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我知道你是好人。”程艾维轻声地跟我说。
我一边研究着怎么给他处理伤口,一边肯定他的观点:“你很有眼光。”
“按照计划,我现在应该在为我下个月的画展做准备,然后在画展结束后向我女朋友再求一次婚,并确保她不会反悔。”
我不擅长和不熟的人交流,听了他的话也只能点点头表示我在听。
“能告诉我你们想要做什么吗?”他安静地让我在他的伤口上涂抹上药,“林小姐,你们想对楚红做什么?”
我望一眼大厅另一边围着楚红的两个人,顺便掰回他往那边张望的脑袋道:“我倒是不会做什么,不过他们我就不知道了。”
楚红在昏迷的时候火山已经窥视过她的记忆,过程和程艾维不太一样,楚红没有像程艾维那样痛苦的喊叫,只是像做噩梦一样象征性挣扎了几下。火山的解释是,只要没有意识抵抗就不会痛苦,而正常人即使心理接受,潜意识里也会抵触,所以一般他在审讯时要么让被审讯者睡着或昏迷再入侵思维,要么就折磨得他们晕过去再入侵思维。
可怜的程艾维,只因为他们想让我见识一种特殊的审讯模式,就在清醒的情况下活生生当了一回小白鼠。
这时候楚红已经醒过来,被绑在一把椅子上不能动弹,身为速度者不能移动,她无疑是被点住了死穴。为了不错过对她的审讯,我开始打发程艾维去楼上的房间休息,当然,也就逃跑的不合理性提醒他了一下。
他被我推搡着往楼梯走去,回头又担忧又害怕地看楚红一眼,正好也对上楚红看向这边的目光。视线交接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楚红的双手被绑在椅背后面,她稍微扭扭肩膀活动了几下说:“我很惊讶你们竟然还没有处理好他,他可是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我又使了一把劲,发现程艾维在楼梯口怎么也推不动了。
火山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放心,她说的处理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只是她作为我们的一员,考虑到传统,认为有必要保证像你这样善良的普通人不会拥有任何不愉快的回忆。”
我想火山指的是消除记忆确保灰界的隐秘性这事,但程艾维不懂,他的目光在楚红和火山之间徘徊,无视了我最后落在季陶身上,看来他还知道我们这里季陶起领头作用,“我把我知道都告诉你了,天知道你们到底是外星人还是别的什么妖怪,我不关心。现在,请让我离开这里,我已经好几天没和我的经纪人联系了,他会报警的。”
“你的威胁明显底气不足,而且,警察可没有你的女朋友来得危险。”季陶用眼神示意程艾维上楼,“现在,上楼去找间房把自己关起来,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放你走的。”
程艾维上楼后,季陶把注意力转回到楚红身上。
楚红无所谓地道:“任何惩罚我都接受。”
“不急,我们还有时间好好聊聊。”季陶说完,又转头问火山,“发现什么了吗?”
火杀无奈地望他一眼,“有这个必要问我吗?反正我说了你也会像对程艾维一样再审她一遍,直接问她更好。”
季陶点点头表示理解,又说:“我只是为了确保你没有漏掉某些细节,如果我说我在程艾维那里没有多的发现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那么你可以尽情地嘲笑我。”
“不必了,你只不过是不信任我而已。”
“彼此彼此。”
我看他们两人的聊天气氛正渐入佳境,当机立断指着楚红问火山:“你在她那儿发现了什么?”
火山回答我说:“说起来出乎意料,她没有监视任何人,之前的猜测是我反应过度了。”
我都做好准备接受可能被监视的事实了,结果却是这样,不由得反应得慢了点。季陶反应迅速地追问:“那怎么解释时间、地点上的巧合。”
“你可以将这些巧合理解成——巧合。好吧,开个玩笑。她是33区的人,但也兼管34区。组织可能是考虑到我休假期间不便执行任务,所以派了她来帮忙。她一直知道我和林赛,因为上面跟她说的是我们是她在34区的搭档,我也知道除了林赛外我还有个搭档,不过从没关心过是谁,反正无论是谁我都没打算接任务就是了。她比较孤僻,就连和在33区的搭档都保持着距离,更不要说我和林赛了,所以她也就偶尔在我们楼下逛逛顺便看看我们有没有违纪什么。她试图尽职地做一个灰界人,不幸的是,她却先于我们犯错了。”火山耐心解释道,同时身体开始左右轻微摇晃,我这才发现他从刚才起整个人就轻微晃荡着停不下来,根据我的经验,他这是酒瘾犯了。
果然,他的目光开始四处游离,我以为他是在找酒,他却望着一片狼藉的大厅问我:“林赛,还有茶么?”
“这里没有酒,茶是我带来的茶包泡的,也没了,水有很多不过我不认为你是口渴了。”我同情而佩服地说,“我真是小看了你戒酒的决心。”
“这是身为灰界人基本的自制力。”说话的不是别人,就是被晾在一边的楚红,她成功夺回了我们三人的注意力。
“那你的自制力呢,楚红小姐?”季陶接过她的话说,“我想一定全用来和那个脆弱的小画家交往了。”
楚红以一种嘲讽的语气问道:“这就是我的罪行?”
“罪行?不。事实上,你和程艾维的交往没有威胁到灰界,所以这只能算是违纪行为,稍加惩戒就可以了。”季陶似乎是在安慰她,却又道出另一个事实,“你的罪行是违抗命令拒绝执行任务,并且单方面断开和组织的联系,企图脱离灰界。”
楚红微低着头没有说话,不像认错也不像悔过,就只是不说话。
季陶又问火山:“根据你的评估,她的惩罚是什么?”
他们在讨论应该怎么处置楚红,但这时候火山向我投来的目光让我疑惑,他的眼中竟有些为难。他的眼神太突兀,季陶也注意到了,斜视我一眼接着对他说:“命令已经下达,我们始终是要完成的。既然如此,就不要吝啬你的评估,反正也不影响我们即将要做的事。”
火山沉默的时间很短,接着他开始他的评估:“根据她的回忆,她对程艾维没有多深的感情,只是利用他来暂时忘记组织带给她的一切,她想做个普通人。但时间长了,她渐渐不满足于此,甚至开始秘密准备存款,为脱离组织做准备。她在33区的搭档早有察觉,曾威胁过她,但收效甚微。后来她不再接受组织下达的任何指令,决定彻底脱离组织。她的一连串不当行为无法原谅,她的惩罚是。”火山看了我一眼,接着说,“死刑。”
季陶啪啪拍了拍手,赞同地说:“真巧,刚好和我们接到的命令一致。”
我总算明白火山为什么为难了,我接受了进清理队,也理解季陶说的清理是什么意思,但有些事即使不用我动手,我还是没准备好。
火山的语气很平静:“林赛,你可以上楼去。”
季陶则笑着对我说:“你也可以选择留在这,我不介意让你来动手,如果你有那个胆量的话。”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看见依旧微低着头的楚红。她似乎已经接受了对她的判决,没有抗争,也没有言语,嘴角是一个苦涩的不明显的笑,她安静地靠在椅背上任人宰割。
“嗯,我觉得,我还……是上楼比较好。”我感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但面子功夫我还是做得很足,至少脸上没有做出任何会招来嘲笑的表情,“但在那之前给我点时间,我想向她请教一些事情。”
火山没什么反应,但季陶立刻皱起眉头问:“请教什么?”
我翻翻白眼,尽量让自己听起来理直气壮,“她是个出色的速度者,说不准有秘诀,向她请教请教不可以么?当然,她要是可以把能力像内功一样全部传给我就更好了。”
火山一直致力于激发我的能力而无果,当然愿意,季陶见他答应了,也不反对。我知道,他们两个都希望我能找回能力,因为他们都迫切地想从我身上挖掘出某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哦,对了。”我补充道,“也让程艾维下来见见她最后一面吧,毕竟邻居一场,重点是他还是个不错的邻居。我知道程艾维最后会被消除记忆,就在最后这时候让他们单独相处一会儿吧。”
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我继续说:“你们俩最好回避一下,程艾维怕你们,你们在场会打扰人家最后的相聚时光,我帮你们看着就好。”
火山没有立刻答应,他盯了我一会儿好像我脸上有脏东西,所幸他也没有反对。季陶不屑地道:“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我没有义务接受你提出的一切要求。”
我无所谓道:“你可以不接受,但鉴于这样太对不起我的好邻居了,我没脸面对他的女朋友,所以我想,请教经验也可以算了。”
那一瞬,我在季陶眼中看到了危险信号。他神情没有变化,确切的说,眼神也没多大变化,但我仍能感觉到他向我传达的意思。他在说,你威胁我?
是的,我威胁了他,但不同于程艾维用警察吓唬他,我的威胁很有效。有效的威胁,也是他眼神中危险信号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