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在幽凉的夜风中。
看出他的惆怅,夏奚宸开口,“塞恩,你多少岁了?”
“不记得了,不过我从沃里克大人小时候就来到弗雷德里卡了,我是您的祖父救回来的,只记得是一年冬天,不过迄今为止,都不知过了多少个冬天了。”
“你看起来很年轻。”
“因为我本来不是吸血鬼,是人。”见夏奚宸盯着自己,“吸血鬼分为初生期、成长期和成熟期,样貌会改变,但是到成熟期后就会一直维持,而对于人,就是停止时间,我的样子就被留在变成吸血鬼的那一刻。大人现在都还是在初生期呢。”
“我已经不小了。”夏奚宸回了一句,仔细一想,“塞恩,你既然在弗雷德里卡呆了那么久,那么关于族里的事情你清楚吗?”
“这要看是什么事了。”塞恩难得听见夏奚宸问自己问题。
“约亚这个人你知道吗?”
思量了一会儿,塞恩开口,“这个倒从来没听过。”那天在地下室也听夏奚宸提起,但是这个人的名字十分陌生。
“这样啊,那么,修斯和费南家族有什么关系吗?”
“八大家族的关系一直不太亲近,这两个家族,”塞恩陷入深思,“若是关系的话,怕是没有,但我记得两家有过一次联合,算起来,那也不是什么联合,”叹气后又道,“当年因为您的出生,到弗雷德里卡抗议的就是这两家的族长,可自从你和夏弥大人失踪后,费南家族在我们的打压下也安分了。修斯家族这次又借机增势,可费南也没什么动作,看来也没什么关系。”
“其他家族都没有动作?”
“不,那时候几乎全族都抗议,当时这两家是秘密到本家的,那时因为沃里克大人隐居别院,我陪侍在您祖父身边,所以我知道当时的情况。”
听了这话,夏奚宸还是问了,“塞恩,你在家里到底是什么地位?”
“我是弗雷德里卡继承人的管家,掌管本家的所有大小事务,当然在外人眼里我只是本家管理杂物的人,只是陪侍在家里最久的人罢了。”
夏奚宸一笑,“你所说的外人是指?”
“除了继承人与弗雷德里卡暗中的力量。”
这下联想到刚才塞恩的身手,夏奚宸总算想明白了,“塞恩,我想我还是和你说说吧。”
“大人总算放下戒心了?”
眨眨眼,“说是戒心倒有点严重了,这些日子,只有你、歌莉娅和兰格我能说得上话,可是做人总得留几分不是,我不是过于防备,只是我没把握的事我还是喜欢自己掌握,现在看来,把握最多的人是你啊。”
塞恩也愣神,“大人……,”
“哈哈哈,塞恩,我不管你的身份如何,但我想知道的很多事情你可以告诉我。”
“大人信我?我可是到现在都没表明过我的身份,您不怕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吗?”塞恩难得的露出笑脸。
“塞恩,你要是觊觎这个位子何必等到我出现,十灵和鹿在我身边,你肯定也知道我的位置,我出现不是更麻烦吗?你不告诉我无非是你不确定我是否合格成为继承人,这才是你存在的目的吧。”
“大人倒是不留给我解释的机会,可惜的是我发现大人并不适合这个位置。”
走在前头的夏奚宸附上一句,“嗯,我也这么觉得。”
“大人比较适合在人类的圈子里生活,当年沃里克大人的决定是对的。”塞恩停下脚步,“您适应的很快,不管是什么场合都很出色,什么问题您都能冷静处理,可是大人却不适合这个位置。”
对上他认真的神情,夏奚宸却也只能无奈一笑。
“我不止一次见过您,在孤儿院、战场和工作的地方,大人都很拼命也很潇洒,就连第一次杀人都那么从容,那个时候的您对我
来说真的很适合这个位置。可是后来您慢慢变了,不再麻木,融合在人群里,不是为了暗杀任务伪装成为人群中的一个,而是为了成为人群中的一个不再伪装了。”
想起以前任务中自己总有种被人盯上的错觉,夏奚宸失笑,“塞恩,原来你知道。”
“我偶尔会去看您。”
“塞恩,我的确不太适应现在的生活,这和我以前想的不太一样,可是塞恩啊,人不能随心所欲的活着,这才是活着。我不会试着去改变现实,也不会让现实改变我,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说实话我也记不太清了,可现在我倒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久后,说不定我也能悠哉的喝完一杯血躺在草坪上畅谈理想,所以你只是不放心我对自己的身份是否接受而已,你大可安心,我还是和以前一样过日子。”
“大人,我想是我多虑了。”夏奚宸很会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去面对,是他太放心不下,因为自己曾是人,所以自己有过很多迷惘,但现在想来他也不记得自己最初的想法了,只是安稳的活了那么久。
“不是多虑,你说的我未必没扰乱过,只是不管换哪种方式,我只当活着。”夏奚宸笑。
塞恩跟在他身后轻轻应了一声,两人渐渐被雾气掩去,夜更沉。
回到家的时候只见姬知秋端坐在椅子上,姿态优雅的喝着茶。
夏奚宸躬身一礼道,“夫人,这么晚还不睡吗?”从来到本家夏奚宸就一直这样叫她,虽然兰格当面纠正几次,但他还是没开口,姬知秋也从未说过什么。
“嗯。”看了夏奚宸几眼,“这么晚了,你回房去睡吧。”
回到房间的夏奚宸解着衬衣,“塞恩,你确定姬知秋是本人吗?”
塞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是,大人,没人有这个胆子冒充。”
“那她为什么要杀我?”
“这个,我现在也不清楚。”塞恩一顿,“大人,姬夫人叫我。”
“嗯,你去吧。”
姬知秋脱下外套,塞恩接过,她坐在梳妆台前一笔笔的画着自己的娥眉,晕黄的灯光柔和了她的笑,“塞恩,你算是这个家的老人了。”
塞恩低头不语。
“今天我叫你过来是想问你,最近夏佐怎么样。”
“夏佐大人一切都好。”
“塞恩,夏佐他适合这个位子吗?”
“夏佐大人是否适合这个位子不是我一个管家说得算。”塞恩抬起脸,“夫人,哪怕是族中任何一位长老也没资格做任何评论。”
“你!”姬知秋咬牙,“塞恩别忘了我是谁。”
“夫人也别忘了这里是弗雷德里卡,不是姬家。”塞恩行了一礼,“夫人,还有其他事吗?”
姬知秋对他挥手,“下去吧。”
语毕,房里只剩下姬知秋一人,没一会儿,一个人出现在她身后,“重风少爷闹着要来本家。”
“让他给我安静待在别院,要不就给我回去,省得弗雷德里卡的人说我们失礼。”
“小姐,你要待在这里到什么时候?”
“我以为他们回来了,可是......,仓旻,是我的错啊。”
仓旻拍着她的肩膀,“小姐。”
姬知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身后安慰自己的男人,“这么多年了,我气不过,艾里安狠心,那我又何必留情。”
仓旻低头看着哀伤的女人,“小姐,你真的要动手吗?”
“本来想拉拢塞恩,但现在看来他没什么用处,一个老古董罢了,仓旻,回来的那个人处理掉了吗?”
“嗯。”
“几个高手落得这样的下场活着也没用,早知道我就让你去了。”
“要是小姐需要,仓旻下次会亲自去。”
姬知秋叹气
,“是我小看了他,毕竟他身上流的是弗雷德里卡的血,哪能这么容易解决。”
窗外的月逐渐隐藏于云层之后,夜半。
粟弥睁眼,立马翻身,“哥,你怎么来了?”
“我有点事想问你。”夏奚宸不在意的笑。
“那你打个电话就行,这里好歹是格雷的地盘,要是他发现了你,唉,不过现在他也不敢做什么。”想想还是觉得不安全,粟弥拉着夏奚宸两人消失在原地。
溪流潺潺,两人坐在草地上,粟弥看着夏奚宸人类的样子,也恢复了自己的模样。
“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小弥,上次我被人掳走的事和你有关吗?”
粟弥沉默了一下,点头。
“那你认识约亚?”
“约亚是谁?”粟弥奇怪的问。
“当初把我捉走的不是约亚吗?”
“这个人我不知道,但上次我是把你交给了文森特,他是格雷尔身边的人,因为那次文森特和格雷尔起了冲突,格雷尔想来个鱼死网破,要强制把你变成吸血鬼,我不同意就逃出来找你。文森特说只要把你交到他手上他就有办法阻止格雷尔,也能同时对付修,当然,哥,我是在确保他不会伤你的情况下才把你交给他的。”
“小弥,你为什么想对付即墨?”
“哥,他难道不是利用你吗?当初他把你推下塔,还想杀了我,是格雷尔救了我。”
“你记得小时候在别院的事?”
摇头道,“不是,就只有这件事而已,其他的怎么也想不起来。”
“小弥,当初要杀你的是不是即墨我不知道,但确实不是即墨把我推下塔的,我能想起来的也是他的脸,可是那种气息完全不一样。”
粟弥也昏了头,“这样吗?”
“照你这样说来,文森特把我带走交给了约亚吗?小弥,文森特是谁?”
“我不太清楚,他一向神秘,格雷尔很重视他,但是他又很少在格雷尔身边,两人也经常起冲突,但是无论格雷尔怎么生气,他都不会对文森特做什么。”
“小弥,你是什么时候觉醒的?”
“最早是在我动手杀了养父的时候,但是很快又恢复原来的样子,什么也不记得,接着就是被人在校外掳走那次醒过一回,后来就被格雷尔带走,就醒了。格雷尔他当初为了把我从孤儿院弄出来耗费不少心思,他说他花了五年时间找到我们的下落,趁着他的假死和族里的大乱,把我带走了,本来他是想带走我们两个的,可哥哥你还记得吗?那天你看到一个人追上去后很久没回来,院长就带我的养父母来了,一切都是格雷尔安排的,所以哥你没能找到我。”
夏奚宸听到他的话才恍惚的记起当年他们在院子玩,那一天一个人在对面看着他们,他觉得那个人很熟悉就跑上去,可是追了很久都找不到那个人,直到自己迷路,他才出现把自己带回孤儿院,接着院长告诉他,因为夏弥很乖,被一对夫妻带走了。他那天追的人,“塞恩?当初我跑出去是因为你?”
塞恩在两人身后站立,“嗯,当年大人十分灵敏,我好几次潜伏在你们周围你都会发现,夏弥大人失踪后,弗雷德里卡也曾寻找过,但都没有任何发现。”
“后来我在餐饮店打工,有一天经理激动的拿着张身份证给我,我本来打算下班后去警局或者弄什么失物招领的广播,没想到遇到了修,接着你就来找我了。”
总觉得没那么寻常,夏奚宸往后躺,两眼看着昏暗的天空。
粟弥抱着膝盖,“哥,我想睡了。”
唇一扬,夏奚宸张开手,粟弥枕着他的手臂睡觉。
塞恩依旧站在他们的身后。
风起风落,夜幕也顺着齿轮撕开沉默的片断,夜悄然剥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