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阿圆气喘吁吁从门外跑了进来,手里还拿了根很粗的木柴。她看到有马跪在地上,手里握着鞭子,鞭子的那头栓在一个双眼几乎凸出来的人脖子上,而小姐和梅少爷的屋子里也已经淌满了鲜血,黏糊糊的一片。阿圆用手掩住嘴,压下一阵阵作呕的**。当啷一下,木柴也被她扔在了地上,还看了眼跪地不起的有马。
阿圆屏住呼吸,接近离得近的被勒死的那个刺客,果断将她脸上的蒙布摘了下来,又看了眼被她扔在地上的太刀。她甚至将手探入那人的襟怀,摸了摸,翻出一个雕着暗纹的木牌子。“小姐,这是二小姐的人,是甲组的。”她亮了亮牌子上的花纹,看了眼擦了擦嘴十分虚弱的小姐,接着说“这二小姐也是个傻的,离家这么近就下手,狗脑子也想得出来是谁做的,真是气急了。甲组是她的侍卫里身手最好的一组了,这里死了两个,伤了两个,跑了俩,估计短时间也不敢再轻易动手了。”
跪在地上的有马用眼尾扫了一下阿圆,掩住疑惑的目光又把头埋了下去。
“只是,这么容易被人识破的事儿,二小姐怎么还会做?”
“你也说了,狗脑子都能想到,她得手不得手都可以说是被人栽赃陷害的。”赖方也抖着手,扯下被她杀死的人的蒙布,人的潜力真是无底线。她刚刚觉得呼吸都停滞了,现在却能冷静的说出话来,脑子还能思考。赖方拿身边能抓到的东西胡乱擦了擦匕首,插回刀鞘别回腰间,这才扫了眼周围的人,也才发现了脸色苍白透着青色的於须磨。她下意识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至于所叹为何,她自己当下也想不明白。
阿圆见小姐缓过神来,举了个躬,道“我去找店家,先给两位换个屋子,再说其他。”店家听到动静,早就躲了,现在见人死的死,逃的逃,也就出来张罗着他们换了房,又找机灵的女仆去唤当地的地主前来处理此事不提。
赖方捧着一杯已经失去了温度的热茶许久,心里才慢慢的从僵冷中缓过来。她盘腿靠墙坐着,见帮忙地主处理此事回来的有马和阿圆,又扫了眼抱腿缩在离她最远的墙角处的於须磨。屋里只剩他们二人时,就这么各守一方,谁也没和谁说话,死寂的等待事情处理完,此时,赖方出声询问二人道“此事如何处理的?”
“我拿了小姐的身份牌子去,这里的地主是个机灵的,人都拉走了,伤了的那两个没看住,也已自尽了。店家那里由地主安抚,咱们出些银钱也就是了。至于府里的人如何处理此事,就不归咱们管了,自会有人来处理。”阿圆跪坐在屋子当中,也顾不上她自己先前说过的什么主仆有别,自己倒了杯热水,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不甚斯文的抹了把嘴,觉得舒畅了几分。
赖方点了点头,再次对这个时代的人面对死亡时的态度而折服,她又哪里知道这是死亡率极高的时代,生死祸福转瞬间的事。“有马。”她有些倦怠的出声,如果不是实在睡不着,她真想蒙头大睡,这么逃避的态度,在她是很少见的。可她倦极了,却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就是一片血红,黏腻腻的。
有马一听她出声,赶紧伏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赖方撑着眼皮和已经麻木的神经,道“今天这事多亏了你,先谢谢你。”有马听到这话,身上一僵,她早料到四小姐会发难她,但没想到对方却是个狠的,莫非是想要她的命?想想自己赶到时屋子里的情景,她深深吸进去的气又缓缓吐了出来。这事让她赶上了,不出手吧,不管对方得手还是未得手,她都逃不脱;出手吧,她也一样是个走不脱,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四小姐对她身份的质疑和被隐瞒的愤怒,如果再碰上个混不吝的,还要被怀疑是否参与其中。
“你的身手好得很,至于你的身份,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会问,但现在有两件事我要和你确认一下。”赖方懒得猜度有马的心思,她只要知道答案即可,至于道谢,她是真心的,有马反而误会了则不在她考虑的范围里。
有马听她说的直白,心里一惊,抬头看向四小姐,只见后者神色莫测,年纪不大已经隐隐有了上位者的威仪。再想想这拨刺客已经是一等高手,换了她自己在睡梦中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四小姐仅十四岁,却能冷静御敌,心里已经有几分钦佩。她敛了心神,郑重道“请小姐问吧,能说的,小人都会如实相告。”赖方听了,心想,这就是说,她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也会说不能说,而非不知道,这倒也省事。
“首先,你是否提前知道行刺之事?其次,接下来的路咱们是否还一道走?”赖方的话直剌剌的就扔在了有马面前,掷地有声,如有实质。
有马震惊极了,抬头直视了赖方一眼,见对方眼神不见一丝闪烁,她也敛了心神,低头道“小人提前并不知道此事,小人得到的命令就是安全将四小姐送达江户。”赖方见她眼神里有被怀疑的震惊,却无一丝被道破的慌乱,眼神很正不见闪躲,也就信了八分。至于她话的真假,一个是她对识人还是有几分自信,再就是,即使是假的,又如何?还要一起走这一路,防不胜防,只能日后慢慢观察了。
赖方点了点头,道“那你和阿圆先下去休息吧,明儿咱们还照常赶路。”有马不知道她是信了还是不信,但也不知道该如何表白,她又是个有点儿闷的性子,也就不说什么,和阿圆退了下去。倒是阿圆看了她一眼,像是的审视,好像知道什么又不太确定。赖方让阿圆和她一起,也有点儿防备有马的意思,倒不是说她不挂心阿圆的安危,而是即使对方有意也不会在明面上的。今晚的事情,就是一个佐证。
“有马姐姐,咱们回屋去,我刚刚让店家备了热水,咱们俩都烫烫脚,舒服着呢。”阿圆不认生的让着有马,一个有心张罗,一个心里有事,倒也显得和睦的出了屋子。
屋子里,又剩下赖方和於须磨两个人,恢复了让人尴尬的冷寂。赖方叹了口气,铺了床,自己倒下了。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即使睡不着,养养神也是好的,接下来的路,还很长呢。而於须磨就披着夜着,缩在角落里,准备对付一夜。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样防备赖方,许是她的狠戾,许是她的果断,也许是自己帮不上忙的内疚,但他就是有些惧怕这个十四岁的少女,第一次见面即如是。她深的像一口井,看似无波,却隐藏着很多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他觉得不安,觉得忐忑,觉得懦弱。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有马和阿圆来请赖方和於须磨上路。赖方睁开眼,看了看蜷缩在屋角的於须磨,摇了摇头走过去。於须磨揉了揉眼睛,昨晚很晚了他才浑浑噩噩的眯瞪过去,现在猛然醒来,不知身在何方,却在见到赖方欲拉起他的手时,下意识啪的一下挥开了。赖方看着微红的手背,默默收回手“该启程了,收拾一下就出来吧,在车里等你。”
於须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赖方已经出了屋子,有马随着她出去了,阿圆探头探脑的看着他,有些想不明白他们的状况似的皱了皱眉也追了上去。於须磨暗恼自己的反应,捏着自己的手,咬紧了牙关。
几个人在车上,都是无语。有马一鞭子一鞭子的挥着,却明显在走神。车厢里,赖方仍然闭目养神,而於须磨的两只手无意识的来回轻轻搓动着,阿圆看了看两个人,无奈的翻了白眼,兀自趴在矮几上打起了盹。赖方闭着眼,觉得心里茫然麻木,对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而又选择坚持,顽强的活下去的决定,第一次产生了犹豫和怀疑。於须磨捏着手,很多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觉得烦躁极了。就在这么诡异的静谧中,牛车嘎达嘎达的行了大半天,牛车慢归慢,但是耐力极好。
牛车的有马“吁~”的一声轻呵中,停了下来,晃乱了一车人的心神。有马轻叩车厢,低声道“四小姐,前面设了路障,禁止通行。”
赖方睁开眼,对着询问的看向她的阿圆点了点头,阿圆隔着车厢,对有马道“那就劳烦有马姐姐上前看看,咱们在这儿候着。”
“是。”
车里的人难得一致的想,前面又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