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大半个月的雪,飘零的雪花到暴雪交加,再到此刻,依稀的小雪落在三人的肩头发髻之上。
虞思衡伸出手掌,感受着雪水在掌心融化:“这场雪,很快就要停了。”
百里遥黑漆漆的衣物和脸上,只有一双大白牙与雪色交映,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似乎享受着白茫茫的山野之趣。
纪真倒是感慨了起来:“是啊,雪停了,启寒节就来了。”
百里遥愣了下,什么启寒节闻所未闻,赶忙请教一下。
纪真不敢马虎,毕竟是要送钱的土豪老爷,十分详细的讲诉了启寒节的由来,庆典的举行相关事宜。
启寒节,是十年大寒季,每次冬季过半时的节日,重要性类似蓝星的春节。
又称岁寒、祈寒、农尽,每到这个时候,最后一批适合在冬季种植的作物成熟,也是庆祝一年的辛苦劳作,是人族各城的盛事。
启寒节历史悠久,本为古老时代先民敬畏时节艰辛,祭祀寒冬神灵,现在就变成了祈望来年的福运,敬供先祖的大型活动。
往前十年是大夏季,夏季格外蒸热,酷暑难耐,景阳历3069年是今后十年大寒季初始。
按照惯例,清源别院会放假三日,学子返回城池,参与这难得的举城同欢,万民无有高低贵贱的节日。
百里遥呵了一口热气,瞬间便化为冰晶,确实这冬季,冷的有点夸张。
大寒之名,哪怕是在玄幻世界,也是名副其实。
百里遥突然发问:“纪兄,你在那荒山上,原何如此怒极?”
纪真苦笑,道:“实不相瞒,听闻附近有一珍品灵药出没,本是借了钱财,做了万般准备去捕捉,哪想到半路杀出个死鬼。”
虞思衡听到灵药二字,也不免侧目:“是何种珍品灵药?”
“名为芝马,状若小马,不过半拳大小,却是弥补生命精元,凝聚生命之花的上等宝物。”
“没想到这青阳山脉偏僻之地,还能生养如此宝物,造化神秀啊。”
“不过,灵药相关的典籍,虞氏都无记载,纪兄如何得晓。”
“先祖笔记流传,纪某也是偶然得知。”
百里遥听到小马二字,心虚的把怀里蠢蠢欲动的小人儿,压了回去。
“咳,等回到别院,我就把灵晶赠与纪兄。”
“百里兄,大恩不言谢,纪某一定尽快还钱。”
“不,不用还了,哈哈。”
……
一路无话,回到了伏魔山,百里遥没有去思索纪真的无中生祖,也没计较虞思衡为何在关键时刻出现。
从床下取出三枚下品灵晶,交给了纪真,就一个飞跃伏在床上,陷入封印。
纪真欢天喜地的离去,虞思衡再次开始了他的畅游天地之旅。
百里遥一觉睡了一天两夜,气息匀长,之前的经历倒是对他毫无影响。
青阳山脉的险峻高峰上,崔十渡起了身,道:“少年心境,百转千折,此次观道略有所得。”
大蛇云中探首,神念流转,在老道人心湖中泛起软糯的声音:“道友,你观的哪门子道啊。”
“我也看了,不过是凡尘打滚,类似兽类厮杀,倒是那小孩见我,神情像极了无助的小兽,嘻嘻。”
崔十渡摇头,四千年的遗种血脉的荒兽,我一个即将寿满五百载的老道跟前卖萌,这是哪门子的事。
不过,考虑到兽类思维迥异人族,也不必计较,一人一蛇相识已有三百多年,交情还是有的。
“观其行,摸索心脉,人族修行唯有心关凶险,这帮孩子虽是气运雄厚,但磨练也要远超常人。”
“心关漫漫真如铁,天地对我人族何其苛刻,一灾一劫均有定数。”
大蛇青色瞳孔陷入思索,很快就充满了笑意。
“听不懂,老道士总说些云里雾里的话。”
道人脚踩云霞,腾空直上,与青蛇对面而坐:“不必深思,今日善因,天机难言,老道寿命将尽,很快就有了结果,且等待,把握机缘……”
崔十渡话语停顿,眼眸中闪烁着玄光,一阵掐算,叹了口气:“还有一月,是时候做决定了。”
说完便不管大蛇懵懂的神色,云朵载着他飞往伏魔山。
大蛇安静的望着远方,有着人类的城池,有着仙家如云的圣地,有着看不尽的万丈红尘。
很想搞明白崔十渡神神叨叨的想着什么,喜欢这人世繁杂,心生羡慕,但那又怎样,异类终究还是异类。
“千年又千年,怎么就没人来渡我,我想做人!”
“崔十渡这个废材,名字起的倒是让我寄予厚望,以为熬到头了,没想到连个真人都成不了,唉。”
“想当年,他也是佛道争抢的旷世巨才,现在,长残了啊!”
大蛇发出悠长悲伤的嘶鸣,声音穿透天空山脉,蛇语当然不可能被人理解,自己的小心思也依然无人知晓。
青阳山脉各处巨兽王者们,纷纷趴在地上,发出低鸣,对今天心情不妙的青笙老祖宗,表示膺服。
百里遥醒了,懒散的打了个哈欠,伸着老腰,睡醒了可以计较一下之前的事了。
“好你个虞半城,竟然尾随本公子,关键是看了一路笑话,最后还抢了人头。”
至于纪真的芝马,吃都吃了,还能吐出来不成,以后弥补他吧。
不过,纪真藏掖着的秘密,百里遥倒是有那么点思路了。
穿越者不缺脑洞,先是籍籍无名的小子,突然会了种植珍贵草药的本事,没有几十年的种植经验,是会血本无归的。
当然纪真也可以掩饰为先祖遗留中学的,纪真也不是什么庸才,万一有着种植药草的天赋呢。
但纪真在最贫穷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条来钱的路子。
多日的接触,纪真举动神色完全是个少年人的心性,却有着不符合寒门子弟的见识,比如灵药、伏魔传闻等等。
百里遥眼露精光:“看来,纪真可能最近获得了随身老爷爷。”
摸了下胸口,掏出了小药人,被自己睡觉姿势,压得奄奄一息,眼神乖巧的望着百里遥。
“这个小家伙有着化实为虚的本领,怎么不趁我睡熟逃跑?”
“是了,这伏魔山上下都是人,它胆子小害怕,还不如待在我身边。”
百里遥面色冷酷,道:“想留在这,每天只能少吃多做,不然就丢了你。”
小药人眨巴着大眼睛,不停的点头。
百里遥满意的走出精舍,收获一只听的懂人话的未知物种,作为宠物,还是不错的。
小药人坐在百里遥的肩上,这时天空才微明,睡了两晚上,百里遥发现雪停了。
天气依然寒冷,没有飞舞的小雪,倒是有点无趣了。
百里遥走向不远处的虞思衡的屋子,轻手轻脚推开大门,进入其中。
闻到了一阵清香,让人神魂为之一震,不远处的香炉中,升起青烟,无疑是一种辅助修行的熏香。
虞思衡侧躺在床,面朝内,只穿着一身白色的内衣袍。
床下放着绣着精致花纹的靴子,刻着虞氏章纹的外袍挂在不远处,白色鹤氅也放在一处。
房间内处处整洁一致,能看出此处主人是个细心的,屋子靠阳台处,挂着几套一模一样的衣物。
不愧是虞半城,难怪只见过他一种衣服,居然是所有衣物都是一个样式。
虞思衡其实早就醒了,很小的时候,他的睡眠就很浅。
因为,一天的时间,唯有清晨的片刻,是属于他的私人时间,可以不用在意其他,想着自己的心事。
被认为虞氏两千年积累付出,应运而生的虞思衡,寄托着全族的希望。
看着长辈观看自己的眼神,不是瞧着厚爱的晚辈,是奇货可居,是待价而沽。
虞思衡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个还未出生,便丧父,出生不过几日,就丧母的普通人。
怎么就成了万千祖辈牺牲了前途,换来的虞氏的希望?
每当想要退后,逃避的时候,兄长虞思淼无情的声音便响彻脑海。
“虞思衡,看着祖宗祠堂的牌位,都是为你而死!”
那时的自己想着无数未吝一面,陌路般的族人是为我而死,但我从未要求过,世间竟然有如此的道理。
但终究不敢掉以轻心,就这样很多年过去了。
“凭什么,我得为他人而活。”
今天的个人时间,随着百里遥的闯入,无疑被打断了。
虞思衡故意装着沉睡的样子,没有任何反应。
百里遥走到了阳台,一边取下衣物揽在怀里,一边抱怨着:“虞半城,真是糊涂,连衣服都不收,勉为其难。”
走到了挂着衣物的地方,又说道:“粗心,衣服落在地上,就不好了,收起来吧。”
“咦,这靴子怎么脏了!”
百里遥细密的脚步越走越远,嘴里嘀咕着:“为报倾城揽衣物,君子之风当如是……”
虞思衡感到不妙,翻身而起,只看百里遥撞开门大笑而去。
“虞思衡,不装睡了啊,还敢尾随我不。”
“今日取你衣物,丢入女学员的屋内,快哉快哉!”
虞思衡追出门去,赤着脚,穿着白色内衬,面色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