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端

毕业前最后一次见到宋风,是在警察局,我去录口供。结束后,他说请我喝咖啡,感谢我的帮助。我们走到离警局最近的一家咖啡厅,买了两杯咖啡,站在路边喝着。他和我讲着甄歌认罪的过程以及后续的判刑结果,我全程听得心不在焉,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着咖啡。

“你好像有心事啊?”他停止了这个话题,扭头问我。

“也不算是心事,就是这两天我总在想白朴生,他真的是一个很坏的人吗?”我向他坦诚白朴生是父亲好友的事情,“我小时候接触过他,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可经历这次的事情后,我也不太确定了。”

宋风仰头喝了口咖啡,懒懒地靠在车上,让我想一个问题——钢笔里的毒素剂量是事先算好了的,墨水用完,白朴生才会死亡。而且按照甄歌他们的预想是打算让白朴生死在书桌上,连口供里她也很奇怪为什么白朴生死前要向窗台走去,更不知道为什么墨水没用完,白朴生却心脏麻痹而亡。她进屋时,钢笔就掉在地上,无奈之下她才将钢笔放到了地上。

“你是想说白朴生并非完全是因中毒而死!?”我不禁瞪大了双眼。

“Bingo!”他打了个响指,“不愧是推理作家的儿子,提取关键信息的能力很强嘛。”

“那你说还有什么原因?”我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宋风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耶的手势,“造成心脏麻痹的原因无非有两种,一种是中毒。”他放下一根手指,“另一种就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他继续放下另一个手指,接着道:“至于这个巨大的刺激,大概就是在看到窗台的彼岸花后,想起了曾经和甄子毓度过的时光,也忽然惊醒过来,那天被他推倒在地的女人就是甄子毓。然后的事情就如你之前说的,白朴生想走到窗台边,起身的时候钢笔掉落,自己也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倒在了地上。”

“照你这么说,白朴生也是珍藏着这段回忆的。”我沉重的心情霎时间好转了许多。

“也许吧。”宋风将咖啡一饮而尽,随后抛向垃圾桶,纸杯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精准地落在了几米以外的垃圾桶中。

我学着宋风慵懒地靠在车门上,望着远方的残阳,暗自叹了口气,我在想如果甄歌知道的话,会不会后悔做过的一切,可惜已经太晚了。

晚霞很红,照的西边的云朵如一团团燎原的火球,宋风的眼里是一片薄薄的水雾,让人无法读出他此刻的心情,他忽然对着我念起了诗,其实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诗,因为它很短只有三句,但好像在向我传递着千言万语。

我默默的听着,没有插话。

那天晚上,是他送我回的宿舍,月光底下我看清他领口月亮的纹样,变成了满月,正和夜空中挂着的一样。

进宿舍楼前,他忽然问我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我摸摸脑袋,耸耸肩,对他说:“也许找个报社,当个记者吧。”

他点点头,向我道别,顺便祝我毕业快乐。我朝着他离去的背景,默默说了声再见,这也许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吧。

毕业后的夏天,我回了老家滕川看望我的父亲,他的身体从我上大学以后就一直不太好,入夏后的没多久,就被查出了脑癌。整个夏天,我都在医院里陪他,闲来无事的时候,我把白朴生的事情当做故事讲给他听,他听完后,表情平淡,没有一丝悲喜。

我本以为作为好友,他会感叹一句,结果他却是在很多天以后,倏然问我宋风是谁。我有些吃惊地问道为什么想起来问我宋风这个人,他避而不谈,只让我再多说些有关宋风的信息。

我便把见到宋风的全部经过再给他细讲了一遍,包括他衣领上不断变化的月亮纹样,和最后他给我念道的那首诗。讲完所有的一切后,父亲侧过身去,闭目休憩。我以为他累了,就替他盖好了被子,自己也跟着趴在床边小睡一会儿。

睡梦中我感觉到父亲在抚摸我的头,他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呼喊我的名字,我想睁开眼看看他,可我实在太困了,挣扎了好久也无法打开我的眼皮。我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要呼喊我的名字,时至今日我依旧不明白。

父亲终究是没挨过夏天,他的生命在八月走到了尽头。在几位亲戚的帮助下,我们给父亲简单的举行了一个葬礼,将他的墓碑立在了滕川市郊,一片蔷薇花田的后面。地点是他在生前特地嘱咐我的。

葬礼上,来了很多父亲的好友,他们清一色穿着黑色的西服,只有一个人穿了件黑色的夹克,在他的领口和宋风一样有着黑月的标识,我当时以为这是一个品牌的logo,所以也没太留意,更没多想什么。

那人在葬礼结束后,交给我一个信封,说是父亲拜托他的,让他在葬礼上转交给我。我接过信封,向他鞠了一躬。回到家后,我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父亲在信里交代我要离开滕川这座城市,并且永远不要回来。

我不清楚父亲让我这么做的目的,但我还是照他的话去做了。丧礼结束后,我卖掉了老家的房子,搬去了滨江,这座我呆了四年的城市。我租了间二室的房子,准备安定下来后再找找工作。

在搬家的过程中,一个棕褐色的漆皮笔记本从箱子里掉了出来,我记得这是我父亲常用来累积素材,记录灵感的本子。我拾起本子,坐在床上,翻开了第一页。上面写着:“彼岸花,又名曼珠沙华,花开不见叶,叶生花已落,花叶永不见。其根茎有毒,研磨成粉,易溶于石墨,闻之丧命。”

而在这页的下面画着一弯黑色的新月,半隐在乌云后面。画的旁边写着三行诗,正是宋风曾念过的那首——

这世间是座枯城,城里的人关上城门,我们都是城外的人。

原来这才是一切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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