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想抓住一缕阳光,把它放进我的口袋,贴进心脏的地方。
——夏敏君
冷家自从冷飒突遇车祸去世后,便变得如死一般寂静。
敏君穿着高跟鞋,嗒嗒地声音落在木质地板上,显得分外响亮。小翠跟在她的身后,眼神紧盯着她,仿佛生怕她下一秒晕厥,她便能够及时伸出手接住一样。
大厅里没有人,冷楚已经搬了出去。冷长风在医院,冷峻在看守所,只有杨艳艳在楼上。
“嗒嗒嗒”她踩着木质楼梯继续往上走,空旷的房子里传来清脆的回响。
“小楚,是不是你回来看妈妈啦?”杨艳艳跌跌撞撞地从房间里奔出来,当视线看到是瘦得只剩纤细一条的敏君的时候,眼神突然黯淡下去,变成了一片灰白的颜色。
“对不起,阿姨,我只是回来看看!”敏君的嘴唇也是苍白的淡粉,像春末桃枝上最后残留的败花,只是白,唯有一点点的粉,像人用笔恶作剧似的点上去的粉。
“你回来干什么啊!这房子里的人已经走空了。冷冽还不算赶尽杀绝,没有把这个房子要抵押出去。你走吧,不管你是回来干什么的,看笑话也好,悲天悯人也好,都走吧!”
听到声响,安妈从自己的小房间里奔出来。胖胖的圆脸已经有些消瘦,眼睛浮肿着,看样子是哭过了。
“敏君,”她嗫嚅着嘴唇叫她的名字,眼里又闪着莹莹的泪光。
这么大一栋房子,原先的佣人却已经散尽,只余下她。
“安妈妈,”敏君望着她笑,抚着栏杆上光滑的扶手,上面纤尘不染。可见,在冷家落魄至斯的境况下,这个老人还在兢兢业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我想吃您做的醋溜腰花。”
“好,我这就去买。”胖胖地身躯快速地动了起来,奔进厨房拿菜蓝子,因为走得太快,撞翻了门边的一只木桶,“当”一声,那木桶溜出了老远。
“你走,你为什么要回来!秦家那小畜生恨得不是冷家,不是你!他要毁得也是冷家,不是你!你回来干什么,回来干什么!滚,快点滚,有多远滚多远!”杨艳艳声嘶力竭地吼,没有了往日的优雅贵气,也没有了往日的尖酸刻薄,只是无意识地嘶吼。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敏君淡淡地看她,眸子里又是一片空洞的冰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睛就没有温暖过,淡淡地罩着一层薄冰,朦朦胧胧的,让人永远看不清楚。
她走过去,一步两步三步,走得缓慢,但还是挪到了杨艳艳的面前。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还知道,直到现在,你还是不喜欢我。可是,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我的这里……”敏君执起她的手,把心放到自己胸口的位置,“这里,跳动着的,是你想听到的声音。”
“哇哇哇……小飒,妈妈的小飒……”杨艳艳颤抖着双手抚着敏君的胸口,像个孩子般号啕大哭了起来。
敏君揽过她的肩,把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任她的泪水濡湿了自己大片大片的衣襟。
“从你同意把小飒的心脏换进我的胸膛起,我便知道,我该担起他该担的责任。”
杨艳艳怔怔地哭,声音慢慢缓了下来。情绪发泄完之后,她已经渐趋平静。
“你爸爸希望你走,离开冷家。你不姓冷,他说,一辈子也不会让你姓冷。”
冷峻自从进了拘留所后,就再没有见过敏君。敏君去过几次,静静地坐在探监室里等,可是冷峻却铁了心似的不见她。
他一生三个儿女,最爱大儿子,最疼小儿子,唯一没有多放心思的,便是这个一直放在夏家的女儿。他跟杨艳艳说,他这生做得错事太多,最错的,便是辜负了两个女人。可大错已经铸成,他也无力悔改,那么就让它错下去吧!
“当年夏北和许茹清的车祸,是我叫人动手脚的。”杨艳艳显得很平静,“冷峻替我顶了罪,我知道,他想把亏欠的我那一部分还给我。所以,夏敏君,你要恨便恨我吧!”
敏君咬牙,坐在楼梯口上,一言不发。
“我当年很恨你的母亲,为什么冷峻宁愿爱那么一个下贱的女人,也不愿爱我。他们背着你爷爷生下你哥哥,你爷爷强势,又顾念这冷家长孙,便把他接回了冷家,寄在了我的名下,说是我生的。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恨吗?你不会知道,可是没有办法,豪门大族里,这样的事情稀松平常,遮遮掩掩一翻后,别人都不会说什么的。我吃了哑巴亏,碍于冷家的势力和我娘家对冷家的依恃,便忍气吞声了。你爷爷勒令冷峻不能和许茹清再有来往,冷峻向来软弱,不能不从,我们倒也过一段夫谦妇恭的日子。可是……”杨艳艳冷笑起来,“你妈妈不死心,拿了冷家的钱在外面转了几年后,又回了a市,偷偷地找了你爸爸。她跟你爸爸说,不要名分,只要能一辈子能跟他在一起便可。他们这样,把我置于何地啊!”
“后来,他们怕被你爷爷发现,便想到了一个偷梁换柱的法子。冷峻找到他当年的同学夏北,给了夏北一笔钱,让他假意娶了你的母亲许茹清,来转移老爷子的视线。夏北答应了,真的和你母亲结了婚。后来……便是我的不甘心,我去找夏北,还稀里糊涂地跟他上了床,怀了楚楚。当时还傻傻地想,冷峻你和许茹清欺负我至此,我也要让你们难堪。可谁知道,那夏北是那样的人,他不仅占了我,也占了你的母亲,和你母亲做起了真夫妻,并攥着我们的把柄,说要让全a市的人都知道我们的丑事。冷家是什么样的门楣啊,怎么可以出这样的丑闻。于是,我们只好不停地给他钱,想要堵他的那张嘴。可是,没用啊,人的欲望是个无底洞,怎么能添得满呢!再说了,想着他手里拿着我的那些见不得人的照片,我就害怕。于是,我便下了手。”
“我当时怒极气极,便想着,让你一家都死绝才好。这样,我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用妒忌难受了。”
原来事情真的就是那么简单,连点悲喜起伏都没有,只是一个错误连着一个错误,却葬送了几个人的一生。
敏君觉得疲累,“阿姨,就当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