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脚步和千红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一身墨绿的衣裳将他儒雅的气质之外又将他身上那种岁月沉淀下来的稳重更加凸显。
“千红怎么来了,可是官家那里什么事?”
“哦,不是的,是小娘子又不舒服了,韩使君给看下一吧。”千红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后的唐秋月给拽了出来。
唐秋月一边扯着千红的衣裳使劲往她身后躲,一边睁着大眼睛怯怯地看着他。
“唉,官家受了伤,我们这里正在议论着如何调理进补呢,”他叹息了一声,看了看手上还拿着的装着草药的小簸箕,想了想道:“先过来吧,我给看看。”
千红一喜,连忙拽着唐秋月跟过去。
唐秋月依旧是一副攥紧她的一副躲在她身后的胆小样子,当然也不能少了必要的好奇心,于是一路放肆地东张西望,引来了诸多视线,然后唐秋月一一无辜地回视。
我是傻子我怕谁,来啊,有本事你来跟个傻子计较啊。(姑娘,是个傻子很光荣吗?!)
结果宫医院里没一个是“有本事”的,看了一眼之后立刻又回头去接着忙。
韩使君带着两人来到了里面的一个小隔间,然后开始给唐秋月把脉,唐秋月在千红的三催四请、三哄四骂之下,终于颤巍巍地将手伸了过去,另一只手还不忘拽着千红。
只是韩使君的把脉时间有点久,也是啊,本来也没什么大毛病了,结果某人又喊疼,可是医生找不出原因啊,那就只好一直找着。
唐秋月也顺利地将原本害怕的目光转化为了对周围的好奇的目光,眼睛滴溜溜地四处看着。
然后在韩使君实在找不出什么原因只开了两幅补药之后,小心翼翼地朝他露出了讨好的一笑,成功地把韩大医生给逗的哭笑不得。
回去瞧瞧地把药给倒了的唐秋月饱饱地睡了一觉,第二天趁着千红去找千紫的时候,一个人“磕磕碰碰”地摸到了宫医院,然后也不进门,只是坐在门槛上,歪着头好奇地看着里面的人忙来忙去的。
就说那天怎么千红被人喊走了,原来是拓跋诩在练习骑马的时候不知怎么就从马上摔了下来,结果被蹭伤了一块皮。
其实也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估计他从马场回到寝宫就不流血了,可是关键人家是皇帝啊,掉一根头发都是大事,更不要说见血了,于是这帮医生兼营养师就必须得忙起来了,给皇帝进补啊。
当然就算其实不忙,但是也要做出一个忙碌的假象,没看那个年轻一点的其实就是隔几分钟跑过来,再隔几分钟跑过去,可是事实上什么都没做嘛。
哎,既然你那么无聊,那就赶紧来发现我啊,我都在这坐了这么久了,门槛硬得屁股都麻了,你就不能来搭讪一下吗?!我这么大一人,而且还是个漂亮萝莉你就不能来关注一下吗?!
唐秋月忍不住暗暗吐槽,只是还没吐完,那边从里间出来的韩使君就一眼瞄了过来,然后走
过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又疼了?千红呢?”
“……”唐秋月抬头看着他,然后似乎是想起他来一样,立刻给他一个讨好的笑,接着小心翼翼地伸手攥住他衣裳的下摆。
韩使君立刻被她逗笑了,将她拽起来拉到里面的小隔间,还拿了糕点来给她吃,“在这里别动知道吗?”
“知道!”唐秋月一脸无辜地认真点头,睁大水汪汪的眼睛无耻地卖萌。
韩使君满意地出去忙了,唐秋月等了一会儿,然后摆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正大光明地出去了。
尤其是先去放药材的大殿。
一开始里面的小医侍还很紧张,可是看她只是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他们,加上他们本来也就知道她是傻子,于是也就没人来赶她,闲下来了还跑过来逗一逗坐在门槛上面的唐秋月,唐秋月一律以懵懂卖萌的样子应付。
紧接着唐秋月每天都会来,渐渐地宫医院的各位同仁们也就麻木了,再接着某人也就开始正大光明地进了放药材的大殿,再接着某一天太后小恙,宫医院倾巢出动,所有人都把某人给忘了……
如今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加上地处北方,太阳的威力就更是成倍往上翻,只是到了夜里却是难得的凉快下来。
唐秋月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听着千红关上门,然后脚步声一路渐行渐远,走到旁边的偏殿,然后开门声,接着是关门声。
她又等了一会儿,见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立即从床上爬起来,跑到窗边,借着透过窗户的廊下未熄灭的灯火,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
还好她转移的快,不然可真的要被千红发现了。
微弱的灯火之下,唐秋月一样一样地将掺杂在一起的药材归类,又跑到床底下掏出一个石碗和一个石杵来,然后开始将药材都一样样捣碎。
暗光之下她的眼神也微微黯淡了下去,本来这些药最好是用玉碗和玉杵捣碎了才最好,可是这些本就是她偷偷从宫医院拿来借用的,还是要还回去的。
石碗石杵一时不见了还可以慢慢找,若是玉碗和玉杵不见了,估计会立刻上报,她本身就偷偷地拿了药材,若是因为这个被查出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她冒不起这个险,所以只能退而其次了。
而且,这个药虽然是弄到了,可是还要泡药浴呢,要在千红的眼皮子底下坚持半个月,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唐秋月脑子里快速地转动着,算了,反正药材已经找齐了,算是完成一半了,至于药浴就再找机会吧。
明天还是要继续去宫医院,不然石碗石杵不见了,她也这么突然不去了,肯定会引起怀疑的。
待药材全都弄碎,她这才一样样的收好,石碗石杵也收回了床底下,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遗漏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准备重新上床睡觉。
正在这时,窗口的灯光突然被一个黑色的人影给挡住。
唐秋月一惊之下,
差点脱口惊呼,好在最后关口生生地忍住,然后迅速又小心地跑回床上,盖上毯子调整呼吸。
果然下一刻,只听窗户底下的小栓发出轻微得差点听不见的碎裂声,然后一个人影飘落进来。
人影没有先去管唐秋月,反而先去将唐秋月刚刚藏在梳妆台底下暗格里的药包给拿了出来,小心地打开了闻了一下,然后状似自言自语地轻声道:“马钱子、苏木、血竭、莪术、三棱……唔,还有穿山甲……都是活血的药材,这是要干什么呢……”
躺在床上的唐秋月保持着均匀的呼吸,心里却猛地一跳,是他,是那个淡漠如烟的男子,那个要杀她灭口的男子!
自从那天做戏把他从树上戳走之后,她忙着去装傻弄来药材,都已经把他给彻底忘了,可是他现在跑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被他发现了?
唐秋月不由自主地绷起了神经,等待着他接下来的举动。
“别装了,知道你没傻,我不会杀你的。”
他重新将药材包了起来,塞回暗格里,一边淡淡地说着。
见唐秋月许久没有应声,他又开了口,“不要再装了,湘东王妃,起来我们谈一笔交易。”
唐秋月闻言大惊,他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的?
突然想起那天听到的对话,心里也开始明白过来,也是,他身后还有个组织,要查一个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只是他背后的那个“公子”到底是不是公子御,还有,她现在身在敌国,手无寸铁任人宰割,还能有什么资本和他谈交易?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是他试探她到底有没有傻的手段怎么办?
她的脑海里乱糟糟的,相信,不相信,两个对立的念头在她头脑里拼命地打架。
“长朗,你退下吧。”
殿内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唐秋月更加吃惊,然后突然就那么平静了下来。
淡漠如烟的男子应了一声“是,”然后行礼退了出去。
唐秋月此时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冷冷地盯着殿内的白衣男子,一声不吭。
“哑巴了?”
他轻笑了一声,慢慢走了过来,银质的面具在微光下幽幽闪烁着冷光,玄奥的花纹更为他增添了致命的神秘感。
他的语气却是带笑的。
“是我不好,隔了这么久才找到你,谁让你之前不和我走,让我生气撤掉了对你的保护。”
是什么样厚脸皮的人才能把自己的错全都推到别人的身上,是什么样不要脸的人,才能把监视这么理直气壮地说成是保护?
一个照面,唐秋月就要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离我远一点!”
“那怎么行,之前就是因为我离你离的远了,让你被拓跋诩给带了回来,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他抬手就要去抓住她的手腕,唐秋月往后一躲,可是速度却没有快过他,被他有些微凉的手握了个正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