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外,世纪豪庭。
偌大的场地中央,摆满了盛放各色美味的桌子,一圈圈玫瑰花环编织成的巨大长廊一直沿伸到高高的看台,宛若一条璀璨的花海。看台中央的位置,堆满了粉红色的气球与蕾丝,两只洁白色的大理石花柱掩映在一堆气球之中,与铺向远方的红毯相互点缀。整个会场被装饰的格外奢华与浪漫。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苏沫儿一脸甜美地冲着人们甜笑着,与周围的亲朋好友连连举杯。一身洁白色奢华婚纱将她映衬得比往日更加妩媚与惊艳,精致的妆容下,丝丝笑容绽放,凝满了幸福与满足。
傻乎乎地站在场地外,手中紧捏着那封大红色的喜帖,喜帖中的鎏金大字就如同粒粒滚烫的铁浆一般,不断烙在她的心头,在她的心上狠狠地炙下道道伤痕。
那身婚纱,本来是她站在婚纱店橱窗前时,那个模特儿身上的婚纱。
她梦想中的婚纱。她渴望中的衣服。
当初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在一番逞强的讥讽之后毅然决然转身离开。而那个时候,他就站在她的身后,焦虑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那个时候的你,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目送着我离开呢?
是悲伤,是痛苦,是解脱,还是欣慰?
那个时候,你一定很崩溃很绝望吧?
而现在,我又该以一种怎样的姿态站在你的面前,对着你说新婚快乐,一定要幸福……
“新郎来啦,新郎来啦!”场地中间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已经有一堆人拿着礼炮与彩喷冲着新郎起哄起来。
她顿时抬起头。
就在那一瞬间,她望到了他,那道熟悉的,修长的,俊朗的,她所深爱的身影。
他依旧是那么地帅,比在婚纱店时看到的还要帅。一身白色的西装笔挺地穿在他的身上,将他本已挺拔的身子映衬的更加完美。
是的,完美,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他在她的眼中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地完美,让她怎么挑都挑不出错,让她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多么希望此时此刻那个站在他身边的幸福女人就是她,可是,可是……却终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向另一道身影走去,在人群的阵阵掌声中,将另一个女人抱在怀中。
你,真的决定要娶她了吗?
你,真的不要再问一问我的意见?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却好痛好痛,痛到无法自抑,痛到心中只剩悲凉……
“明灏,你今天来晚了呢。”轻轻环住他的胳膊,苏沫儿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地嗔怪了一声,“你都不知道,我刚刚以为你都不会来了呢,不许再这个样子了,吓死我了,听到了没有?”
“我倒希望,我真的能够不来呢。”对着周围的人微笑示意,嘴里的声音却冷漠如冰,“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只要你稍微勾勾手指,我就只能选择听从。”
“全场的亲朋好友们请注意,婚礼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台上,身处鲜花气球围绕中的牧师带着虔诚的目光望着台下,“现在就有请我们的新人上台,大家鼓掌欢迎好不好!音乐,起奏!”
一首充满了幸福的旋律缓缓响起,而苏沫儿本已羞恼的表情也在牧师语落的瞬间恢复了满脸的幸福。陶醉一般圈住他的胳膊,“就算如此,可是最终赢的那个人还是我,难道不是吗?明灏,你只是一时之间贪玩,迷路了而已,迟早你会亲自感激我,帮助你回到正轨上来的。”
他也装出一番陶醉的表情,任凭她将头靠在他的肩头,“那我就谢谢你对我的帮助,只不过,最怕的就是我没认为是贪玩,更何况,有些人一旦迷路,便再也不会回来了,比如说我!”
貌合神离的两个人,在婚礼进行曲的伴奏下满脸幸福地走到台前。
而前来参加婚礼的客人们也纷纷挤在花廊的两侧,不断对着经过的新人抛洒鲜花。
终于,在婚礼进行曲的悠扬声中,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两人来到了牧师的面前。
双手紧扣,彼此深情。
牧师微笑着望着两人,代替上帝来证明人世间最圣洁的男女结合,“王明灏先生,请问你是否愿意娶苏沫儿小姐为妻,今生今世,不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愿意始终陪在她的身边陪伴她,保护她,相伴她到永远吗?”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了一阵起哄声。
他转过身望着她,脑海中不自觉便浮现出了另一张思念的面孔,那张带了一种无比绝望与悲伤的眼神望着他,美丽的脸上淌满了泪珠。
忽然间想起自己对着人群大喊他一定要娶她为妻的情形。而现在,他却牵起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手,将她独自一人丢在了陌生的游乐场中……心,忽然间抽得好痛好痛。
转过身,面对着牧师,“我愿——”
“不要!”却只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响亮的吼声,一道身影早已从人群中径自冲上了台前!“不要,不要答应她,不要答应她啊!”
他顿时一愣,连身子都霎时僵在了原地,“晴,晴雯?……你来了。”
而苏沫儿早已似拦路虎一般挡在了两人的中间,用力推了她一把,“你疯了,想要祝福台下祝福去,不要像个疯狗一般地到台上乱窜!”
轻轻将嘴巴凑在她的耳边,声音恶毒,“难道,你一个人丢人还不够吗,还想牵连着王明灏也一起丢人?”
“丢人?”她苦涩一笑,随即后退了两步,径自凝视上她的眼睛,“都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我害怕丢人的话,又何必出现在这里?”
我晴雯几时又有过害怕的东西了?
既然我敢站在这里,哪里还管它什么结果不结果!
“你!”苏沫儿顿时一急,立刻转身环住了王明灏的胳膊,“明灏,你看……这个疯女人!”
那种表情明显是在命令王明灏,赶走这个疯女人!
“丫头,”努力克制着心中的震撼,他一脸平静地望着她,“不要让我为难好吗,如果真的爱我的话,就请成全我。”
所以,走吧,赶紧走吧。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再不走,受到伤害的人就又是你了?
你又知不知道,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究竟有多难受?
听我的话,安安静静地走,安安静静地远离,安安静静地找个地上舔舐伤口,忘记痛苦。也忘了,曾经有我这么个人。
“成全你?”她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恬淡无比,“明灏,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只要你给我个答案,我立马就走,今生今世都不再纠缠你,只一句话,好吗?”
他的身子顿时一颤,“什么话?”
她咬着嘴唇,“你是真的决定娶她了吗,假如我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一切?”
你是真的决定娶她了吗?真的决定了吗?
我已经知道了一切,我不要你因为我做出任何不想要的结果。如果爱我的话,就陪我一起勇敢地爱好不好?那些什么流言,什么报道,我统统都不怕!
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我就能战胜一切的困难!
静谧,静谧,长久的静谧。一时之间,整个会场都开始变得鸦雀无声,全部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中间的三人,一起等待着王明灏最终的答案。
“哇,这下王哥可有得选了,真没想到王哥这么有魅力,居然有两个女的原意嫁他。”
“真不知道王哥会选谁,好像不管选择了谁,都会伤害到另外一个人啊。”
他紧紧捏着拳头,望着对面那张脸上期待的表情。那张脸依旧是那么地美,那么地清纯,就像一朵盛开在水上的白色莲花,悄然地开放着,等待着他的采撷。
可是,终究自己还是会选择伤害你的吧,晴雯,丫头,不要怪我,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那些现实社会犀利的流言与中伤,你根本就不懂。
“我愿意娶她。”
苏沫儿脸上的表情立刻放松了下去,仿佛经过刚才片刻的停滞,早已提心吊胆。
而她,则像早已知道了他的答案一般,轻轻对着他点了点头。
早就已经猜到的答案……
早就已经知道的结局……
如果没有抱了最后的一丝希望前来,那该有多好……
不该自作多情的,晴雯,你本来就不该奢求那种坦承一切的爱。他对你再好,也只能用凡人的那种好,对彼此都好的那种好。
他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平凡人啊,你又怎么可以去奢望他能摆脱现实为你牺牲一切?
兀自苦笑一声,抬起头时,脸上已是满脸的泪痕。
却依旧勉强自己对他笑着,“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她,是吗?”
“我……”
“各位,大家!”转身对着台下安静的人群,深鞠一躬,“对不起,今天的一幕,让大家见笑了。请原谅我这个不属于你们这个世界的人,事实上,我并不是什么殷柔儿,我叫做晴雯,大观园里的晴雯,是病死在家中以后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的,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轰——”台下立即响起了一阵骚乱。
而王明灏早已呆滞在了原地,“晴雯,你这是干什么……”
微微转过身,对着王明灏微微一笑,“王明灏,恭喜你,真的恭喜你啊!祝你和新娘子永远幸福!”
转身冲下台,向着湖边冲去,而一脸醒悟过来的王明灏早已随之追了出去!
“丫头!”
一口气爬上湖边临时搭建的铁架,她满脸凄凉地望着脚底下的湖水。那些碧绿的湖水可真干净啊,不知道自己跳了进去,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晴雯,不要这样,你下来……”脚下,奔过来的王明灏脸上的表情早已近乎发狂。
不要这样好不好,下来啊,危险!
“别过来!你别过来!”她伸手喝住想要爬上来的王明灏,同时身体向后猛退几步。瘦弱的身子在风中不断地摇晃。
王明灏顿时就停在了原地,“晴雯,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是爱你的,我是真的爱你的啊!”
“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呢!王明灏,你终究还是个不敢承担的人!”她凄然地望着他,眼中满是绝望的表情,“我以为有了爱,就有了一切,可是我错了!因为你根本就没种!没有跟我一起承担一切,面对一切的勇气!”
“晴雯……”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是晴雯又如何,因为我本来就是我,我本来就是我啊!”
呆呆地站在地下,他的眼中早已布满了痛苦,“丫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你不要过来!”她对着他再次大吼了一句,忽然掏出那张结婚喜帖,“爱我,就要接受我的一切!王明灏,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再也再也不可能了!彻彻底底地不可能!”
喜帖,在她的手中一页一页地被撕裂,撕成一条条,一片片。刺啦刺啦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地刺耳,也顷刻刺痛了他的心。
“不要撕了,不要再撕了……”
求求你,好不好……
用力地撕着,费劲全力地撕着,直到手中的喜帖化成了一堆碎片,扬起手,任凭碎片全都随风而去,犹如一大篇翩然的红***一般,飘入湖中,浮在冰冷的湖面。
而她也犹如一只蹁跹的白***,在纸片纷飞的刹那,坠入了冰冷的湖中……
这样卑微而带了乞求的爱情,我不稀罕。
这样没有尊严与自由的世界,我也不稀罕。
以前一直不明白林姑娘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她对我说的不如归去是什么意思……直到今天早上经过书店,翻到了我们的故事,看到了我们最终的结局……
林姑娘说,不管我们走到哪里,这个世界都是相同的,希望抱得越多,希望也抱得越大。她在死的那一刻都不忘提醒我这个道理……
而今,我懂了,我真的懂了,我本来就不该对这个世界抱有幻想,我本来就不该对这里抱有期待。
那么,就算是死了,又能怎么样,反而是最幸福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