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高中毕业了, 北修不是没考虑过自己以后的安排,可是他对军旅生活一点兴趣也没有,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打小而来的阴影让他根本不愿意触及“军队”这两个字。
看来许帅是不会放过他的。他得想个法子, 不能就这么载在许帅的手里。北修的如意算盘还没开始打, 许帅就已经开始了他的部署。
那日, 许帅突然回家了。把北修叫到了书房, 用勿容置疑的口吻告诉北修,入伍的名额已经给他留好了,过几天去体检, 现在开始哪儿也不许去,在家准备。
北修本想顶撞几句, 或者是把自己真实想法说出来。可是看着许帅那张严肃的脸, 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能讲出口。
他明白, 许帅说出的话就是命令,他, 只有执行的份儿。更何况用学雕刻这样的事来作为推掉入伍的理由,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许帅会嗤之以鼻,雕刻怎么能跟神圣的军旅生涯相提并论,男儿自当保家卫国。殊不知北修自小就没有家的概念,这种思想永远都无法侵蚀他的大脑。
北修自有北修的想法, 他不能违背许帅的安排, 如果此刻跳起来, 那就是自掘后路, 他必须先恭顺着, 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夜深人静了,许帅的卧室终于暗了下来, 北修抓了几件换洗衣服,一个背包就悄然地出了家门,门口警卫森然,他只好翻墙了,好在之前都有所准备。
就这样,在黎明的晨雾中,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这个城市的一端。
许帅枪都拔了,掘地三尺也要抓到许北修,可是谈何容易,北修就这么一声不吭地逃了。
直到半年前被抓,许北修整整消失了2年。
也许真的到该回去的时候了,
北修这两年跟着师傅雕一张走南闯北的,雕功自然越发精进,珠宝鉴定,古董鉴赏也样样精通。在外摆摊那只是一个形式而已,更多的大件都是在师徒两人精湛的雕功下完成,往往一个大件的雕刻要花费数月甚至一年才能完成。北修从来没有叫苦叫累过,总是一声不吭聚精会神地一刀一刀的用心地去刻,有时一坐就是一天。
北修马上就20岁了,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他越发深沉内敛,俊秀的外表加之自然溢出的独特气质,任是谁路过他们的摊子都要多瞧上两眼。可北修的心思都在这深深浅浅的纹路中。仿佛那里才是他的世界,那里才有他人生的所有色彩。
直至那日,突然一辆军车停在摊子旁边,下来几名荷枪实弹的人列成两排,从车里缓缓走出一位身份不凡的老军人。一张刚正不阿的脸,花白的头发纹丝不乱。
他走近北修刻章的摊子。
师傅去送货了,只有北修一个人在看摊子。此时的北修正聚精会神地雕着一张玉牌,这是一块水头很好的上等货,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北修越发的小心谨慎,生怕一不留神,毁了整块玉。
他是个完美主义者。有时候接到的货就是一般大陆货,师傅总是说这样的东西不用那么太刻意。可是北修认为凡是经过他手里的东西,每一块都是他心血的结晶,不是对这块玉的好坏,而是他心血的得失,后来师傅也就不勉强了,任他所为。
来者正是北修的外公,许帅。
许帅站在摊前看着低头雕刻的北修,他没有惊醒沉浸中的北修,就这么一直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幅画,或者是在琢磨他这个人。
两排警卫纹丝不动,鸦雀无声,北修自然也没有被惊动。
师傅送货回来,远远就看见自家摊子面前与众不同的架势。连忙下了自行车,把车放一边支好,走了过来。他从许帅身后绕过,走到北修身后,叫了一声:“北修,有客人,也不招呼一下。”
北修这才惊觉到面前站着一个人,当他抬头看过来时,不由得站了起来,手里握着的刻刀滑出了手心。
2年没见,外公好像苍老了许多,虽然还是那么不能让人亲近,可是第一眼看上去,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北修就这么跟外公对视着。许帅对着北修的脑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北修躲都没躲。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北修的头上。
师傅一旁急了,忙上前想拦住,怕许帅再扇下去。北修伸手一把拉住师傅,示意他不要过来,他知道许帅的脾气。他不想把师傅牵扯进来。
许帅一巴掌扇完后,并没有再打下去的意思。手一挥,然后转身就上车里走去。两排警卫呼拉上前,摁倒北修,就往车里拽。北修挣扎着。
师傅急了,扑了上来,大喊着:“你们怎么能随便抓人呐,这是我徒弟,他犯了什么法?你们是军人不能乱来啊。”可怜的雕一张,他哪里知道人家这不是抓犯人,人家这是找外孙子。
许帅刚要抬脚上车,迟疑了一下。望着喘息挣扎的北修,指着雕一张说,“你别再耍滑头,不然把他一起带走!”果然这句话很有威力。
北修不挣扎了,站直了身子,甩开两边警卫。拽了拽袖子说:“你是抓我,跟他无关,我跟你回去就是了,别整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头看了看师傅,师傅这回也傻眼了,听北修的话跟这些人是认识的,虽弄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好像不是犯了什么法。
北修一看今天不跟外公回去是不可能的了,看来跟师傅的缘分就此要结束了,心下黯然。
走上前去,拉着师傅的手说:“北修对不起您老人家,当初说谎了,我不是无家可归,只是想学雕刻。他是我外公。我今天看来非跟他走不可,谢谢您,师傅”北修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师傅一时竟缓不过劲来。北修刚跟他学艺的时候,他也曾猜测过北修的身份,看他的言行举止绝对不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今日这来头,让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慌张中也不知道该跟北修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北修深深地对他鞠了一躬,就被警卫拉上了车。
师傅慌乱地喊着:“北修,北修,北修……”猛然好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回了摊子,从桌子的暗格里掏出一个小袋子,追着绝尘而去的车。
北修被两个警卫押在车里,他回头张望着,突然在飞扬的灰尘中发现他师傅奔跑的身影。他立即叫车停下。许帅从倒车镜中也看到了后面追逐的雕一张。他挥手示意。车停了。
北修跑了下来,雕一张到底上了年纪,再追两步他该支撑不住了,幸好北修下了,他气喘吁吁地扬着手里的小袋子。
北修拉着他泪流满面。师傅很疼爱北修,2年间一起生活,都是师傅一手照料的,师傅是善良而敏感的人,哪怕很细微的情绪变化,师傅都能觉察到,总是细语宽言地为北修排解心中的抑郁。北修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到了长辈的关爱。慢慢地对师傅有了深深的依赖和信任,师傅无私的教诲和细致的关爱,让北修慢慢明白人与人之间原来还可以这么相处。
北修接过师傅手里的袋子,打开一看,是一块椭圆形和田红玉。北修一眼看出,绝对的上等货。
师傅说:“北修,拿着吧,留个念想,你走的急,我什么也没给你准备,就这点东西,你也知道师傅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无论做什么事,立什么业,都不要忘记当初你来时跟我说的话。师傅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多保重啊。”
北修拉着师傅的手嚎啕大哭起来。好像有满腔委屈今天都要发泄出来一样。
师傅替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傻孩子,到底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说不开的事情。为难别人也是为难自己。师傅知道你,一定能出人头地的,想师傅就回来看看,好好照顾自己。”。
车内,许帅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