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卡诺觉得责任不在自己身上,但丢车保帅的传统智慧,让苏卡诺明白,自己是车而不是帅。
印尼民众,国会,人协,深深懂得,指责军方只能得到军队血腥镇压的回应。
他们的骨头还没有硬到可以去挡子弹,于是将怒火全都发泄到了苏卡诺的身上。
仿佛只要苏卡诺一下台,印尼就能摆脱目前的困境。
今天,人协竟然要求苏卡诺给人民一个交待,潜台词就是劝他主动离职。
“我既便死,也要死在总统的位置上!我的鲜血,将在宝座上流淌!谁也别想坐上去。”
苏卡诺说到做到,将自己反锁在总统办公室,一个人静静的守候着生命的最后时刻。
守在总统办公室外面的总统卫队,一直没有听到枪声。
待第二天清晨破门而入的时候,苏卡诺伏在办公桌上睡得正熟,落在地上的勃朗宁,沾满了总统的口水。
他是世界上第一个,因为睡着了,而忘记自杀的总统。
苏哈托的官坻,今晚灯火辉煌,高朋满座。
透明的高脚酒杯,盛满法国葡萄酒,琥珀色、玫瑰色、翠绿色,流光溢彩,与珠光宝气的交际花们,共同引诱着达官贵人。
苏哈托是演讲高手,他的英语流利,阿拉伯文修养高,头脑很聪明、幽默,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
苏卡诺下台之日,指日可待,苏哈托的高朋们,便迫不急待的祝贺来了,一连十几日,天天如此。
今晚,苏哈托的兴致很高,精彩幽默的句子,连珠似的爆出,宾客们大笑不止。
苏哈托的两个成年女儿,连同他风韵犹存的夫人,一共三个漂亮女人,特意穿了华贵的晚礼服,在大厅里来回穿梭,频频与宾客们碰杯,为苏哈托加分,场面火爆热烈之极。
日本驻印尼大使,端着酒杯,走到苏哈托的面前,碰杯,小抿一口,道:“总统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充许我提前祝贺您。”
“当然我不介意任何提前的祝贺,如果您不介意我提前为您吊丧的话。”
日本大使,脸红成了一个柿子,宾客中爆发一片大笑。
日本大使名叫饭村大丰,现年50岁,出生于东京,历任日本经济协作局长、官房长官等职。其头顶光秃、锃亮,尽显其聪明绝顶。
苏哈托被他头顶反射的灯光,刺得眼痛,忍不住的想戏谑他一下。
见其难堪,心道:“我就任总统之后,还得求这位大使游说日本,多给些贷款,不可过份的戏弄他。”
改口道:“如果日本愿意加大投资,我更愿意为此事,提前祝贺。大使先生,干!”说罢,苏哈托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干!”饭村大丰红亮的秃顶,颜色渐渐淡去。
一旁苏哈托的二女儿,也举着酒杯向饭村大丰敬道:“为印日两国,兄弟般的情谊干杯!”
苏哈托的二女儿不愧是印尼交际花的花魁,三言二语,与饭村大丰混熟了。
又用几句吹捧的话,将饭村大丰迷得不知身处何地。连续干了几杯,饭村大丰就不胜酒力胡言道:“总统先生,印尼是否有足够的实力剿除匪亚齐患?如果不能,日本自卫队愿意为兄弟之国尽上一份力!”
难道日本想派兵来?苏哈托警惕起来,郑重的说道:“我们的军队有信心维护国家的统一和领土的完整。大使先生,感谢您的好意,另外请您注意,希望日本方面也能遵守外交法规!”
饭村大丰话一出口,便自觉失言,又被苏哈托教训,尴尬万分。
苏哈托的二女儿道:“大使先生,今晚是我父亲的私人酒会,不谈政事,我们换一个话题好吗?”
“哟西。”
随后饭村大丰将话题转到印尼总统身上,问苏哈托如何评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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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做戏!”
举座谔然。
苏哈托解释道--总统苏加诺只为女人疯狂。
在他身边的女儿不禁问道:“那么父亲您呢?”
苏哈托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疯狂!”
没几个人能够理解做戏两个字的真正含义,只是象征性的鼓了下掌。而聪明绝顶的饭村大丰,稍一思索,就明白了,不禁要为苏哈托的智慧而惊叹。
印尼的腐败问题在全世界赫赫有名,许多社会矛盾都是腐败泛滥的结果。
帝汶独立、亚齐闹分家、印尼海陆军的兵败,都是根源于腐败。如果总统能够大权独揽,说不定可以逐步解决腐败问题。
但在军人统治之下,总统是没有任何实权的,印尼腐败的发源地——军队,牢牢控制在少数军官手中。
印尼总统的更替,表面上是人协在操作,实际上是军队说了算。
在这种情况下,被架空的苏卡诺要想锐意进取,彻底解决印尼的问题,只能是痴人说梦。
如果想在总统的位置上呆长一点时间,唯一的选择就是做戏。
做戏给民众看,做戏给军队看,做戏给世界看。谁也不得罪。
不过,怀着疯狂的态度上台的苏哈托真能善终吗?不明真像的印尼人会满意他吗?一切只能等时间去检验。
雇佣军派使者前去与他接触,使者选择了一个非常恰当的时机,正是酒会散去,苏哈托准备休息之前。
这段时间,也是苏哈托每天处理最重要事情的时候,很多重要决定,都是在这一刻定下调的。而白天在办公室里,仅仅是考虑如何执行。
选择这个时段会晤,可以直接得到答复。
苏哈托换了一身宽松的睡衣,斜倚在沙发上,两眼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位正宗的爪哇人。
他年龄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头发稀疏,眼窝大,眼珠深陷,鹰钩鼻下,嘴唇豁了一个口子,露出两个尖牙,俱有很明显的爪哇人特症。
他在苏哈托面前,显得很拘束,先是通报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柯斯哥洛,然后一本正经的说明自己的来意。
其说话发音不太准,经常中断,侧头想了一会,再继续说下去。瞧那样子,很像是小学生在背课文。
“……总统先生,您是否同意?我们王堂主随时恭候您的好消息。”
课文终于背完了,柯斯哥洛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担,身体松弛了下来。
“你只是来传信的邮递员,没有权力代替雇佣军作出任何决定,对吗?”
柯斯哥洛一怔,问道:“您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你是一个传声筒,还知道你是一个拿钱办事,一次性使用的消费品!”
柯斯哥洛好奇的注视着苏哈托,感觉他是一位无知不知的先知。
“雇佣军给了你多少钱?”
“1000美元。”抬头偷望了苏哈托一眼,见他面色不好看,紧张的说道,“1000美元,真的就1000。”
“1000美元就将自己的性命和国家都给卖了?”
柯斯哥洛扑嗵跪下,抱着苏哈托的大腿哭道:“伟大、光荣、正确、无所不知的总统先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是被逼的……哇……”
苏哈托厌恶的将腿收了回来,拍了拍衣角,大声说道:“我不杀你,给你的新主子回过信,告诉他们,要我出卖印尼的利益,除非真主犯错误!”
“是,是,是,感谢仁慈的真主!”柯斯哥洛连滚带爬的起身,逃去。
不大会儿,他又跑回来了,在门口探了一个头,喊道:“我忘了说了,王堂主要我对你说,如果你不答应,那么你一定会后悔的。”
苏哈托收腹提气,一个字像子弹般射了过去“滚!”。
门口探出的半边脑袋已然消失,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正如苏哈托猜测的那样,柯斯哥洛只是一封会走路的信。
印尼不是中国,没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习惯。
王辉中校担心,派自己人去,会有危险。随便在街上找了一个爪哇人,叫他将信背熟了,以2000美元为代价,买他去。
柯斯哥洛担心自己的酬劳被苏哈托吞掉,只敢报了1000美元。
叫柯斯哥洛背诵的信的意思--只要给出合理的雇金,雇佣军愿意接受印尼政府的任何任务。
而且不论如何,第一条必须是印尼政府承认,雇佣军占领棉兰以北苏门答腊岛的合法性。
苏哈托认为,同意这个酬劳等同于卖国,绝不同意,王辉料到这一点,于是叫柯斯哥洛附送一句,“你会后悔的。”
苏哈托被最后的那句话,气得七窍生烟,同时也引起了他的高度警惕,这句话,应当可以看作是雇佣军对印尼政府的宣战。
雇佣军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将采取非常手段。至于这非常手段是什么,他也不难猜测,肯定是帮助亚齐攻占苏门答腊的各处城市。
据逃回来的印尼军人说,雇佣军加上亚齐国民军人数众多,有好几十万,且拥有大批像火箭炮、坦克、装甲车这样的重型装备。
苏哈托虽然怀疑印尼军为了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而故意夸大事实。但棉兰被雇佣军在半个月之内攻下,贾拉勒少将的机械化师被打得几乎全军履没是事实。
如果雇佣军没有强大的实力,不可能做到,但最少几万的庞大军队,如何登上苏门答腊岛的呢?他们的人员、装备、资金又从何而来?
联想到,雇佣军全都是华人的传闻,苏哈托认为,这支部队一定是附近那个庞大的国家派来的。
华人做事,一向隐忍不发,一旦发作,必有雷庭万均之势。
如此,印尼危矣。
想到这,苏哈托汗毛倒竖。
寻了个空,应该秘密造访各国驻印尼大使,询问南华联邦出兵印尼,目的何在?要怎样才肯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