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话站起来说, 跪着像什么样子?”
大成是礼仪之邦,即便是君臣之间,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跪来跪去。加之隆丰帝不是一个爱讲排场的帝王, 行跪礼的场合就更少了。
“你……把你兄弟打了?”隆丰帝心想, 儿子乖巧巧, 必定作了妖。
“父皇, 儿子是那种不尊敬兄长的人嘛。”宸王赶紧道:“儿臣最近什么都没做, 跪在这里求您,就是想找件事做。”
“什么事?”隆丰帝怀疑地看着他:“真没惹祸?”
“我都是成家的男人了,能惹什么祸。”宸王动了动膝盖:“父皇, 您觉得明玖珠怎么样?”
“性格纯善,待人真诚, 身家清白。”更重要的是, 还执拗地认为你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这种话他这个当亲爹的都说不出口:“明家满门忠诚,你能有这样的王妃, 是你之幸。”
“父皇说这话,证明咱们父子俩心连心,连想法都如此一致。”宸王抱起蒲团,走到隆丰帝跟前,再把蒲团扔地上跪下, 伸手把隆丰帝大腿一抱:“看在你对儿媳妇如此满意的份上, 你就格外破个例, 让儿子后日带她回一趟明家呗。”
低头看着抱腿耍赖的儿子, 隆丰帝突然想到, 他登基那日,渡卿也是这样耍赖, 要他背着玩。
所有的皇子公主中,只有他还把他当作父亲,其他人看他的眼神,是在看最高皇权的象征。
“你媳妇想回去?”隆丰帝也不叫他起来,往龙椅上一坐,任由儿子抱着腿。
“哪个新嫁娘不想回娘家,她脑瓜子简单,就算想也不会说出来。但儿子是谁啊,是您的儿子,疼爱身边人这一点,跟您学了十成十。就算她什么都不说,我也能看出来。”宸王朝他讨好一笑:“方才儿臣已经跟她夸了海口,说要带她回去。您不能眼睁睁看着儿臣,在王妃面前丢脸啊。”
“没事。”隆丰帝懒洋洋地端起茶喝了一口:“你住麒麟宫,丢脸的时候朕看不见。”
“父皇。”宸王把隆丰帝大腿抱得更紧:“你如果不答应我,我就跪在这里不走了。”
“真该让别人来看看,你耍赖的模样。”隆丰帝被儿子气笑,用另外一只脚很轻地踢了他一下:“赶紧起来,像什么样子。”
“您答应了?”宸王没有撒手。
“皇家的规矩不可改,即便是你,也不能例外。”隆丰帝从刘忠宝手里取了一块出宫的令牌递到宸王面前:“但你若是带王妃出宫游玩,不小心路过明家,顺便在明家用一顿午膳,也没人挑理。”
“谢父皇。”宸王接过令牌,干脆利落地站起身:“你一定是世上最好的父亲,也是最英明的帝王。”
“不用拍我马屁,回去后好好跟王妃相处。夫妻是一体,她真心待你,你就不能负她。”隆丰帝指了指地上的哪个蒲团:“把这个玩意儿也带走。”
“好的,父皇。”宸王把蒲团捡起来:“您政务繁忙,儿臣就不打……”
“等等。”隆丰帝抬了抬手,刘忠宝搭了一把椅子放到他身边。
“看看这些折子,跟朕说说该怎么处理。”隆丰帝见他面露不愿,轻笑出声:“朕突然想起来,你还在罚俸。听殿中省那边说,你定制了不少春衣跟夏装,用料极其讲究……”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解劳。”宸王掀衣袍坐下:“这是儿臣的荣幸。”
唉,啃老的男人,就是如此委曲求全。
“小姐。”春分伺候着玖珠沐浴,换下那身满是暖锅味的宫装:“殿中省送来一套新首饰,说是皇后娘娘为您定制的,您可要试试看?”
短短两日,麒麟宫的私库差点被送来的礼物堆满。各宫妃嫔,皇子公主,皇家宗亲,全都送了贺礼来。
各种珍稀物件,如流水般源源不断流入麒麟宫。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直面宸王在后宫地位有多高。
“母后特意给我定制的?”玖珠连忙道:“快拿来给我看看。”
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整套首饰头面,做工精美,玖珠明白过来:“母后提前为我准备了回门要戴的首饰。”
春分惊讶:“皇后娘娘,猜到了王爷会带你回家?”
更让她惊讶的是,皇后娘娘猜到了王爷的做法,不仅没有阻拦,反而提前为小姐做好一切。
越是身份高贵的人家,越是看重规矩。皇后娘娘身为大成最尊贵的女人,却对小姐如此体贴宽容,世间有几个婆婆能做到这个地步?
“因为母后与殿下都是温柔的人。”玖珠摩挲着凤钗上的宝石:“温柔善良的人,心意是相通的。”
“真好。”春分笑:“皇后娘娘与王爷待你这么好,老爷与夫人一定会放心不少。”
“难道以前父亲母亲对我嫁给殿下不放心吗?”玖珠诧异地抬头看春分:“他们没跟我说过。”
“做父母的,无论女儿嫁给谁,都无法完全放心。”春分没有提外面那些有关宸王的流言:“但若是他们看到你婚后过得很好,就会慢慢放下心来。”
“我懂了。”玖珠若有所思地点头,“后日回家,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姐懂什么了?
春分疑惑地看着小姐,怀疑她可能想歪了。
三个时辰后,春分看了眼窗外:“小姐,天已经黑了。也不知王爷什么时候回来,要不你先用晚膳?”
“我现在还不饿。”玖珠摇了摇头:“你先去用饭,不用陪我。”
“小姐。”春分知道她想等宸王回来,无奈叹口气:“我方才用了肉羹,现在也不饿。”
“那你下去休息一会儿。”玖珠笑:“以前在家里怎么样,我们在宫里还怎样,不用时时跟在身边,我又不讲究那个。”
“那奴婢先去厨房给您端一碗银耳汤。”春分转身出门,就感觉到有人像风一样从她身边刮过,她赶紧转过身,发现方才匆匆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是宸王。
“明小猪,我回来了。”宸王走到玖珠面前,发现她长发全部披散在身后,准备揉她脑袋的手收了回来:“沐浴了?”
“嗯。”玖珠点头。
“来人,伺候本王洗漱。”宸王吩咐完宫人,从袖子里把出宫令牌掏出来:“后天我们出宫,去见岳父岳母。”
他神情轻松,仿佛这块令牌,不是他又跪又求,还批阅了一堆奏折换来的。
“殿下真厉害。”玖珠拿起令牌看了看,发现上面有龙纹印记。
“小事一桩,我跟你说过的事,怎么可能做不到。”宸王在太监端来的铜盆里洗干净手,伸出手在她发顶揉了好几下,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可用过晚膳?”他把揉乱的头发理好,意犹未尽地收回手:“父皇留我在太央宫做了点事,所以回来晚了。”
本来父皇还要留他用晚膳,他担心玖珠会傻乎乎等他回去用膳,于是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还没有。”玖珠让宫人去把晚膳端上来:“刚好能陪殿下一起吃。”
宸王与玖珠晚饭吃得快乐,熬夜加班,收到回发奏折的官员,却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有些奏折的批阅笔迹,不太像陛下的字迹啊。
陛下怎么会让他人代笔批阅奏折?
做朝臣的,难免会想得多一些。陛下身体康健,禁卫军统领又是忠心于陛下的人,按理说没人敢越过陛下,批阅这些奏折。
“难道你们没有想过,这些奏折是陛下让某个皇子批阅的?”一位官员道:“这字迹苍劲有力,言之有物,一看就是有才之人。”
“王大人说得对。”另外一位官员点头:“不知是哪位王爷?”
“怀王殿下成熟稳重,但他的字迹我见过,不太像他的字。”
“安王殿下性格温和,此位殿下的意见直接凌厉,处事不是安王殿下的作风。”
“难道是静王?”
静王不爱多言,相貌勉强能称一句清俊,但与四皇子、宸王想比,却逊色不少。他整个人平平无奇,大家平时很难注意到他。
至于四皇子,大家根本不考虑这个可能性。陛下都已经把他爵位削成光头皇子了,怎么可能让他摸到奏折。
看来此人很有可能是静王殿下了。
“你们为什么没有想过,有可能是宸王?”一位年轻官员问:“陛下最宠爱宸王,让他批阅可能性很大。”
“不可能!”几位官员齐声否认:“宸王不学无术,怎么可能写出这般漂亮的字。”
“大人们见过宸王殿下的字?”年轻官员见他们如此肯定,拱手陪笑道:“下官物无知,让大人们见笑了。”
几位大人:“……”
他们好像从未在意过宸王的字迹。
不过一个能气晕老师的皇子,应该……大概……也不可能写出一手好字吧?
更重要的是,宸王好享受,不学无术,怎么可能提出这么有见地的决策。
“不可能,不可能。”他们疯狂摇头:“绝不可能是他。”
相信一个不学无术,嚣张跋扈的王爷,能把奏折批得这么好,不如相信天会下红雨。
“诸位大人好。”礼部尚书李恩走进屋子,见几位夜里值班的六部官员神情凝重,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李尚书。”众官员见到李恩,把一本奏折递到他面前:“宸王殿下在礼部待过一段时日,你看看这上面的字迹,像宸王殿下写的吗?”
李恩抬眼一瞟,笑着点头:“正是宸王殿下的字迹。”
话未说完,他就看到几位大人神情惨白,仿佛被雷劈了一般。
“诸位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没事,没事。”
他们必须要冷静,万事要往好处想。
也许决策是陛下出的,宸王只是把陛下的言论,抄录在奏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