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长雍深觉好笑,被触动利益的是姚家和黄家以及楚王府,倒像是他们欠了藏宝赌坊,反过来报复他们。藏宝赌坊像是穷途末路一般,做出刺杀这种不入流的行当。
想到刺杀,姚长雍深深拧眉,藏宝赌坊的东家隐藏得很深,但是藏宝赌坊的势力和财力不容小觑,赌坊里养的打手是乌合之众,可藏宝赌坊有钱哪,要是请了杀手,那可难办了。
想必黄老爹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不敢把藏宝赌坊得罪狠了。
嗯,他得给藏宝赌坊一点教训了,不然这群生活在黑暗里的蟑螂真以为自己进化成了螃蟹,可以在锦官城里横着走了,连他未来的岳祖父都敢动!
其实,黄老爹想的并不复杂,他知道藏宝赌坊是混黑色地带的,最讲究恩怨情仇,冤冤相报,藏宝赌坊一时的沉寂不会永远石沉大海,他们伺机而动,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咬你一口。黄老爹一是警告藏宝赌坊,至少争取时间把金穗嫁出去,他怎么样无所谓,不能把危险带给金穗,二则,他不想打扫死人战场,所以留下老熊的命回来捡尸体喽!
倘若老熊知晓黄老爹心中想法,必定得捶胸顿足地泪流满面,说黄老爹看不起他。
棋茶室里,黄老爹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老熊,着实佩服,他明明看见老熊受伤了,老熊却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似的。
“熊老弟,咱们再手谈一局?”黄老爹问道,下棋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心态和手段。因为一个人的思想即便有变化,也是缓慢变化的,而思想最能影响棋局的布局,这种变化对了解一个人当前的品性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黄老爹从老熊的布局里看到了狠辣、乖张,关键时刻弃车保帅,缺少缜密的心计,偏又喜欢走歪门邪道。而黄老爹活到这个岁数,学下棋不是为争输赢。而是为修身养性,磨练毅力,研究的不是怎么赢了棋局,而是从棋局里看一个人的性格。
所以,从一开始老熊刻意接近他,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来者不善”四个字。他从未对老熊推心置腹,老熊单方面地认为俩人是好友只是老熊的假想罢了。他知道老熊是藏宝赌坊的人。也是在刻意调查藏宝赌坊管事的过程中知道的。
这个老熊,不是什么管事,却是王老五最为信任的手下,专为王老五处理一些暗处的事情,所以明面上,老熊只是个家有薄产的悠闲老汉。
老熊早早与黄老爹约好这一日来棋茶室相聚,他现在有些后悔不该那么早出手去杀黄老爹。胸口缠着绷带,他能感觉到,小半天下来,胸口已经湿润了,不是汗湿的,而是肌肉紧绷导致的伤口崩裂,别提有多难受。
越是难受,他越是心虚,是以,未能察觉到已经过去小半天时间了。比平时下棋的时间长了很多,连输四局,老熊看见黄老爹一面说着“承让”,一面挑衅地问他是否再来一局,咬了咬牙道:“来,怎么不来!”
黄老爹嘴角翘起,笑道:“熊老弟真是爽快人!”他特意咬重了爽快二字。
老熊听在耳朵里,别提有多难受了。这句“爽快”不是夸奖他人爽快,而是黄老爹赢得爽快,他庆幸今天下棋之前没有加彩头,否则他既输了气势。又输了钱财,不得哭死!
两人连下四局,都是黄老爹一边倒的赢,早起引起棋茶室内众人的注意力,有人来给老熊加油,有人观摩黄老爹偷师学艺。
老熊身边围了四五个人,他只觉得呼吸不顺畅,憋屈地忍受着耳边嗡嗡的蚊子叫,下棋便不是很专心,甚至想,早点输掉这一局,回去上药,好好歇一觉,再让接过来照顾的兄弟的“妻子”好好“照顾”他,这伤口才不痛了。
是以,黄老爹从棋局里新奇地品出了一股猥琐的味道,老熊故意要输,他偏不给输,落子慢不说,故意让了他几手。
等老熊惨白着一张脸,彻底输掉后,忍不住问道:“黄……黄老太爷,今天落子何以这么慢?”
黄老爹则皱眉道:“熊老弟这一盘棋走得好生奇怪,我以为熊老弟换了个人呢,熊老弟棋路变了,老汉我不习惯,自然想的多了。”
老熊听他说什么“棋路”变了,思及下棋时的龌龊念头,脸色通红,以为黄老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但是因为他脸色本来疼得惨白,这一红,倒显出几分健康之色来。
“连输四局,小弟自然要变换路数寻找其他法子取胜,没想到黄老太爷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小弟还是没能逃出黄老太爷的手掌心去。”老熊故作高深莫测地道。
黄老爹一愣,想着老熊本是个粗人,没多少文华底蕴,学棋艺已经为难他了,几句俗语说得不伦不类也没什么,何况,他觉得这就是老熊的写照。黄老爹隐了唇边笑意,拱手谦虚地缓缓道:“过奖,过奖,承让,承让。”
果然,老熊的脸色从绯红变为酱紫色。
而周围人却没黄老爹那么好的抑制力,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居然有人自贬为“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真乃旷世之奇葩也!
老熊气哼哼地起身,脑袋一阵眩晕,小厮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不着痕迹地扶着老熊出了棋茶室,等回到府里,老熊已陷入低烧昏迷状态,慌得小厮一进府门便嘶喊这请大夫。原来是老熊昨天连夜把尸体埋到城门外,因是冬天受了凉,本来伤口就没养好,今天又挺直身板硬熬了半天,伤口崩裂,幸亏他穿了深色的衣裳没人察觉出异常来,但伤口恶化却是真的。
如果金穗在的话,便知老熊的伤口何止是恶化,而是感染了。
老熊这一关过得凶险,靠着良好的身体底子才挺过来,一时之间倒是没空去找黄老爹的麻烦了。
黄老爹心情愉快地回府,一路从棋茶室走到黄家门口,恰好看见胡小妹的马车驶来。
黄老爹笑问道:“小妹来了,晌饭吃了么?”
胡小妹见黄老爹满脸喜色,便道:“吃过了。黄老太爷是遇到什么喜事了么?瞧您老红光满面的。”
“是遇着喜事了,今儿的下棋连赢四局。”
“黄老太爷是知足常乐。”胡小妹笑道,黄老爹常常常混迹在棋茶室,经常走动黄家的人都知道,因为有人来找金穗时,免不了礼貌地问一句黄老太爷的去向,金穗不是答在焰焰坊,便是在棋茶室,而棋茶室里下棋不像在赌坊有彩头,大多数是没彩头的,所以才有胡小妹这句笑言。
黄老爹乐呵呵地点了点头,他这辈子除了金穗之外,其他事上都称得上一句“知足常乐”。
胡小妹下车和黄老爹一起走路,黄老爹把胡小妹送到二门处,挥挥手道:“你去找穗娘儿说话吧,我去书房。你们小姑娘自在说话,穗娘儿在绣房里也闷了许多天了。”
小姑娘?
胡小妹反射性地摸摸脸,顿时失笑,在黄老爹面前她居然成了小姑娘,越发觉得黄老爹慈祥可亲。
金穗听说胡小妹到访,从绣坊出来迎到暖阁里,透着玻璃窗看外面光秃秃的树枝,屋里有几盆花开得春意盎然,这些花不用说,是姚府专门每天一换地送来的。
胡小妹是个老板娘,不像金穗可以做幕后统筹,抛头露面的事非得她做不可,自然不会找金穗纯聊天。
金穗寒暄两句,问了胡二麻好,然后开门见山地问道:“小妹今儿的来可是有事?”
“上回黄姑娘拜托我请小乞儿跟踪黄来喜,我觉得藏宝赌坊欲对黄家不利,故而,未能完全放心,留了一两个乞儿在藏宝赌坊门口行乞,”胡小妹毕竟自作主张管别人家的闲事,怕金穗不耐烦她打探自家隐/私,面色有些尴尬,却仍是接下去道,“今天上午小乞儿到我店门前拿馒头,悄悄跟我说,昨晚有几个人匆匆进了藏宝赌坊,他看得清楚,其中有两三个人受伤,有一个身上滴了几滴血在他脚面上……”
胡小妹还没说完,金穗面色惊骇,瞬息之后,她面色恢复如常,柳眉轻颦,忍着心口噗通跳,问道:“小妹,后来呢?”
藏宝赌坊是藏污纳垢之地,别说几滴血,欠债不还,砍手剁脚,伤人性命都是有的。但金穗直觉不安,因为胡小妹肯定不会跟她说废话,就为了八卦藏宝赌坊门口出现几滴血。
胡小妹暗赞金穗镇定,寻常女儿家听到血迹啊之类的,肯定会尖叫了,便是连常在藏宝赌坊门口乞讨的小乞儿看见血滴落到他脚面上,抖筛糠抖了小半个时辰呢。
“后来,小乞儿觉得这几个人面生得很,但是他们进入藏宝赌坊之后没被赶出来,到了很晚才坐了一辆马车出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里,捡了十来具尸体,还有两辆马车,趁夜色把尸体弄出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