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绣断然想不到自己会被分到大丫鬟才能居住的卧房。虽然与之前锦瑟分给她的屋仅隔着两个门,屋内的陈设却天差地别。半新的红木雕花床,床幔是干干净净的淡绿色。一旁放着八仙桌,桌上一盏白瓷底座的瓜皮绢灯此时正燃着,给屋内镀上淡淡一层温柔暖光。
锦萍手脚麻利的帮红绣铺好了铺盖,坐在床沿上拉着她的手闲话家常,最后压低了声音数落了一番锦瑟的不是,说她拿乔排挤她人云云,又说锦荣最是滑头的一个,跟在锦瑟屁股后狐假虎威,面儿上看着还不错,实则是个坏心眼儿的。
与锦萍聊到最后,红绣已忍不住打瞌睡,锦萍这才识相的告辞,心里着实嫉妒红绣可以自己分得一间房。明明还是个清扫的丫头,却跟许多大丫鬟一样的待遇。
换了个房间,并不影响红绣安睡,她清楚自己的本分,仍旧寅时不到起身去大少爷的书房外查探,若是大少爷歇息了,便早早的清扫干净,几日过去,竟让她偷得时机看了不少的书。对南楚国的地理和文学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圣临三十年的腊月二十八,整个诸葛府里到处都洋溢着迎接新年的喜庆气氛,锦松居当然不例外,锦瑟锦芳两个巧手的,这两日就在忙着剪窗花,房廊下也挂了大红的灯笼,为了解闷,还在丫鬟房的外间挂了盏走马灯,蜡烛的热气上来,里面的图画便会旋转起来,煞是好看。
红绣却不怎么忙,这几日她也摸透了丫头们的习性,若是大少爷有吩咐,四个丫鬟人人都特别主动,若不是大少爷的吩咐,她们则能偷懒的就偷懒。
吃了晌午饭,锦瑟和锦荣打起盹,锦芳忙着绣手里的活,脸上挂着甜美笑容,瞧着像给情郎缝补似的。锦萍本想跟红绣扯家常,无奈红绣十句话答不上两句,摆明了不爱搭理,她也识相的回卧房睡午觉了。
红绣闲着无聊,又不想睡觉免得晚上失眠,便拿了扫帚去扫院。刚划拉两下,院门突地被推开,外院儿门房的一个小厮跑了过来,见了红绣就说:“快禀报大少爷,工部张大人来了,正往院里边来,请他到正厅去。”
红绣应了一声,忙放下扫帚来到书房跟前轻巧了两下门。
里面传来低低的一声:“进来。”
红绣吱嘎一声推开雕花木门,来到书房外间恭敬行礼,道:“禀大少爷,外院儿来人了,说工部的张大人来访,请您到正厅去。”
“哦?”诸葛言然闻言扔下毛笔,起身正了正衣冠,看样到是对“工部”的这位大人非常重视。
红绣退在一旁,诸葛言然刚向前迈了两步,还未出书房,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是一个年轻又豪气十足的声音:
“诸葛兄,好久不见,我可是等不得到正厅用茶,直接到你这里来叨扰了!”
诸葛言然面上一喜,红绣忙帮他掀了棉帘。
诸葛言然到得院中先是行了一礼,拱手道:“张兄,别来无恙。”
张析昊忙伸手相搀,不悦道:“诸葛兄何须如此多礼,你我兄弟之间不必拘泥些有的没的。”
诸葛言然微微一笑,眉眼间多了许多暖意,道:“如此,小弟不客气了,张兄请。”
“哈哈,如此甚好,我今日可是冲着你的好茶来的,还不快快识相的奉上一壶?”
“好茶自是有的,你吃不完可不许走。”诸葛言然笑着望向红绣,道:“去沏上好的龙井来。”
红绣躬身行礼:“是,少爷。”
到了茶水间,红绣一面泡茶一面琢磨着“工部张大人”的来头。瞧着他似是方及弱冠之年,行动举止优雅从容,自有一番书生气,言语爽朗不做作,毫无酸儒的拿乔。
自古“士、农、工、商”壁垒分明,诸葛言然虽然家大业大,但也是排行最末的“商”,与身为工部大臣的张大人本就是天差地别,可他们之间却亲如兄弟,都没见诸葛言然和二少爷有多亲近。
端了茶盘,红绣小心翼翼的用背脊蹭开棉帘,倒退着进了书房,小心翼翼的为两位贵人斟茶。耳边正听着那位年轻俊秀的书生用极不符合他身份的语气抱怨着:
“这两日可真是不得闲,当今陛下广发恩令,为天下举大量印刷名作典籍,为兄我有幸得到这份‘好差事’,整日里忙的呀!哎!”
诸葛言然端起茶盏,优雅的抿了一口:“如此,长兄该谢谢陛下的隆恩,能给你如此锻炼的机会。”
张析昊笑道:“言然你是在取笑为兄?”
“不敢,我哪里敢?”
红绣手拎茶盘退在一旁伺候着,倒是觉着大少爷如今也多了几分人气儿,和平日里那个总是带着温润面具的样相差甚远。
两位少爷遇到一起,竟是谈着国家大事,红绣还是第一次发现,诸葛言然除了是个出色的商人,对天下大事也有一番独特的见解。
她低头不做声听着,仿若两位名师给她上了堂生动的事实政治课。正听到兴致高昂之时,却听张盛在门外传报:“少爷,老爷来了。”
诸葛言然和张析昊闻言都是一怔,立即起身整理衣衫。张析昊原本谈笑自若的洒脱姿态收了起来,换上了一副恭恭敬敬的颜色。
不多时,诸葛老爷身着黑色大氅快步入内,大少爷和张大人一起上前,恭敬的行礼问候。
“父亲安好。”
“见过诸葛伯父。”
诸葛任远忙侧身避开,不受张析昊的礼,双手相搀亲切的道:“贤侄不必如此多礼,方才听奴才们说你在言然这儿,我特地来看看你。”
“劳诸葛伯父特地前来,是侄儿的不是了。”
三人礼让着入座,红绣忙将才刚备好的茶盏放在诸葛老爷右手侧案几上,小心翼翼的为他斟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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