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熊伯龙曾祖曾经担任过楚王府典宝,但是熊伯龙也没有机会进入过楚王府。
不过与民间传说楚王府中金碧辉煌不同,熊伯龙等人进去才发现,眼下的楚王府别说什么金碧辉煌了,大殿柱子上的鎏金铜箔都被刮了下来,露出一处处或泛白或泛黑的痕迹。
整个楚王府里不少殿宇都已经被烧毁,现在矗立在上面的一看便是官府新修的房屋。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够说明朝廷的衰落了,在楚王府里七拐八拐的绕了几圈下来,就连最活跃的士子都不说话了,大家心里一片复杂。
罗永寿等书吏将整个队伍的表现看在眼里笑在心头,等到走的差不多,这才带着众人来到楚王府西南角的一处三层新楼。
“这里就是咱们吏员一班的宿舍,每四人一间,大家自行挑选舍友,官府已经为大家准备好了被褥,你们直接入住便可,行了,动起来吧。”
直到罗永寿使劲拍了几下手掌,熊伯龙等人这才醒悟过来,一个二个地冲着楼房而去。
熊伯龙赶紧叫上谭凤祯、张三异以及另一个好友易道沛易晴湄,四人挑选了二楼东头的第一间屋子抢先走了进去。
整个房屋应该全都是用砖块建成,不过屋内屋外都刷了一层白色石膏,看上去颇为整洁。
整个宿舍里摆放着四张怪异的床铺,床铺设在上方,有小楼梯可以上床,而床下则是几个书架一类的东西。
还没等熊伯龙等人搞明白这屋子里一些东西的用法,罗永寿掂着步子走了进来。
“怎么,大家都选好床位了?”
罗永寿一进来便朝屋内四人笑眯眯道。
经历了几天前鼓楼的一幕,熊伯龙等人再也不敢小看罗永寿了,寻常的书吏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能让带兵数百的那个什么警察这般尊敬。
熊伯龙微笑着点头示意一下将罗永寿迎了进来,“罗,罗记室,这屋里的摆设都颇为别致,我等正在钻研呢,既然罗记室来了,不知道能否为我等解惑?”
记得当初在总督衙门的时候刘锡命似乎是称呼罗永寿为罗记室,熊伯龙当下便现学现用起来。
罗永寿嘿嘿一笑,当下将高低床、厕所、洗手台等都介绍了一遍。
刘锡命自然还是采用自己熟知的那一套东西,整个房屋的布置与现代大学并没有太多的差别。
“这些都是刘阁老的设计,四人一屋便于大家商讨学业,床下带桌便于你们研习功课,这待遇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因为工期紧张,眼下只有靠前的几百名才有资格,其他人只能先去挤大通铺了。”
“啊?”
一听到还要挤大通铺,熊伯龙等人顿时傻了眼,随即又全都庆幸起来。
罗永寿微微一笑没有多做解释,说是大通铺,实际上也就是十几人挤在楚王府旧宅中的一间屋子而已。
他没有过多纠结这个,反而对几人说道:“培训期间每个班都需要任命斋长、学长等职务,到时会采用民主选举的方式进行,我希望你们能够积极参加。”
斋长就是班长,熊伯龙等人都颇为熟悉,但是听到这个民主选举时还是犯了糊涂。
“罗记室,这民主选举又是什么东西?”
“选举者,众人推选举荐是也,刘阁老说了,方今天下不济,很大一部分原因便在于百姓对于官员的任命没有话语权,如果主要官员要由百姓来选举产生,那你们认为他们还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贪腐吗?”
“嘶”
自从和刘锡命麾下接触之后,熊伯龙等人已经被震撼多次,但是这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可是任命官员不是朝廷和皇帝的权力吗,如果让百姓来做,那这天下该姓什么?”
罗永寿眉眼中都是笑意,“你们认为这天下应该姓什么?我等以为,这天下就该姓天下,否则那么多先贤为何拼了命的想要限制君权,提升相权。”
“行了不多说了,这百姓选官也不可能选举所有的官吏,眼下也不过是刘阁老的一个想法而已,大家权当听听罢了,刚才我说的事你们仔细考虑考虑,担任斋长等职务对大家有利无害。”
“言尽于此,罗某告辞了,我还要去其他屋子里看看。”
说完,罗永寿拔腿就走,空留下熊伯龙等人在屋中发呆。
没过多久,屋子里面便传来一阵阵激烈的讨论声。
让熊伯龙等人惊讶的不止这些,在安顿下来之后,罗永寿等人又将大家拉到楚王府承运殿中,和其他几个班一起数百人在殿中开起了什么学前动员会。
之后,更是几百人分开各自搞起什么竞选演讲之类的把戏,那罗永寿等人也颇善言辞,经常是一通讲话下来,便将一众士子和读书人搞得心潮澎湃、热血上涌。
几天的组合拳打下来,熊伯龙等人已经被官府这些新鲜事物和新鲜举动搞得头晕脑胀了,这个时候这帮人脑袋里面想的不再是什么赚钱养家,考取功名之类的事情,反而全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培训上来。
让熊伯龙和一帮士子没有想到的是,第一天的课程竟然就是由刘锡命亲自来讲。
承运殿阔达九间,正是聚会讲学的最好场所,当着一众士子的面,刘锡命淡定地走上已经被拆去龙椅的御座,直接讲起了吏治改革的意义和具体做法来。
武昌府的士子还好,一般的读书人何曾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一个个就差磕头拜师了。
饶是如此,自那以后,熊伯龙突然发现,各个吏员班中对刘锡命口称恩师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而且这个趋势还在持续增长中。
也正是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熊伯龙才逐渐打听到,罗永寿这个记室职务到底是做什么的。
这人并非是他们所想的一般衙门中的书办,而是刘锡命幕府内一个叫学部委员会的负责人,专门就管他们这帮吏员的招录、培训、任职等事。
想想罗永寿和自己等人差不多大的年纪,这个消息一在培训班上传开,全体生员们都疯狂了。
同样的年纪,罗永寿还没有功名,如今却手握权柄,我也可以。
在楚王府中的吏员培训内容包罗万象,既有警示教育,又有经济常识、格物知识、医学常识等各个方面。
当然,更少不了的是大同论潜移默化的洗脑教育。
抛开前期的抵触心理,熊伯龙等人很快便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无法自拔。
原来这大地是圆的,原来我们呼吸的叫氧气,原来货币本身没有价值……
巨大的信息冲击,全方位的知识碾压,直接让熊伯龙等人迷失在了刘锡命的话术体系当中。
当六个月的时间一晃结束,熊伯龙等人早已成为了大同论的坚定支持者。
崇祯十六年五月初一,熊伯龙以培训班第一名的身份结束了为期六个月的培训。
在他的推荐评语上,罗永寿亲自写下了几句话。
“机智聪慧,忠诚坚毅,有恒心有毅力,坚定认同大同主义,建议作为大同社社员发展,同时将其树立为湖广生员中的榜样。”
这份文件很快便上交到了刘锡命手中。
在罗永寿的签字下方,刘锡命经过一番思索之后,在上面写下:
准予发展为社员,任命其为武昌府三级吏员,调往吏房主持工作。
刘锡命在湖广等地推行的吏员制度现在只有五级,一级为最低,五级最高。
熊伯龙才一任职便担任三级吏员,在武昌府知府等官员空缺的情况下,实际上已经相当于武昌府的组织部部长了。
随着这一批新任吏员的纷纷上任,刘锡命终于完成了对湖广等地实际控制的最后一环。
由于吏员的选拔调任全部被刘锡命以试行阶段为借口掌握在督师衙门手中,整个湖广、南阳等地的官员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傀儡。
不过这个时候的刘锡命心思已经不在这件事上,因为天下的局势已经有了更加风云涌动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