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微微诧异了一下, 王熙凤看了她眼道:“难道你忘了薛家人之所以进京的缘故了吗?”
平儿闻言一愣,她自然记得,“可是, 眼看着薛姑娘已经到了年龄, 再说不是说她没有选上吗?”这件事已经成为了贾府里不少人知道的秘密, 可是毕竟薛姨妈和王夫人关系在那里, 碍于情面却是没有多少人讨论。
可是平儿却也是知道详情的, 王熙凤冷言一笑,“是呀,所以想要走娘娘的路子, 既然有这个想法,老太太怎么会轻易放过了她?”
其实, 都说是宫里好, 王熙凤这次进宫朝贺, 却是另一番感触。风藻宫固然大,却又是冷冷清清的, 平日里便是围绕着能不能得宠过日子。后宫佳丽何等多,娘娘早已经不是娇艳动人的姑娘了,瞧瞧陛下给她的封号,贤德妃,贤德妃。
从来不是以姿容立足于后宫的, 以色事人者, 能得几时好。
可是若是没有了这色, 却怕是连一时半会都没有呀。
明明陛下是宠爱娘娘的, 可是王熙凤却又是觉得这宠爱的背后带着些阴冷似的。从宫里回来后她就想了很多, 而最多的就是尤氏和已经去世了的秦可卿婆媳俩。
一个是死人托梦,一个是大过年的躲开着喜庆, 让她竟是一颗心觉得凉了许多。
平儿留心着王熙凤的神色,见状轻声道:“奶奶也别想那么多,说不定过了十五,珍大爷便是会将尤大奶奶接回来的。”
王熙凤摇了摇头,“随她吧,想不想回来都是这么回事,等到真的熬不下去,也就罢了。不过你且看着,这两日老太太定是想方设法把林妹妹接回来的。”
“不会吧,毕竟……”平儿觉得有些说不出口,虽然贾敏死了,若是林如海续弦首先要考虑到的是贾氏一族的女子,可是当前贾家可是没有什么适龄女子的,而且身份上对等的,却又是哪里有?
老太太说是疼爱林姑娘,可是在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却是根本就没有想过林姑娘的感受。
不然,为何都是在京城,明明住的那么近,为何除了初三那天林姑娘过来拜年,就再也没有来过府里了呢?
眼看着就是正月十五了,林府倒是打发人把礼物送了来,可是林姑娘却是并没有亲自前来。
理由倒是有意思的很,“姑娘病了,大夫说不要见外人,还望老太太见谅。”
这倒是和当年那游方的僧人还是道士说的一样的话,贾母还能说什么?倒是生了半天的闷气。
其实平儿倒是理解的,说白了老太太不过是外祖母,林姑娘的娘死了不假,可是人家还有爹呀,你平白无故地把紫鹃送了过去,说是什么习惯了照顾姑娘的,还是旧人使唤着好。
可是紫鹃照顾林姑娘却又是哪里比雪雁和王嬷嬷时间长了?
当时平儿也没有想太多,如今细细想来,却是觉得老太太着实恐怖的很,好像这一局棋已然下了许久,而自己到现在才看出一二来。
“没什么不可能的,只是只怕老太太又要生气了。”王熙凤甚至在想,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老太太真的气病了,然后让林姑娘来府里呢?
可是嫡亲的孙子孙女都在,却又是非要把外孙女唤过来,却又是那般说法?想着这事情竟然是越发的混乱,王熙凤不由觉得头大,最后苦笑了下,“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你去打点热水,我收拾收拾休息一会儿。”
她素来好强,可是这个新年却是筋疲力竭,便是让她们背后说笑去吧,自己,却也是累了。
且说王熙凤走后,贾珍不一会儿也到了,当然第一要务便是要和贾母商量这建院子的事情,而最后商量过来商量过去,却还是落到了两个字上面--银子。
没有银子,却是拿什么来建园子?看老太太神色中带着几分不愉,贾珍和贾琏使了个眼色退了下来,只剩下贾政坐在那里,脸上带着几分局促。
“是儿子没本事,这事还要老太太操心。”
伺候的鸳鸯看着贾母气息有些不顺,连连帮她理气,然后一盏茶递了过来,“哪里是你的事呀?”自己这儿子什么秉性,难道她还不清楚?
没有担当,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宠妾灭妻这事他是做不出来的。不过有时候贾母却又是希望他能做得出来,也许这样的话,贾府也会更好一些,而不是现在这般捉襟见肘,她最为得意的长孙女省亲却都是拿不出钱来给她建院子。
“咱们四家本来就是同气连枝的,如今在宫里的也就元春一个人了,既然如今有困难,那我回头就腆着老脸问他们要钱好了,这件事你别管。”
贾政闻言欲言又止,他岂会不知道如今贾府只能从王家、薛家和史家借银子?老太太那话里的意思没错,便是真的要自己去出面的话,他却又是能拿出些什么?弯腰去向王家要银子,还是去向史家求钱?
他好像都做不到的。
“至于林家这边,你回头亲自去拜访一下林如海,既然山不就我,那只能我就山了。”
贾政听到这一句顿时一愣,“老太太,我拿什么去……”
“混账东西,平日里你不是整日里和那些清客们吟诗作对吗?现在倒是没东西拿得出手了吗?别忘了你到底是他的小舅子,他还不至于赶你出门的。”
贾政闻言郁闷,林如海可是当时高中过探花的人,而自己呢,虽然读书,却是一事无成。
拿什么去和他讨论学问?一肚子郁闷的贾政,看到鸳鸯对自己暗暗摇头,最后却还是应下离开了。
贾母却还是气恼得很,自己的一对儿子,却是一个都不顶用。
倒是不如早些年就没了的珠儿,那孩子若是还活着,也许贾家,想到这里,贾母又是吩咐道:“去告诉老爷,让他明天去的时候带着兰哥儿。”
门外伺候的连忙应声离开,鸳鸯搀扶着贾母去内室,“老太太别太难受,林姑娘也许是真的病了,到底她身体弱了些,平常不也是经常有些个小毛病吗?”
到底是伺候贾母多年的,鸳鸯最是清楚贾母的心结在哪里。
林黛玉此番没有亲自上门拜见,让贾母伤透了心的,可是这伤人的,又不是一方的事情。鸳鸯也是心中大乱,说林姑娘有错吧,可是也是老太太之前异想天开了。可若是说老太太有错吧,毕竟又是长辈。
贾母冷哼了一声,“罢了,一个个翅膀硬了。对了,尤氏还在庄子里,什么时候回来?”
鸳鸯闻言,心中咯噔了一声,良久才道:“没听珍大爷说这件事,只怕是还在闹着别扭吧。”
“闹别扭也要有个度,男人要是玩玩也就罢了,可是你看看东府里现在乌烟瘴气的,让自己的小姨子当家,也亏得珍儿能想得到这主意,你现在去庄子,算了,过了十五再去吧。”
鸳鸯只觉得自己逃过一劫,现在天色早已经晚了,若是自己去城郊的庄子里,便是非得把自己吓个半死不成,好在……
只是便是自己去了,若是尤氏并不想回来可怎么办?毕竟那位可是主子,而且,东府和西府是早已经分开的,插手侄孙子的家务事,这要是传出去,不太好吧?
只是如今贾母在气头上,鸳鸯识趣的什么都没说,明日里便是元宵节,相信老太太会和珍大爷说的,总不至于为难自己一个做丫环的。
伺候着贾母休息,鸳鸯小心出了去,看着外面有些阴沉沉的天,明明是府里头的好事临门,可是却没由来心里头恐惧。
因为元春省亲之事,贾府里可谓是悲喜交加,而庄子里关菲菲旁敲侧击了些之后,却是越发断定:贾府不能再待了。
自己活着不容易,和贾府也没多少情分,没必要跟它共存亡。
苏靖南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关菲菲在那里皱着眉头,好像是陷入什么困境似的,只是他脚步声略一放大,却是看到关菲菲抬起头来,“咦,穿上这衣服,还挺像那样子的。”
脱下锦衣华服,穿上这青衫,倒是有几分奴才样,果然人靠衣装呀。
不过……
“建议你脸上抹点灰,这样更像。”
苏靖南咧了咧嘴,“放心,没人觉得我是你养的小白脸。”
关菲菲一噎,这人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不过喊苏靖南过来却是有正事的,“明天我和林姑娘要出去看灯会,还要麻烦你了。”
苏靖南闻言一笑,“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只是林家小姐来你这边,你就不怕……”
这女人还真是放心,难道忘了自己还是个男人吗?
关菲菲白了一眼,“世子爷什么环肥燕瘦没见过,林姑娘只怕是还入不了你的法眼吧。”
苏靖南觉得,这女人是真的不懂男人,难怪贾珍会宁愿选择尤二姐那么个货色。
男人喜欢什么呢?喜欢的是识情趣的女人,但是识情趣的女人固然是有意思,可是男人的心却又是不定的,充满了征服欲。林黛玉是高山之雪,可望不可即,可是对男人而言却是最大的目标,征服了这样的女人,那才显得本事。
“我以为,世子爷是做大事的人,却没想到竟也是这么俗不可耐!”
关菲菲固然不喜欢男人,可是却也是知道的。好歹当年自己和一群男人天天共事,酒后茶余却也是听他们一个个黄段子的。
只是她原本以为苏靖南是为了秦可卿之事而来的,却没想到竟还是把心思落在了林黛玉身上。
“你到底是不了解男人,家国固然重要,可是却也需要些调剂。”看着关菲菲面色不佳,苏靖南笑了笑,“好了,不逗你了,夫人吩咐的是,小的自然是要办到的。”
这女人,还真是笨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