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刺眼的白。
到处都是纯白的景象,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分外的浓烈,刺激着嗅觉。
不知道那是属于谁的声音跟它她说着,暖暖走了。
于是喻颜再也不想睁开眼睛。
她深吸口气,梦中眼前迷茫一片,一团细蒙蒙的白雾中,似乎能够看到暖暖小小的身影。
从她姗姗学步,到现在可以跟着她后面学跳舞,喻颜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的时间才能催眠‘暖暖活不过十岁’这句话。
她一直在欺骗着自己,或者说从来就没有想真正的面对过这个话题。
尤其是没想到这话会在未来某一天,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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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颜睡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她做了梦。
梦到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喻欣还没有走散,爸妈也都还在,尽管她们年纪太小,没办法将周遭的细节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那时候却是最纯真的年纪。
没有仇恨,只有欢喜。
这个在她今后生活中显得异常奢侈的两个字,估计在四岁之前便全部花光。
暖暖走后,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灰暗。
“姐……”
喻欣一直坐在她的床边,眼睁睁的看着从喻颜的眼角划过一滴晶莹的泪水,她身子怔了怔,轻声唤着。
喻颜依旧闭着眼睛,听完这一声呼唤,翻了个身,假装熟睡,然而身子却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将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哭的不成样子。
喻颜很少哭,但是再坚强的人,遇到心中最在意的那道坎,还是过不去。
“暖暖……我送去火化了。”
喻欣知道她醒着,正在听着自己说话,顿了顿之后,残忍的说着。
喻颜闻言,瞬间从床上弹跳起来,她红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她。
“你说什么?为什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暖暖是不可能死的,你还不明白吗!”
喻颜情绪激动,说着便要从病床上下来,却被喻欣紧紧的抱住。
“姐,姐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放开!暖暖在哪儿?我要去找她,她现在一定很害怕,没有我在她身旁,她会哭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还有心脏病呢。”
喻欣的话被喻颜冷冷的打断,她用力的掰开她的手,一步一步的踏出病房。
“姐!拜托你振作一点,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身后传来喻欣歇斯底里的吼声,喻颜脚步顿了顿,身子狠狠一颤。
时间像是就此凝固了一般,喻颜在原地站了半晌之后,才僵硬的转过身,而后,敏感而脆弱的看着她:“小欣,你不会也离开我吧?”
她语气中带着焦急的询问与仓皇,喻颜目光牢牢地钉在她身上,不放过她面上的每一个表情,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错过了重要的信息。
喻欣闻言先是愣了愣,而后轻笑:“放心吧,姐,我不会离开你的。”
听到这个回答,喻颜的心才算是彻底的落了下来,抬起脚步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接着身后传来喻欣焦急的呼唤。
“姐!姐你怎么了?医生!”
喻欣急忙上前扶住她软软的将要倒下来的身子,经过病房门前的医护人员见状,连忙将喻颜送往急救室。
喻欣站在急救室,门外看着那盏红彤彤的灯,眸子里划过一丝决绝。
片刻之后,急救室的们被打开,她立马冲上前询问情况。
“怎么样,我姐她有没有事?”
戴着口罩的护士摇了摇头,安慰着道:“没什么大碍,病人只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昏迷,睡一觉便会醒来。”
喻欣闻言松了口气,而后目光落在被平车推出来的喻颜身上。
该有多么大的痛苦,才能将平常这么坚强的人折磨的一天昏迷两次。
喻欣该是知道的,暖暖是喻颜的整个世界支柱,她走了,喻颜也便随之倒下。
而酿成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却在消遥快活,既然老天无眼,任由罪人逍遥法外,那么她便替天行道一次,教教她到底什么才叫做做人!
一双画着精致妆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喻欣转身,与喻颜背道而行,一步一步的踏出医院。
喻欣前脚离开,医院门前便出现一个慌乱的身形。
段尚燃面上极其狼狈,他目光在走廊里游荡一圈,而后锁定一个方向疾步而去。
他也是刚刚才得知的消息,暖暖死了,除了心底传来的隐隐刺痛之外,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喻颜。
她将暖暖看的比她生命还重,如今知道这一噩耗之后,会不会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情?
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刺激着脑皮层,段尚燃再也无法冷静下来,一路小跑着进入病房。
砰!
一声巨响,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响起。
段尚燃的视野中,躺在那儿的人悄无声息,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绝一般。
所有的浮躁的情绪在这一刻皆数安定下来,似乎只要看到了这张面孔,一颗心脏,便再也经不起波澜。
喻颜便是他的定心丸,效果极其迅速。
之前所有的担忧在这里也烟消云散,段尚燃无意识的叹了口气,抬步坐到她病床的椅子旁。
深情的目光,一遍一遍描绘着她的轮廓,那张苍白的脸上,不带一丝血色。
眉头几不可闻地皱起,段尚燃不悦。
瘦成这样怎么能行呢?何况她现在还怀着孕。
不知道在病房里呆了多久,直到喻颜的羽睫轻轻颤了颤,段尚燃才猛然反应过来。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而后又觉得不妥,慢悠悠的坐回椅子上,将目光里所有的起伏都沉淀下来。
喻颜悠悠转醒,睁开眼的时候,面前的那张轮廓从模糊逐渐清晰,一瞬间,人类该有的情感都在她的心里回荡了一遍,最后,尘埃落定,她竟然不晓得自己该以怎样的面孔来面对他。
“你还好吗?”
就像是两个陌生人之间的打招呼一般,段尚燃问出这话的时候,喻颜忽然想笑。
想起他们刚刚相聚的时候,段尚燃对于暖暖的种种排斥,直到后来,他的感情也依旧没有什么好转。
作为一个父亲,他就这么冷落了她的女儿一生。
或许是她的错误,没有早早的将他们之间的父女身份说出来,现在来看,也没这个必要了。
“还好。”
如果说,之前对于段尚燃还有一丝怨恨的话,喻颜现在对于这个人是完全提不起一丝在意,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想看,一颗心犹如一湖死水一般,没有一点涟漪。
段尚燃看着她的眼神干净的空无一物,心口忽的狠狠的一疼,他仓皇的站起身子,什么话都没说便离开,像是在逃避。
喻颜贪婪的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然后,缓慢的收回目光,慢慢回味。
结束吧,都结束吧。
这个了无生趣的世界,到处都充斥着困乏符号的空气,都随着她的暖暖,一起消失吧。
……
“在今天早上凌晨七点钟,墨本发生了一起格外引人注目的自杀事件,段氏集团夫人从医院二十九层楼的楼顶跳下,当场死亡……”
“砰!”
随着这一声巨响响起,电视里还在播报着的新闻戛然而止,画面上破出一个拳头大的洞,段尚燃手掌握成拳,骨节处被碎裂的液晶屏划出了血迹。
他身后的钟书见状,眸光颤了颤,连忙上前拿出医药箱准备帮他包扎。
“钟书,这是骗人的吧?我昨天晚上去看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段总,您的手流血了,先包扎一下吧。”
钟书的声音缓缓响起,他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尽量不着痕迹的扯开话题。
段尚燃狠狠的拂开他,任由手掌上的鲜血滴落在地上,绽放一朵又一朵的鲜红色血花。
“给我把这消息垄断,哪家新闻社播报封哪家!”
段尚燃语气森冷,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冷静。
钟书站他的身后,眉宇间浮现痛楚,他低声道:“段总,您别这样,公司刚刚回转,还需要你去管理。”
“管理?!人都没了,我还要钱干吗?”
段尚燃低吼着回答,喊出来这句话,他便开始后悔。
这不是在变相的承认,喻颜死了吗?不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死,她怎么敢?!
一定又是这些无良的新闻媒体夸大其词,这一次他不会再放过他们,竟然写出这样荒谬的新闻,是都不想活了吗?
“还愣着干什么,去把这件事情给我压下来啊!”
段尚燃一回头,钟书还站在原地,顿时皱了眉头,冷声吩咐。
钟书先是僵持了片刻,而后只能顺从他的意思,应了一声退下。
或许在这个时候留给他一些私人空间,会更好一些。
诺大的房间,将空气中不安分的情绪无限的放大,段尚燃闭着眼睛,脸颊两旁的咬肌死死的绷紧。
他在极力遏制着自己不去想那新闻的真实度。
良久之后,缓缓睁开眸子,猩红的眼底汹涌着惊涛骇浪,他的目光掠过桌上的报纸。
上面的头条新闻依然逃不过‘喻颜’这两个字眼,像是一把无形的枷锁,将他的心脏牢牢的锁住。
密不透气的罪恶感差点让他窒息,脑海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忽然便断裂开。
他缓缓滑坐在地上,用接受惩罚的姿势仰躺着,任凭空气中的悲伤侵蚀着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他们都说你死了,但是我不信,你一定还在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