐儿不想退婚,就是现在暂时瞒着她,等她进了贺家的门,就算在后院闹一下,应该问题也不大。
想到这里,老夫人下定了决心,还是暂时不告诉齐哥儿好了。
却说这天晚上贺之谦回到自己院子里,因为心里装着事情,神情一直不太好。
独孤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这是怎么了?见了我们母子就这副样子。就算我这个妻子不得你欢心,好歹儿子可是你的骨血。”
贺之谦原本就心情不好,妻子还要跟他闹,让他不禁更加烦心。只好停下脚步问道:“这些天我不在,家里一切都还好吧?孩子还乖吧?”
“还不是就那样。有什么好不好的?”独孤氏见他并不像从前那样温和耐心地过来哄她,反而皱眉,不禁冷哼一声就走了出去。
贺之谦知道她的性子,也不管她,自己去洗漱。
洗漱之后回到房里,他又去隔壁厢房看了看已经熟睡的儿子,而后才回正房。内室里,独孤氏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见他进门也没招呼一声。
贺之谦也习惯了她这样,自己脱了外裳上了床。
独孤氏见他居然无视自己,心里更是恼恨,上了床也不说话,打定主意今晚不让他碰。却不料贺之谦居然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平躺着,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好似已经睡着了,哪有要碰她的意思?
独孤氏愣了一下,心中更是恼恨,他这是给她脸色?哼,不过一个小小的举人罢了。想她独孤世家的嫡女,姐妹们不是嫁到皇族就是嫁到王侯之家,偏偏自己嫁了这么一个小门小户的,居然还敢给她脸色看,当即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贺之谦闭着眼睛,听到妻子的冷哼声,想起成婚一年多来,自己对她温和耐心,她怀孕以后也没有收通房,一直就守着她。可她自恃出身名门,看不起他这个知府公子,难得给自己一个好脸色。以前不觉得,此刻想起安然的娇俏可爱,不觉更是心冷。
想起安然,自然就想到与她在船上相处那几日,想着她对他的赞赏信任和依赖,他觉得她对他应该也是有意的。可是等明天拜堂以后,她回到新房却看到床上躺着另外一个新郎官,她会怎么想?她该有多么伤心失望啊!
不,不行!他不能这样做!虽然他自信二弟知道了她的才华也会对她好,可是她的心意呢?她还能像之前信任依赖自己那样信任依赖二弟吗?他们真的会幸福吗?
想到这里,贺之谦再也忍不住了。他忽然起身,匆匆穿上衣服就往外走。
独孤氏忙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我出去一趟,你自己睡吧,不要等我。”贺之谦匆匆回了一句,就出了门。
贺之谦让人开了院门,套上马车连夜来到安齐他们的宅子里。
赵家的人早就睡下了,刚刚睡着就听到敲门声,心里的火气自然腾腾腾往上冒。
值夜的披了衣服出来,没好气地问道:“谁啊?这都多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赵家的下人一直很少,就是安齐中举以后,安然买了一批下人,也没怎么调教。这下人见主家宽厚,自然就有些松懈,素质也不怎么好。这样的事情在大家族里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是我,我是贺家大公子贺之谦。”
这一次,他不是代替弟弟迎亲骗人的贺之砚,而是来认错请罪的贺之谦。
值夜的听到是贺家的人,忙开了门把人引进去。他只是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嘀咕:怎么这贺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长得这样像呢?
家里来了客人,下人们立即起身忙活。烧水的,泡茶的,去请主子安齐的。
安齐也是刚刚睡着,听说贺家大公子来了,还觉得奇怪。这么晚了,难道出了什么大事?可是贺家大公子,他也不认识啊!
赶紧穿上衣服出去,来到客厅,看到贺之谦,他先是一愣,而后便笑道:“研华兄,这么晚了,可是有事忘了说?我这些下人看来不教训不行了。竟然跟我通报说贺家大公子来了,还唬了我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贺之谦站起身来,看了看厅里的下人,带着几分沉重对安齐道:“让他们先下去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安齐见贺之谦面色沉重,也意识到真有大事,便将下人都打发出去,而后急切地走到贺之谦身边问道:“研华兄,到底出了什么事?”
贺之谦愧疚地看了安齐一眼,忽然抱拳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子贤,为兄有愧。今日特来请罪!”
安齐赶紧将他扶起来,着急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啊!”
“子贤,其实,我不是研华,我是贺之谦,字公瑾。研华是我二弟。”贺之谦红着眼睛看着安齐,这两句话说得极慢,极艰难。
安齐震惊得头脑发晕,踉踉跄跄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你,你说什么?你说你不是贺之砚?你是贺之谦?”
贺之谦点点头。
安齐怒吼道:“那为什么去迎亲的是你?”
“我二弟,他,他生病了,卧床不起,祖母让我代他去迎亲……”
“那为何你到了赵家不说清楚?”
“我们担心然姐儿知道新郎生病没去亲迎不肯嫁……”
“生病?卧床不起?怕是装的吧?他不肯娶我妹妹是不是?”安齐很快醒悟过来,“好一个信义传家的名门望族!我算是把你们都看清楚了!该死的你一路上竟然还跟我妹妹亲亲我我……”
安齐越想越怒,忽然扑过去冲着贺之谦的脸就是一拳头,而后手脚并用,对着他的脸,胸口、胳膊、腿一阵乱打乱踢……
贺之谦没有还手,就站在那里让他打。
等安齐打累了,停下来,才发现贺之谦脸都被他打青了好几处。
“你怎么不躲?”安齐一边喘气一边问道。
贺之谦苦笑道:“是我对不起然姐儿。”所以挨打是应该的。
“你还有脸提她!”安齐恨不得再给他一拳。“说,你们到底想如何?为什么你半夜过来?”
“祖母说,让我明日代替二弟拜堂,等拜堂以后再告诉你们真相。可是今晚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我想着然姐儿明天知道了真相该有多么失望愤怒,该有多么伤心难过。我,我就来了……”想着总算在拜堂以前将真相告诉了安齐,贺之谦终于放下了心中沉甸甸的愧疚,释然一笑。
“算你还有点良心!”安齐冷哼一声道,“回去告诉你家老夫人,贺家这样的高门望族我们赵家高攀不起,明天的婚礼取消,我明日会亲自上门去退亲!”
“子贤,我觉得,都到了这一步了,嫁妆已经送进了贺府,请帖都发出去了,要不然听听然姐儿的意思吧。其实我二弟也不是很差,他才思敏捷,我也是有所不及的。不如让然姐儿和他见一面,解开误会,其实他们真的很般配……”这话说得很漂亮,可是贺之谦心里却仿佛有一把刀在绞一样,痛得他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将这段话说出口来。
安齐冷哼一声,但没有立即反驳。这事还得妹妹做主才行。不过,他也会劝着妹妹去一趟贺家亲自见见那个贺之砚。毕竟是父亲定下的婚约,又到了即将拜堂这一步,就再给贺家一个机会吧!
“你回去吧,明天一早,我和妹妹一起去贺家拜访老夫人和太老夫人。”
“子贤,帮我向然姐儿说声对不起吧!我只恨……”他只恨当初父亲为何不将然姐儿定给他。“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贺之谦转身离去,萧索的背影慢慢融入夜色,化作一片漆黑。
安齐却还不能睡觉。他立即去安然的房外叫她。
媒婆就住在隔壁,听到声音忙起身点了灯,还在屋里就抱怨道:“我的举人老爷嗳,这都什么时候了,明天姑娘就要出嫁了,虽说你们是亲兄妹,可这半夜里敲妹妹的门算怎么回事啊?”
安齐恼怒道:“闭嘴,你要睡就睡你的!明天有没有婚礼还难说得很!我正要跟我妹妹商议退婚的事!”
“什,什么?退婚?这话是怎么说的,好好的怎么就要退婚?明天就要过门了,怎么能退婚?”那媒婆一听,急了,赶紧穿好衣服开门出来。要是这个时候退了婚,她的红包没了是小事,她的信誉只怕也完了。
屋里安然听得震惊,已经起身穿衣服了。
安齐怒视着媒婆道:“为什么退婚,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这个媒婆是怎么当的?你是不是贺家的同谋,一起来骗婚的?”
媒婆立即叫起撞天屈来:“哎哟我的赵老爷嗳,这话到底是怎么说的?你们赵家和贺家不是自幼订下的亲事吗?怎么会是骗婚?到底是哪儿出了错啊?”
这时,玉兰开了门,请安齐进去,那媒婆也跟着钻了进去。安齐要赶她出去,她也不肯,非要听个明白不可。
“哥哥,到底怎么回事?”安然也震惊,怎么说贺家骗婚呢?
安齐恼恨道:“刚才贺之谦来过了,就是之前去迎亲,和我们一起回来那个。他根本不是贺家二公子贺之砚,而是大公子贺之谦!”
“什么?”安然震惊地站起身来,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却笑了出来,“也好,给了我们理由去退婚。对了哥哥,那个贺之砚为什么没去提亲,而是贺之谦去的?”
安齐将贺之谦的话复述了一遍。
那媒婆听完,不禁抚掌道:“哎呀,是啊,上个月就有流言说贺家二公子病重,还在传赵姑娘克夫呢!我还奇怪,那天跟贺家的人一起去合江县迎亲,怎么看着贺公子好似一点病都没有的样子,原来是大公子啊!不过,这新郎病重不能亲迎不能拜堂的时候,让兄弟代为亲迎拜堂也是有的。”
安齐冷笑道:“新郎病重,让兄弟代为亲迎代为拜堂的确是有的,可人家都要跟女方说清楚,没听过直接冒充新郎的。”
那媒婆讪讪地笑笑,说:“这不是新郎官生病了,怕你们不肯嫁过来嘛!”其实这样骗婚的多了去了,只要把人骗进门就行了。谁知这次居然就提前穿帮了呢?
安然轻笑道:“只怕不是真的生病,而是想退婚呢!若他想退婚,明明白白告诉我,难道我还会死乞白赖地嫁给他不成?居然弄这样的招数,还毁我名誉,污我克夫,这口气迟早要找他贺家算清楚的。”
安齐也点点头。是啊,不能这样便宜了贺家。
安齐要跟妹妹商议如何对付贺家,自然不方便让媒婆在一边偷听,便赶她回房去,这才小声问道:“妹妹,你打算怎么做?既然你决定了,不如明天你就不去了,哥哥直接过去帮你把这婚事退了就是!”
安然摇摇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都说女人是小心眼儿,他们贺家既然这样,我怎么都要回报一二的。我定要让那贺家追悔莫及才甘心!”
安齐眨眨眼睛,却不知道妹妹到底想做什么。
安然嫣然一笑道:“哥哥回去睡吧,明天就知道了。”
安齐许久没有见过安然这样轻松调皮的笑容了,不由长长地吁了口气,心里也一下子放松下来,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安然和安齐一大早就起床来,虽然昨晚睡得晚,却只觉得神清气爽。两人吃了早饭,打扮好,这才赶紧坐了马车往贺家去。
今天,安然穿着一身水红色锦缎绣鹅黄色折枝兰花的半袖,领口袖口滚着一圈儿白色兔毛,露出里面月白色绣银丝细云纹的衫子,下身是一条葱绿色百褶裙。她头挽垂挂髻,正中戴着一朵三重花瓣的金丝莲花,花(和谐)蕊全是小珍珠串成,行走间花瓣颤颤巍巍的摆动着,髻端上插着一对小珠钗,带着那对长长的银丝珍珠耳挂,衬得整个人有如珍珠般莹润娇媚,又贵气逼人。
安然原本就生得好,又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这些日子还天天用鸡蛋美容,使得皮肤白里透红,好比三月之桃;她再将眉毛稍稍修饰了一下,画上眼线,弄一点点眼影,使得那双眼睛看起来越发水润灵动;她又在唇上抹了一点粉色的胭脂,带着少女健康的色泽,只需一个浅笑,便好似春花初绽般清新亮丽。
安齐看到安然的打扮也不禁被她晃花了眼睛。
“妹妹?”
“怎么样?好看吧?”安然对着他娇媚一笑。
“我,我怕那贺之砚见了你这个样子不肯退婚怎么办?”安齐觉得,自己的妹妹就是天底下最最漂亮的姑娘。那贺之砚除非是个傻子瞎子,否则怎么可能放弃妹妹这样的绝色佳人?
“呵呵,别担心,我要隔着一道屏风跟他说话,等他说了退亲我才与他见面,让他后悔一辈子去!哼!”
“好!这才是我妹妹的性子!”安齐叹道,“娘亲的顾虑虽然也没有错,可是哥哥真觉得那个贺之砚配不上你。如果是贺之谦嘛,倒还勉强可以与你匹配。”
眼看就要退婚了,这次娘亲不在,再无人可以阻拦,安然心情极好,忍不住调笑道:“哥哥,这次我们退了婚回去,娘亲肯定要骂死我们的,你怕不怕?”
安齐不以为意道:“反正不想退都退了,让她骂一顿出出气也无妨。”
“呵呵,哥哥,我今天真高兴。我真想一辈子都跟哥哥和娘亲在一起,谁也不嫁。”安然干脆挽着哥哥的胳膊,靠在他肩上,像小时候那样,又亲密又依赖。
安齐也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道:“哥哥也舍不得你嫁人。我的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给谁我都舍不得。要是你嫁了人却让人欺负,哥哥会心痛死的。”
安然拍开他的手道:“现在不许捏,要是捏花了我的妆怎么办?妹妹今天可是存了心要让贺家的人惊艳一把的。叫他们看不起我,本姑娘还看不起他们呢!”
“你还化了妆的?怎么看不出来?来,哥哥看看!”
“就是要看不出来才好,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本姑娘丽质天成!”
“你本来就天生丽质好不好?”
“当然!”
“呵呵,呵呵呵呵……”
玉兰坐在他们对面,看着这一对笑得如此高兴的兄妹,实在想不出来就要退婚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难道姑娘真的还念着钱家大少爷吗?听说钱家大少爷现在已经是位将军了呢!
到了贺家大门前,只见大门外已经挂上了大红的灯笼,扎上了红纸做成的大红花,依然是一派娶亲的喜气样子。
安齐先跳下马车,让人去通报,这才回身将安然扶下来。
此时,安然已经带上了白色的帷帽,那一层白纱将她的面容遮挡了七七八八,一直垂到膝盖,但并不影响她视物。
却说昨晚贺子谦回去以后就不顾夜深找了祖母和母亲,又去贺之砚“病床”前跟他说了。
老夫人听贺之谦的意思是赵家多半要退亲,不禁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他们两个年轻人都不愿意,就等明天见了面再谈吧!老婆子也想看看这位赵姑娘究竟是怎样一位才华横溢的绝代佳人,竟然看不起我们砚哥儿!”
虽然老夫人对安齐的印象不错,也怜惜安然小小年纪就没有了父亲,但说到底,孩子还是自己家的好,老人家自己怎么骂他不成器都成,可别人要是敢嫌弃,那肯定是要不高兴的。
吴氏一直想退亲的,可如今看这样子真要退亲了,可明天的婚礼都准备好了,她又烦恼如何向人家解释。
至于贺之砚,他听了这样的好消息,当即就“病愈”了,还很快想出办法来为母亲分忧解难。
“娘,不如明天婚礼照常举行,只要把新娘子换了就成。您看如何?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去姜家,虽然仓促了点……”
吴氏立即打断儿子的话道:“你不用说了,娘是不会同意你娶姜家那个丫头的。不过有个秀才的父亲,家世比赵家还差,还经常抛头露面的,名声比男人都响,这样的女人岂能为妻?要是那丫头识趣,肯给你做妾,娘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你想娶她为妻,那是白日做梦!”
“娘!那姜姑娘可是江阳才女,也是书香门第,为什么就配不上你儿子?我都不介意她家世差了,您总计较人家出身做什么?”
贺之砚拉着吴氏还要哀求,吴氏却板下脸来道:“好了,你不用求我了。这件事情,你求也无用。你的婚事,娘也做不了主,得听你爹的!好了好了,你看看现在都多晚了,明天还有那赵家的要来退亲,还要派人去各家报信,真是……”
吴氏气冲冲地走了,贺之谦久久地看着贺之砚,长长地叹了口气,也走了。这样的二弟真的配不上然姐儿。可是,二弟永远不会知道他有多么妒忌他……
第二天一早,吴氏、独孤氏都陪着老夫人等赵家的人上门来,贺之谦贺之砚兄弟在偏厅里等着。
老夫人也比平常早了半个时辰起床。刚刚用了早饭,就听人通报说赵公子和赵姑娘到了。
不但三位女主子,就是服侍她们的丫头婆子也紧张地等待着。
终于,一个婆子引着三个人先后走进了大厅。
走在前面的安齐老夫人很熟悉,吴氏却是第一次见到,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赵安齐看起来的确不错,人才好,气质佳,要是她相女婿,第一眼也会喜欢的。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身后那个带着帷帽的女子身上。
只见那少女身材高挑,因为带着帷帽,却看不清容貌。
安齐当先一步上前给老夫人请安,而后又对吴氏道:“这位就是贺伯母吧,侄儿有礼了。”而后是独孤氏,“给大嫂请安!”
老太太见安齐一如往常般带着温和的笑容,神态恭敬,以为他并不打算退婚,心情也一下子好起来,赶紧道:“好孩子,别多礼了。这就是然姐儿?快过来祖母瞧瞧!”
安然缓缓取下头上的帷帽,在众人的吸气声中盈盈下拜,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
“赵氏安然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万福金安。”
而后,她又向吴氏和独孤氏见礼道:“然姐儿见过贺伯母,贺家嫂子!”
而后,她才抬起头来,对着老夫人浅浅一笑。
直到这时,老夫人和吴氏等人才醒过神来。她们无论如何想不到,赵家那样的家庭竟然能养出这样出色的姑娘来。她就那么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仿佛就是一朵春天初开的花,看着她的笑容,就好似春风拂过,刹那间百花齐绽。
然而,这姑娘令人惊叹的不仅仅是容貌。在这一刻,容貌已经成了次要的东西,要紧的是她的气度风华。她的笑容自信而温和,她的气度高贵而又谦逊有礼,绝不是一般小门小户能养得出来的。若不是她是跟着安齐进来的,又说了自己是赵家的安然,只怕她说自己是八大世家的嫡女都有人信。
吴氏暗忖:就算是当年独孤氏进门,也不及眼前这少女风华气度的一半。
老太太也是满脸愕然:这姑娘的气度,别说给她当孙媳妇,就是嫁到王侯之家,也是能般配得上的。她现在相信孙儿的话了,只怕她还真的看不上砚哥儿。对了,刚才她就称呼她是老夫人,称呼吴氏为贺伯母,难道说她已经决定了要退亲?
“然姐儿,我们贺家何德何能,能订下你做媳妇儿。快过来,坐到祖母身边来,让祖母好好看看。这到底要怎样的水土才能养育出这样灵秀的人儿来。”
一句话,老夫人就表明了自己的意思,贺家是不想退亲的。也是,见了安然这样好的人才,除非脑子有问题才会想着退亲。别说老夫人了,就是吴氏也后悔了。
其实吴氏一直反对这桩婚事也不为别的,就是担心委屈了自己的儿子,她认为赵家没落,赵家的姑娘又是个村姑,哪里配得上自己的才貌双全的儿子?看如今眼见为实,安然才貌如此出众,她自然就后悔了。
安然敛衽行礼道:“多谢老夫人抬爱。然姐儿惭愧。听说贺家二哥哥卧病在床,也不知道如今好了没有?这婚事是先父生前订下的,若非到了万不得已,赵家也不想做那背信弃义之人。今日然姐儿不请自来,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二哥哥,不知道可方便?”
老夫人一听,以为还有希望,便连连点头道:“方便,方便。来人,快去将二公子叫过来!”
“慢!”安齐忽然阻止道,“不如我亲自去请二公子吧!还请老夫人准备一架屏风,让二公子和小妹隔着屏风说话吧!老夫人您看可好?”
老夫人原本想着只要砚哥儿过来见到然姐儿,自然是千肯万肯的,却不想齐哥儿竟然不让他们见面。可齐哥儿的要求又不好驳。即便是未婚夫妻,没有成亲前也是不宜见面的。
老夫人只能妥协,立即让人将里间一架屏风摆出来,将这大厅隔成前后两部分。
安齐这才起身出去,跟着丫头一起去偏厅里请人。
偏厅里,贺之谦和贺之砚都等得有些着急。听说人来了,便一直等着老夫人传唤。贺之砚还好奇地问丫头赵家姑娘长什么样子,谁知几个丫头都摇头,说赵家姑娘带着帷帽,看不清容貌。
贺之砚暗忖:不给人看,肯定是长得难看了。
贺之谦见安齐进来,忙起身见礼:“子贤,你来了。”
安齐对着他点点头,又抱拳鞠躬客气地说道:“还请公瑾兄见谅,昨晚一时激动,公瑾兄你无碍吧?”
贺之谦苦笑道:“子贤你不必如此。本就是为兄的错。”
安齐又对着贺之砚赞道:“二公子好人才,果然不负永昌第一公子之名。”
贺之砚听了,下巴微微一抬,带着几分得意道:“过奖过奖,赵贤弟也是一表人才,听闻赵贤弟是泸州乡试解元,改日有机会一定要向贤弟讨教讨教。”
贺之谦听安齐的话就知道,他肯定是想要退亲的了,不然不会对他们如此客气的。
“二公子,舍妹有几句话想亲自问过二公子,还请二公子坦承相告。”
贺之砚道:“那是自然。”
于是,一行三人又回到大厅里。
见到厅里那架屏风,贺之谦便知道安然是担心二弟见了她的容貌不肯退亲,而贺之砚却更加坚信安然容貌粗鄙,所以怕自己看。
贺家两兄弟隔着屏风向里面的老夫人和吴氏请了安,而后贺之砚便道:“听赵贤弟说赵家妹妹有话问我,现在就请问吧。”
安然声音低落道:“安然自知容貌粗鄙,配不上二哥哥。今日前来,也是想问个明白,还望二哥哥坦承相告。”
贺子砚神情倨傲道:“嗯,妹妹请问。我据实以告就是。”
安然略带迟疑道:“听说二哥哥一直想退亲,不知可有此事?”
贺之砚脸上略有些不自在,但想着事已至此,多半是要退亲的,不如让那村姑死了心才好,便老实答道:“是二哥哥对不起妹妹了。不过我确实认为,当初父辈为我们订亲之时,我们年纪尚有,如今大了,未必合适。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退了婚,妹妹也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安然唇角轻扬,声音却更加凄苦道:“二哥哥所言极是。安然也有自知之明,更不愿耽搁了二哥哥的金玉良缘。前次二哥哥的人前去赵家退亲,娘亲不允,倒是耽搁了二哥哥,还望二哥哥不要放在心上。”
贺之砚不以为意道:“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屏风后面,老夫人暗叹自己孙儿愚笨,被人牵着鼻子走尚不自知。到现在,她也已经明白,赵家是真的想退亲了。
这时,只听安然又以一副泫然欲泣的声音道:“二哥哥想退婚安然理解。可是,二哥哥不该装病坏我名誉。二哥哥这样,让妹妹以后还如何嫁人?”
贺之砚想不到她连自己装病让人传谣言都知道了,心里一时有些着急,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又生怕她借此由头赖着他,慌忙道:“妹妹别气,此事都是二哥哥的不是,我会向人说明,定不会有损妹妹清誉的。再说江阳距离合江县甚远,妹妹只要不在江阳找夫家,应该是无碍的……”
“闭嘴!你竟然如此下作!竟然还让人传这样的谣言,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你过世的赵伯父?如果对得起我贺家百年声誉?”老夫人见孙儿上当,把什么都说出来了,自然着急。紧接着,她又对安然道:“然姐儿别担心,等你进了门,小两口一起出门,这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了。”
安然冷笑,老夫人可真是打的好主意。可惜贺之砚不领情,居然急切地嚷道:“不,奶奶,不是说了要退亲的吗?我不想娶她,她自己刚刚都答应了的……”
老夫人恨不得出去给那个蠢蛋一个耳光,安然却已经接口道:“二哥哥放心,妹妹不会赖着你的。请二哥哥让人准备文房四宝,我们这就写退婚书吧!”
“好!”贺之砚高兴得几乎跳起来,“来人,传文房四宝!”
贺之谦看着二弟那高兴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
这时,老夫人沉重惋惜的声音传了出来道:“砚哥儿,你要为今日的决定后悔的。”
安然怕老夫人说太多,立即道:“二哥哥说了要退婚,可是会反悔?”
贺之砚昂着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妹妹放心就是,我贺研华说过的话,从来算数,绝不言悔。”
“好!”安然笑道,“那就请贺伯母将婚书准备好,我们写了退婚书,还请贺伯母将当年我父亲留下的婚书赐还与我。”
这时,文房四宝送上来了。贺之砚立即让人研墨铺纸,他要写退婚书。
这时,只听安然道:“既然事情都谈妥当了,这退婚书还是我来写吧!请老夫人让人把屏风搬开。”
老夫人一听就明白安然是想让自己孙儿后悔,但她想着也该让那小子长点脑子了,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的怎么行?便点头吩咐人搬开屏风道:“来人,把屏风搬开吧!”
两个婆子上前来,很快将屏风收了抬开。安然盈盈浅笑地走到哥哥身边,兄妹两个相视而笑。
却说贺之砚见屏风搬开了,也好奇地想要看看那个村姑长什么样子,却不料这一抬头就失了神。这几年来,他自忖美人也见过不少,却不料竟没有一人能及得上眼前的少女。那明媚的笑容,恬淡大方的气质,哪里像村姑了?
安然见文房四宝都准备好了,便施施然走过去,对贺之砚嫣然一笑道:“二哥哥,这退婚书还是让我来写吧!二哥哥是男子,又出身高门,以后定能有名门贵女相配。妹妹我出身寒微,要是坏了名声,可就真的要嫁不出去了。”
贺之砚看着安然的笑靥,不禁有片刻失神,只觉得心跳得比往常快了许多,等他回神,安然已经在纸上写下了“退婚书”三个大字。
那字体圆润飘逸,一看就知道不凡。他不禁失声赞道:“好字!好字!”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也忍不住上前去看。她知道自己这个孙儿向来心高气傲,能让他赞好的可不多。吴氏扶着老夫人,也跟着过去看,心里也是好奇得很。
只见安然不假思索地在纸上写道:“婚姻之约,本为结二姓之好,当以信义为先,方可患难与共,互相扶持。现有江阳贺氏与合江赵氏,乃父辈十年前订立之婚约,然今贺氏背信弃义在前,蒙蔽哄骗在后,又假传谣言败坏女方名誉,实有违婚姻之义,故今日双方约定解除父辈所订之婚约。今日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立书人,赵氏女安然,祁丰十九年三月十二。”
安然一气呵成地写下来,那一笔字不说龙飞凤舞,却是笔画圆润端丽大方自成一体,竟然是众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贺之砚只见了字,根本没心思去看安然写的到底什么意思,只不住地感叹:“好字!好字啊!这字体势紧密,隐隐有王右军之风;又姿态朗逸,啊,妹妹可是学过魏碑?这字已经自成一派,妹妹若有更多书法传世,便可当得书法界一代宗师了……”
老夫人差点被他气乐了,不由骂道:“现在知道你妹妹才貌不凡了?如今都要退婚了,人家写得再好,与你有甚相干?”
贺之砚这才醒悟过来,他看了看那张退婚书,又看了看容貌清丽气质不俗的安然,不由悔恨不已。要是他听了父亲祖母大哥的话,老老实实将然姐儿娶过来,以后可不是天天都能看她写字?
这退婚书自然是一式两份,因此,安然写好一份,又提笔再写了一份。
“二哥哥,请签章吧!”安然将笔递给贺之砚,又对吴氏道,“兹事体大,还请贺伯母为我们见证。”
贺之砚提起笔,看着安然几度犹豫。他后悔了,他不想退婚了行不行?
安然见了,不由轻笑道:“二哥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言犹在耳呢!”
贺之砚听了不觉脸上发烫,无奈之下只能在退婚书下写上自己的名字,又掏出随身荷包里的印章盖上。
“贺伯母,您请。”安然又催着吴氏落笔。要知道,很多时候当事人自己退婚是无效的,得有长辈的签字才成。
吴氏见事情已无法挽回,儿子又已经盖了签章,也只好写下自己的名字,盖上手印。
紧接着,不等安然提醒,安齐就走过来,代表赵家家长签字盖章。
如此,这退婚书便能生效了。
安然收起一份,小心地吹干墨迹折叠起来放进随身的荷包里。另一份留在案几上,贺之砚已经抢过去,当成心肝宝贝一般举在手中摇头晃脑地品评着。
“婚姻二字结构极佳,笔画端丽……这个江字笔画匀称,一气呵成,好……”
安齐也将贺家的婚书退还给贺家,同时讨要妹妹的婚书:“还请贺伯母赐还妹妹的婚书。”
吴氏无奈,只能取出准备好的婚书还给赵安齐。
安家展开看过,确实是父亲的字迹,便小心地收起来,这就打算告辞了。
安然见解决了贺之砚,又见贺之谦站在一边,便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