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放开阿怜,垂头低声道:“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夫人做的有些事情,我,并不赞同。”阿怜淡淡的道。
初晨苦笑:“是啊,我怪你做什么?她要你做什么,你自然要去做。她那样的人,却有你这样帮手,我可真羡慕她呢!你知道吗?那天我见着那人后,才知道原来人也可以笑得那样无忧无虑,天真纯洁。真是同人不同命呵!”
“那你为什么不冲出去点破她呢?那样可以多一个人陪着你一起受苦。”
初晨带着些怅惘,低低的道:“那一刻,我真恨她,为什么她就可以拥有世间最美好的一切,而我却要受尽这些苦楚?可是那样天真纯洁的笑容,我怎么都想多看两眼。我有种错觉,好像她就是另一个我无忧无虑的活着,我不忍心打碎她的梦。”
阿怜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初晨的手:“好孩子,好孩子。”
初晨凄然一笑:“嬷嬷,如果我今日死了,就让她替我好好活着吧。”
车轮转着,四周只有马蹄声和兵器偶尔敲击着铁甲的声音,阿怜靠着车壁仿佛是要睡着了。时间真快啊,如果不是初晨故意刺激她,以往的一切,她以为她都要忘记了。她和绿绮夫人同岁,在绿绮夫人三岁的时候就到她身边了。那时候,绿绮夫人还不叫绿绮夫人,是关西大族兰氏的嫡系独女,乳名唤作阿绮。
小的时候,她做阿绮的玩伴,大了些,就做阿绮身边的大丫鬟,阿绮没有姐妹,对她好比亲姐妹一样。后来,兰氏败亡,她和阿绮一起逃亡,那段时间,她们像亲姐妹一样,不是主仆。她曾经以为,她们俩会就这样相亲相爱,相知相惜的过一辈子,谁知道她们遇上了瑞帝,遇上了风子瑛,她又陪着阿绮一起伤心,一起嫁进风家。阿绮成了绿绮夫人,她成了嬷嬷。阿绮,从来就不是她一个人的阿绮,也不是任何人的阿绮,阿绮只属于她自己。她知道阿绮有一个梦想,所以不管阿绮做什么,她都不问原因,默默的守在她身边,默默的帮她去做。现在阿绮要她守住她的女儿,她便守着,一定要将初晨完好无缺的交回阿绮手中。
朝阳已经升起来了,几缕阳光从窗缝中顽皮的钻进来,冲淡了初晨心中的阴暗。她轻轻拉开车窗的帘子,不期然的却对上了一双明亮探究的眼睛,原来那个黑皮肤的年轻将军付原萩一直走在她的车旁,盯着她的车窗。见她拉开帘子,他片刻的失神后,止不住的欣喜和激动,他对着她扬起浓浓的眉毛,大大的咧开了嘴,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映得脸越发黑了。
阳光下,他的笑容是那样的干净美好,看上去是那样的快乐,初晨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厌烦,“啪!”的放下了帘子。众军士一阵大笑,付原萩苦恼的耷拉下了脸,一如被霜打了的茄子。
付原萩早就听说宁国公家的小姐貌美天下无人可及,在和弟兄们喝酒的时候他们也曾猜想过到底是怎样的美人。没想到他今日竟然亲眼见着了这位宁国公小姐,这位小姐果然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美的,但也是极傲气的。不过么,美人总是有些傲气的,而且,美人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他想了想,也就释怀了,也哈哈大笑起来。
听着车外的笑声,初晨有些气闷,又不可能叫人家不要笑,心里越发讨厌起付原萩来。
走了大约两个多时辰,空气越来越湿润清新,初晨想着应该要到了,果然车停了下来,付原萩大声的道:“风小姐,万春湖已到了,郡主在前面候着呢。”
春意和润雨早从后面的车里跑上前来,替初晨整了整衣衫和头发,又放好了脚凳,扶着初晨下了马车。初晨抬起头,只见身旁一群男人直勾勾的望着自己,特别是那个付原萩,一脸欠扁的笑容,对着自己盯死了的看。春意与润雨俱都又羞又恼,头也不敢抬。初晨全身僵硬,硬是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来。
虎啸营多是从忠于皇室的贵家儿郎中精选出的佼佼者,人人都有品秩,这帮人身份不一样,平时最爱做的事情和那些纨绔子弟没有两样,又因着虎啸营的身份,更是猖狂。他们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如是其他娇滴滴的小姐,见了他们这个样子,莫不是要么羞得要死,头也不敢抬,要么就是故作清高,头昂的高高的。偏初晨大大方方的看着他们微微颔首,神情柔和端庄,举止得体。当下众人的态度就有些愕然。
阿怜上前去每人给了一锭银子,笑道:“多谢众位军爷,出门在外,招待不周,各位买酒喝呀。”见了银子,众人全都眼巴巴看着付原萩,见付原萩抬抬下巴,方接了。
因还在孝中,初晨今日只穿着极简单的一件珍珠白的长裙,领口袖口用银线绣了忍冬纹,腰间系了一条银色的宽丝带,越发显得腰身盈盈一握。浓密黑亮的头发用一根绿汪汪的碧玉簪简简单单的绾了,再缀着两三朵小小的珠花,腰间挂着一块绿的要滴出水来的翡翠莲花,长长的绿色丝绦随风飞舞,与头上的碧玉簪相呼应,此外全身上下再无半点装饰。她身材修长,玲珑有致,穿了这身衣服越发的清新可人,飘逸出尘。众人鸦雀无声,更有人忘了接银子。
只听一阵欢快的笑声从前方的柳林中传来,紫苑郡主穿着一身榴红的华贵宫裙,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头上戴着宫制的堆纱花,那花制的极精巧,用铜丝串了碧玉做了叶子,再串了各色细小的珍珠和宝石做了花蕊,随着人一动,颤巍巍的抖动着,整个人显得贵气娇美极了。
看见她们,紫苑郡主不耐烦的甩开了身旁的嬷嬷和侍女,像一只灵巧的燕子飞奔过来,立在初晨面前呵呵笑道:“咦,这一身果然像个病人样的,寡白寡白的,脂粉也不施,没有上次好看。”一定要叫身旁的侍女取朵她头上戴的那种堆纱花来给初晨戴上,初晨苦笑不已,倒是她身边一个姓张的嬷嬷低声说是初晨还在孝中,紫苑郡主也不在意,玉手一挥,将花扔在润雨怀里:“给你家姑娘收起来,以后戴就是了。”
不等初晨谢她,她早一溜烟跑到付原萩的马前一叠声的叫:“原萩哥哥,你怎么也来啦?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付原萩笑吟吟的:“我这是在执行公务呢,怎比你一日就忙着玩。”紫苑郡主哼了一声:“皇帝舅舅也真偏心,怎么就不见他派人送我呢?”
看他们的样子却是极其亲热熟识的,看着初晨望向二人,那张嬷嬷笑道:“付将军是威远侯家的小侯爷,威远侯夫人是郡主嫡亲的姑母。”
张嬷嬷走到紫苑郡主身边,对着付原萩行了一个礼,付原萩和气的道:“嬷嬷今日也来了?舅舅、舅母一向可好?”张嬷嬷笑道:“公主殿下和驸马爷身体安泰,殿下前日还说起公子呢,说是多日未见公子了,有些挂念。”付原萩道:“有劳舅母挂念,我这段时间很忙,请嬷嬷转告舅母,就说甥儿过几日便去给二老请安。”
初晨便知这张嬷嬷必然是长公主身边的亲近之人,是照顾监督紫苑郡主的管事嬷嬷,身份地位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果然张嬷嬷转头对紫苑郡主笑道:“郡主,风姑娘既是到了,不如早些去游湖呀。”
紫苑不情不愿的,张嬷嬷低声说了几句。紫苑方跑过来,亲亲热热的拉了初晨的手,往柳林中走去。付原萩带了众军士跟她们隔了几步远的距离,慢慢跟在后头。
初晨是第一次来这里,只见前面两片青山,中间夹着一片茂密的柳林,柳林中小鸟欢唱,一条清澈的溪流在里面蜿蜒淌出,溪边绿草茵茵,开着无数红的、白的、黄的、蓝的娇艳的野花,几只漂亮的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看她四处张望,紫苑道:“北地没有这里美吧?”
初晨笑道:“北地没有这样的精致婉丽,但也是极美的。”
紫苑奇道:“那是什么样的?”
“北地的天更蓝,更高,地更宽阔,水更清,就连花么,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比这里的开的更加冶艳些。让人看了就觉得心胸开阔,骑着马在草原上跑一圈,有什么忧愁仿佛都可以随风而去。不像这里,看着就生出些愁绪来。”初晨努力回想着北地的好,从前因为她惧寒,最恨的是北地的冬天,连带着也不喜欢北地,现在却由不得的想念那个可以由她放马驰骋的地方起来。
“北地是那样的吗?”付原萩突兀的问。见他一脸的向往,紫苑生气了,嚷道:“原萩哥哥,你怎么可以偷听我们说话?北地荒凉,又怎比得我们南方美丽繁华?”付原萩笑笑,并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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