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身处黑暗多時的人来说,重见光明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
可是对夜清歌来说,重见光明却让她胆颤心惊。
她已经醒了,确切地说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她听到病房里有人在说话,从声音辨别,应该是兰姨和那个小护士林夕——
“兰姨,她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林夕似乎有些担忧。
兰姨的叹息声传来,低声说:“医生刚刚来看过,没事的,没事的。
连着两句‘没事的’,不知道是在安慰林夕,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顿了顿,她又说道:“我现在担心的不是少夫人,而是少爷……
听到这里,夜清歌紧张了一下,放在被子下面的手,悄悄地握紧。
指尖骤然传来一阵刺痛,她慌忙松开握紧的手,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上受伤了。
她没说话,也没睁开眼睛,继续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兰姨和林夕的对话——
“席先生怎么了吗?我看唐越的脸色也很不好,我问他,但是他不告诉我。
听到这里,夜清歌有些忍不住,想马上起来去问医生,去看席司曜,可是兰姨的下一句话,让她忍住了这股冲动。
兰姨说:“少爷脚上的伤虽然严重,但是并没有威胁到他的生命,真正让他有生命危险的,是他的心脏。
其实兰姨也不是故意要说出来,只是这几天都在担心席司曜和夜清歌,还要照顾两个孩子,有些精神恍惚,林夕这么问了,她就这么自然地接下去了,说完了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林夕愣在那里,还半天才反应过来,走过去拉住兰姨的手,追问:“兰姨,席先生的心脏怎么了?难道他和他爷爷一样,心脏有病?vex6。
之前席天浩有心脏病的事,她也听唐越说过一些,其实是因为她好奇席司曜和夜清歌之间的事情一直追问唐越,唐越要解释,所以才说到席天浩的病。
兰姨看了她两眼,郑重地说道:“小夕,刚刚我说的话,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不能让少夫人知道,也不要再继续追问少爷心脏的问题,知道吗?
林夕皱起了眉头,兰姨越是这样说,她越是好奇啊?
“兰姨,为什么不能问?难道……
“小夕?兰姨似乎是动了气,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林夕这時也感觉到事情的严重姓,郁闷地点点头,说道:“兰姨,我知道了,我……
她转身,正想说‘我看看你家少夫人醒了没’,可是刚说了一个‘我’字,她整个人就如同石化了一般,维持着那个微微抬手的动作,一动不动了。
兰姨诧异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時也跟着石化了。
因为,他们看到夜清歌坐在床上,正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两人。
她脸上的神情已经充分说明,刚刚兰姨和林夕的对话,她全部都听到了。
兰姨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倏然刷白。
林夕也愣愣地反应过来,往后退了几步去扶兰姨,两人如同受了惊的鸟,死死盯着夜清歌。
床上的人久久都没有反应,如果不是因为呼吸急促她的胸膛在上下起伏,旁人几乎要怀疑,她是否是一尊雕塑。
三人大眼瞪小眼,也不知过了多久,夜清歌终于回了神,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动作很慢地下床,穿好拖鞋,慢慢地朝着兰姨和林夕走过去。
那一瞬间,兰姨和林夕是一样的想法——想逃?马上转身逃走?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病房的门,在夜清歌的身后,她站在两人面前,惨白着脸色,慢慢地开口问:“兰姨,司曜他的心脏怎么了?
因为昏睡了一天一夜,刚醒来没喝水,唇上干涩的很,她一开口,原本结痂的地方,又扯开来,顿時有鲜红的血冒出来。
兰姨转身扯了纸巾给她擦唇上的血迹,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也顾不得手上的痛,“兰姨,告诉我,司曜的心脏怎么了?
“少夫人,你先喝点水,先喝水好不好?兰姨低声说着,几乎是乞求。
林夕也在一旁轻声地说:“席太太,你先喝点水,你的唇太干了。
夜清歌一动不动,她没有说话,可是她的神情比任何语言都有力——不告诉她事情真相,她就什么都不做,一直站在这里。
兰姨没法子了,只能妥协,“少夫人,你先去那边坐下,喝点水,少爷的病我告诉你,这样可以吗?
就算她今天不说,也瞒不了几天了,她还是会知道。
只是,她本来是想少爷亲口告诉她的。
夜清歌听了话,转身走到病床前坐下,然后接过兰姨递过来的水杯,大口大口喝了水,一切动作都那么地机械,仿佛她就是个活死人。
兰姨看得心疼了起来,在她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语气有些凝重,“少夫人,我要告诉你这件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她点点头,整个人,所有感官神经好像都麻木了。
林夕知道这个時候八卦不对,可是她实在是太好奇兰姨口中关于席司曜心脏的事了,所以此刻也悄悄地走了过来,静静地听兰姨说着。
原来从废墟下面将她和席司曜救出来的時候,席司曜已经奄奄一息,她也是重度昏迷,可是两人的手,却是握得那么紧。
送入医院之后,两人都做了全面的检查,夜清歌还好,都是些皮外伤,昏迷也是因为脱水和长時间未进食,急救之后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但是那个在大楼倒塌之時,奋不顾身地去保护她的男人,却比她严重的多。
除了身上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口之外,他的脚踝因为被一块石板压住,失血过多,差点就要截肢。
而他的心脏,本来就已经被毒素侵蚀了一年多,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呆了一天多,后果可想而知。
夜清歌听了兰姨的话,整个人比刚才更呆了,眼神亦是空洞一片,根本看不出来她是个活人。
“少夫人……兰姨担忧地看着她,迟疑而缓慢地开口:“你要不要去看看少爷?
几乎是她的话音刚落下,一直傻在那里的人,倏然从床上窜了起来,直接冲出门去,连拖鞋都来不及穿。
兰姨和林夕紧随其后跟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朝前面的人喊,告诉她席司曜在哪个病房。
夜清歌如同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找,眼泪从干涩的眼眶滑落,似断了线的珍珠,晶莹剔透,划过脸颊,湿透了病服的领子。
终于到了席司曜的病房前,伸手的瞬间,她才发现,自己颤抖得那样厉害,几乎握不住门把,没有力气去推门。
林夕扶着气喘吁吁的兰姨到了她的身后,轻声说:“席先生就在里面,还没有醒来。
夜清歌点头,而后深呼吸,将那些害怕压下去,她告诉自己,他只是太累了,多睡一会儿而已,会好的,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人有時候就是这样,越是害怕就越是自欺欺人,越是自欺欺人,就越是害怕,如此反复,推了门的瞬间,看到病床上躺着的人,她的双腿一软,几乎跪下去。
林夕连忙放开了兰姨,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她,问道:“你没事吧?
夜清歌已经答不上话来,整个人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倚靠着林夕,喉痛很痛,无法开口。刚声己兰。
床上的人安静地躺在那里,脸上罩着氧气罩,头上和脚上都包着,如果不是旁边的仪器显示他还有呼吸,还有心跳,她都要怀疑,她的司曜……
之前一直觉得不安,一直觉得他有事情瞒着自己,可是怎么都想不到,原来瞒着自己的,居然是这件事?
他的心脏已经到了非换不可的地步,可是他为什么不换,为什么还要瞒着自己?如果只是怕自己担心,在自己没回花城之前,他悄悄换掉就可以了啊?
席司曜,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你到底……怎么了?
她慢慢地朝着病床挪过去,真的是挪,因为她已经无力快步地往前走。
林夕跟在她身边,生怕她什么時候挺不住会晕过去。
兰姨站在她们身后,倚靠着墙壁,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却依旧抵挡不住眼泪流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病床前,夜清歌想开口叫?床上的人一声,可是怎么办,真的开不了口,真的说不了话,眼泪比什么都着急,就那样掉下来,落在他盖着的被子上面。
林夕看着她这样也觉得难过,之前唐越没这么严重她都吓得半死,现在席司曜这样,夜清歌的心情可想而知。
“司曜……
她看到夜清歌开了口,在叫病床上人的名字,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只看到口型,却没有听到声音。
林夕以为是自己刚刚太过沉浸在情绪里,所以才没有听到声音,于是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很认真地去听夜清歌说话,可是她却赫然发现,她真的听不到夜清歌的声音?
她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连忙转身叫兰姨:“兰姨?
可是,她发现自己的声音,自己是听得到的。
而后,兰姨的声音她也听得到,“怎么了?小夕,你怎么了?
她木木地回头看夜清歌,看到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一直在和床上的人说话,却始终没有声音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