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初柳没想到她一语成谶,那女人确实宁愿不要钱也愿意卖身,却不是卖给谷良,而是她!
看着眼前跪在地上,不停地向自己磕头的女孩儿,覃初柳不禁感叹,这世界也太小了,转身就能遇到熟人。
这卖身葬母的不是别人,正是郁皎。
医馆的大夫说的不错,郁皎娘时日不多,即便在医馆救治了些日子,但是身子亏空的太过厉害,不出半个月人就去了。
幸好时下是冬日,尸体也不容易腐烂,郁皎想着等辽河郡的战事结束就带着母亲回家安葬,谁成想战事越来越激烈,到现下也没有要停战的意思。
更加棘手的是,饶是她把她娘包裹的再好,栖息在她们周围的人还是发现了她娘已经去世,他们怕尸体放久了传出疫病,逼着她把她娘埋了。
她开始死活不同意,后来,那些人就趁她不注意偷偷地把她娘抬走了,就要扔到镇外去。幸好她发现的及时,才抢回了她娘的尸首。
她的力量太单薄了,想要等到战事停了带娘回家的愿望是不能实现了,所以她才想着卖身葬母,就算不能让娘亲回家,也要让她在地下生活的舒适些。
“郁皎姑娘,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你就是把脑袋磕漏了,我也不会买下你的。”覃初柳很冷静,眼前这姑娘太难缠,她可不敢招惹,“刚刚我听说有个齐员外要花五百两银子买你,我想,五百两足够你将你娘风光大葬了,你又何苦来求我。”
说完,覃初柳便拉着谷良往人群后退去。
也是她太好事儿,本来只想着逗弄一下谷良的,见谷良羞涩起来,她也来了精神。
他们本打算坐牛车绕道出镇子,她非得拉着谷良过来。说要给他买个媳妇。
她要是知道卖身的是郁皎,打死她都不来。
刚才他们来的时候,人已经散去不少,因为之前郁皎给她磕头的举动。现下周围又聚集了不少人,他们挤了半天,也没有挤出去。
覃初柳急出一脑门子的汗,正打算躬身从两个人的手肘下方钻出去的时候,裤脚被一双冻得粗肿通红,却十分干净的手抱住了。
“小姐,求求您,求求您了。我不要钱,您只要把我娘葬了,我就一辈子侍候小姐。”郁皎虽然在哭。说话却很是清晰,周围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就有那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添油加醋,“小姑娘,你就把她娘葬了吧,卷个席子刨个坑埋了。一百个钱都用不到!”
本来是十分悲恸的气氛,因为这人的一句话,顿时引得人嬉笑起来。
覃初柳皱眉,她可不想给人当猴戏看,使劲拔了拔腿,郁皎抱的还挺紧!
覃初柳昂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努力压下怒气对郁皎道。“郁皎姑娘,我再说一次,你求我没用!你知道齐员外买你要干什么,你不想跟着他就粘上我。那我告诉你,若是我买下你,就会转手把你卖给齐员外。赚那五百两银子。如果这样你还要缠着我的话,我遂你的愿!”
她这一番话说完,不仅郁皎不哭了,直直地看着她,周围的人也都像看怪兽一样看着她。
她倒是不在意。腿上又使了点劲,这一次倒是轻松地挣开了郁皎的桎梏。
直到她和谷良挤出人群,郁皎再没有缠上来,看来,她这几句话吓退了郁皎。
看着他们渐渐走远,街对面茶楼二楼的人也从窗边走了回来,坐在雕花圈椅上,静静地喝着茶。
一盏茶喝完,她才轻轻浅浅地对身边侍立的丫鬟道,“把人买回来!”
覃初柳在镇外与元娘他们汇合,一行人乘着牛车晃晃悠悠地回了家。
进到村里,远远地就看到自己门口站着个人,那人身量不多高,精瘦的样子就好像风一吹就能被吹走似的,这人不是安贵是谁?
走进一看,原来安贵正与隼对峙。
说是对峙,不过就是隼懒洋洋地趴在门口,不时抬头瞪一眼安贵罢了。
饶是这样,安贵也吓得不轻,覃初柳看得分明,安贵那两条筷子似的腿在不断的抖动。
他来干什么?不是已经没有关系了吗?按说他应该离这儿远远的啊!
覃初柳带着满腹疑惑下了牛车,先元娘一步走到安贵身边,“姥爷,您咋来了?”
安贵见家里回来人了,有人能制住隼了,便恢复了些气势,“谁是你姥爷?你可莫乱叫,咱们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覃初柳笑了,“既然没有关系,您来干嘛?”
安贵脸上浮现怒容,眼见这个小丫头片子可比她娘难对付,小小年纪嘴巴就这么利,他自认不是对手,便也不绕圈子了,直接问元娘,“祭祖的银钱,你怎么不给小河交?”
元娘想解释,她是忘了,真的忘了,小河这些日子不在家,她便忘了小河也要交祭祖的钱了。
覃初柳抢先一步阻住了元娘,“小河又不在我们家的户籍上,为啥要我们交钱?”
安贵理所当然,“他在你家过了这么久,说什么也不回家,还给你家干了这么多活,说什么也该是你们出。”
覃初柳自动忽略干活这一句,只笑嘻嘻地反问道,“那如果小河赚了钱,是不是也归我们家?”
安贵一滞,知道着了覃初柳的道,心下气结,指着覃初柳的鼻子就骂道,“你个小泼妇,没爹就是没教养,原先还好好的,谁惯的你一身臭毛病,越来越不象话……”
“请注意您的言辞,”覃初柳双手握拳,打断安贵的话,“您刚刚可说了,与我们没有关系,现下这样教训外人,似乎也不大妥当。我是不是被人惯坏了不劳您操心,您还是家去歇着吧!”
覃初柳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小鼓,敲在安贵的心上。
他气得不行。扬手就要扇覃初柳,只是手刚刚扬起,就被人握住了。
元娘紧紧地握着安贵的手腕,眼睛里有闪闪的泪花。却忍着不让它们流下来,“柳柳是我闺女,她有什么不好自有我来教训,就不麻烦您了。”
说完,元娘松开安贵的手腕,把覃初柳护在身后。
安贵有些呆怔,虽然最开始是他说不认这个闺女的,但是当元娘真的连声“爹”也不叫,见到他就像见到外人似的,他心里有些不好受。但是更多的还是气愤!
“好好好”,安贵颤抖着手指着元娘,“你好本事!我看你以后能变成啥样!”
说完便扬长而去。
覃初柳担忧地看向元娘,元娘只吸了吸鼻子,对覃初柳挤出一抹下来。“娘没事,快把东西搬进去吧。”
躲在牛车另一面的谷良并梅婆子和戚老头儿见她们解决完家务事了,也赶紧出来帮忙卸东西。
这时候走出去不远的安贵回头瞅了一眼,就见谷良一个人从车上卸下半扇猪肉,戚老头儿肩上扛了个米袋,梅婆子和元娘手里也拎了不老少好东西进了院子,心里纳罕。这些东西得花不少钱吧。
这些东西是谁买的?元娘不是欠了那么些钱吗,怎么会买这么多东西?
回到家之后,他把自己的疑惑说给了老妻,崔氏听了撇撇嘴,“她欠那么些银子,就是下辈子也还不清。不用说,指定是那老虔婆花钱买的。”
安贵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了一会儿才道,“我觉得不像,收祭祖钱的人说了。他收钱的时候,明明就是元娘从荷包里拿得钱,且他还看到,那荷包里似乎还装着银子呢。她这个样子,哪里像是欠了钱的,倒像是手里有了不少钱……”
崔氏也一改刚刚的不屑,认真思忖起来。
屋外正在房檐下搅猪食的李氏将安贵和崔氏的话都听了去,不自觉地裂开嘴角笑了起来,感觉到凉风袭入口腔,她才赶忙闭上嘴。
她和张氏已经解了禁,现下倒也老实多了,整日也不只是围着圆子转了,家里的琐事也都开始上手干。
李氏从来都是聪明的,她知道自己少了颗门牙,就相当于破了相,若是再不好好表现,惹的婆婆更加不喜,惹得丈夫厌弃,她在这个家里就真的生存不下去了。
可是她心里怎能不恨,怎能不怨,虽然下手的是张氏,可是若不是元娘那一家子,她又何须有今日的愁苦。
李氏越想越愤恨,满腔恨意都化成了手上的力道,桶子里的猪食就像是她心底里怨恨的那些人,用力的搅,用力的搅,就好像这样就能将那些人的骨头和肉都搅碎一般。
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屋里归拢好,元娘开始和覃初柳算起帐来,“半扇猪肉一两八钱银子,两匹棉布六八个钱,三条鱼三百个钱……”
所有的账目都算好,覃初柳把炕桌上的纸收起来,“娘,统共花了五两四钱银子!”
元娘哀叹一声,“怎地花的时候没觉得这么多?若是早知道要花这么多钱,那猪肉就少买一点儿,还有那鱼,买两条就够了……”
元娘絮絮叨叨的说着,覃初柳却一点儿没觉得不耐烦,娘没有受刚才的事情影响,是不是说明,她真的不在意了呢?
元娘说了好大一会儿也不见覃初柳给个回应,觉得无趣,便也止住了话,扯了扯裙子下了地。
“娘,你要干啥去?”
“还能干啥?”元娘觑了覃初柳一眼,“小河赚的银子都归你,那娘不得替小河交祭祖的银子去。”元娘打趣覃初柳。
覃初柳嘻嘻一笑,正要凑趣几句,就听门外有人大声喊道,“大姐,柳柳,快来救我啊,咱家门口有条狗,像是要咬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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