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厉锋上挑的眉眼微眯,悻悻然的看着站在下首兴致勃勃高谈阔论劝说彭厉锋广纳采女的谋士,这谋士是彭厉锋在南地巡查之时投奔而来的,对诗书典籍烂熟于心,当初收留他,让他长伴左右,也是想着这些年彭厉锋身上的戾气太重,实在需要一个通晓礼法的人来时时约束着他。
只是没想到这谋士一直默默无声,第一次这般高谈阔论却是为了这件事。也不怪此人这会子这般激动,彭厉锋一直倚重战将,他这样的文人,虽满肚子学问,却实在没有用武之地,这现在好容易有一处能让他大显身手的地方,他如何能不好好的显露一下自己。
更何况,这般建议也是大势所趋,现在恭王府门口都已经打起来了,只为争夺让谁家的女儿入府。
刀剑即便是站在彭厉锋身后,却还是能感受到自家主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浓郁的散不开的冷气,在看看下首的谋士们,从彭厉锋还是世子时期就跟着他的人,现在都是垂眉敛目,恨不能自己是隐形人。
谋士终于讲完一番高论,最后的结论就是,彭厉锋应该效仿楚国太子楚晏充裕后宫,要知道楚太子在大婚之前,那侧妃可都是已经入了府的。
“说完了?”彭厉锋凉凉一问。
谋士名曰费明,费明点头,“望主子念着彭家血脉单薄的问题上,还是要开枝散叶,充盈后宅的。”
彭厉锋是真没想到门外那些人被挡住了,自己身边的人倒是跳出来了,这可真是防不胜防,不过就他说的,“血脉单薄,你这是将我父王也一起埋怨进去了?”
费明愣住,这话他怎么敢说呢,恭王彭躬之在彭家军中的威望,他要是敢说恭王一句不好,分分钟就会被人斩于马下。要不说跟当兵的打交道难缠呢,就是你心中有万般的道理,到了这帮子人面前,那都是扯闲淡,能打得过我吗?打不过就闭嘴,是费明最近以来听到的,见到的最多的事情。
“小人不敢。”转过弯来的费明立时就跪下了,虽说彭厉锋现在没有称帝,但是其实已经是夜国真正的主人了,而且彭厉锋这个主人比之前朝夜宸帝,那威望可是高太多了。
“你不敢?我看你敢的很。”彭厉锋说的很平静的,并没有动怒的迹象。
但是熟悉他的人还是都缩了缩脖子,从恭王殉国到如今已经过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彭厉锋早已经不是那个喜怒都露在外面的恭王世子了,现在的彭厉锋越是沉默,越是令人恐惧。
就如此刻,便是刀剑都猜不出彭厉锋会将费明怎么发落,从彭厉锋倾心于纪挽歌开始,到如今走过了多少磨难险阻,好容易盼到了临门一脚,偏有这看不清形势的来搅局。
这半年来,彭厉锋收敛性子,开始不在杀戮暴虐,走起了以德服人的路线,这是权力越来越大后的必然趋势,他不能靠着一双拳头去降服所有人,只能凭着赏罚分明去让手下的人服从,甚至是敬畏。
但是这不代表彭厉锋能容忍任何事,在刀剑看来,纪挽歌就是彭厉锋不容人侵犯的底线。
费明左右看看,他能被彭厉锋留下到底也不是一点本事都没有的,至少察言观色还是懂的,现在看到同为谋士的几位同仁都是这般模样,眼珠子转了转,说出口的话要是更改岂不是有违他读过圣贤书的心境,但是适当的转圜却是可以的。
“主子,若是主子怕这般会落人话柄,那就先将纪氏纳进府中,至于正妃之位,在观望观望吧。”
他改了话头,彭厉锋冷冷的勾唇,讽刺的问道:“这是为何?”
费明舔了舔有些干涩的上颚,胜败在此一举了,他冷静的分析道:“勋国公已经故亡,虽声明犹在,但是能为主子出力的方面实在是太少。再者说,这位纪小姐,先是母亲离世,然后楚国逃婚,现在连父亲都撒手人寰,说不得是个命苦之人,这般无福无寿的女子,实在是不该做为正妻迎娶,若是主子实在喜欢,给个庶妃的名头已经是抬举她了。”
费明此话一出,房间里除彭厉锋以外的所有人都跪下了,异口同声的说道:“此乃费名士一家之言,绝不代表我们的心境,望主子明察。”
彭厉锋站起身,笑起来,“无福无寿之人?你说谁?”
两名在费明身后的谋士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法度,扑身向前就按住了费明,这厮是要害死他们啊。
“主子,费名士病了,得了失心疯,您别听他胡言乱语,我们这就带他下去。”
随后也不等彭厉锋回应就将费明拖了出去,哪里还能让费明在泄漏半个字出来,其实这些谋士都是想着让彭厉锋广纳采女的,只不过费明想抢这个功,先一步说出来了。
他们虽然是投靠彭厉锋的谋士,但是在这个年代能读书认字并对天下大局了如指掌的人,哪里会是平民子弟,不过都是些早早就押宝在彭厉锋身上的贵族子弟罢了,现在彭厉锋大婚,对于他们来说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能让家族的实力有切实的保障,联姻是在合适不过的。
但是这话也不能由着费明这般说下去。
要不然他们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费明被拉出门外,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些平时交情匪浅的同僚,不明白的问:“你们这是为何?不是再就商量好也劝解王爷多纳女子吗?”
是商量好的没错,但是谁也没让你摸黑纪挽歌啊,最早先跟随彭厉锋的谋士对费明说:“那姑娘可是恭王在世时亲自授意的王妃,你是疯了不成?她无福无寿,你是想说她克死了恭王吗?在王爷面前提起这个,你是不想要命了吗?”
费明瞪大了眼睛,没人告诉过他呀。
后面另一个人说:“可别再说纪小姐逃婚啦,明明是咱们爷去抢得婚,一把火烧了整个楚城呢。”
费明冷汗直流,心说:这到底跟了个什么主子啊,这简直就是活土匪!
“平时看着不像啊。”费明投奔的晚,怎么看彭厉锋都是英明果敢的主子,不像是蛮不讲理的主子啊。
“你该去这城里好好打问打问主子的性子。”
真是什么人都有,做了彭厉锋的谋士,竟然连彭厉锋是个什么人都没有查清楚。
那哪里是活土匪,曾经,那就是个活阎王。
屋内,寂静无声,彭厉锋坐姿提拔,半晌都没有动一下的,刀剑知道彭厉锋这是被触及了伤心事,“主子,您别乱想。”
从小跟着彭厉锋长大的,哪里能看不出彭厉锋心中的所想。
彭厉锋摇摇头,“我倾心于她,却没有想到会给她带来这么多的负累,竟然让她成了旁人口中无福无寿之人。”
刀剑不在出声,哪里怪的了主子,纪挽歌的一切变故,都是因为楚晏而起的,要不是楚晏要娶纪挽歌,要不是楚晏暗地里帮忙夜未泽回夜国搜查,纪霆与年画绒不会以假死为契机离开这里,至于逃婚,那更是一手由楚晏与彭厉锋造成的。
世间人对女子总是要求苛刻些,明明抢婚一事是彭厉锋所为,丢面子的是楚晏,但是到了今时今日,却是没有多少个人真的去将楚晏或者是彭厉锋拉出来说,最多的非议责备还是落在了纪挽歌头上。
楚晏那里,人人都唾弃纪挽歌不惜福,有楚晏这般好的未婚夫,却还是要逃婚,真是作死。
而在彭厉锋这边,纪挽歌成了这些人口中无福无寿的命苦之人。
这些谣言纪挽歌不知道吗?做为飞鸟阁的阁主,她怎么会错漏这些消息,她都是知道的,却从来一个字不说。
彭厉锋深深的自责,要不是他倾心于她,哪里能招来楚晏这般的大麻烦。
就算是知道这些,彭厉锋却从不想说这都是楚晏造成的,他不认为纪挽歌的生命里应该存在一个改变她一生的男子,即便是有,这个男子也该是他,而不是楚晏。
“传令下去,婚礼加紧筹备,若是再有人敢这般信口胡说,全部军法处置。”
他的挽歌,绝不能在被这些人泼一丝一毫的脏水,现在纪挽歌是他的人,他彭厉锋就不允许这些人伤害她,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言语上的。
纪挽歌强令送走了夜韵,这才带着白银回了挽院,不知是不是这个院子太破败了,竟然逃过一劫,没有被翻的一团乱七八糟。
再一次走进挽院,纪挽歌只觉得物是人非,尤记得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师父,那时还以为是她发了善心就了他,所以他才教导她那么多年,但是到了如今,才从青鹤口中知晓,当年不过是纪霆的一场设计谋划,不过是为了让纪挽歌不起疑心,老老实实的跟着他学本事。
纪霆对纪挽歌性子可算是摸透了的,凭着纪挽歌的叛逆,要不是那一场救了易容的纪霆,后来怕是决不会乖乖的跟着学武艺的。
纪挽歌追忆之际,前面有人来通禀,“外有一夫人求见,她说自己叫林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