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抬起头看着他,这不是庸人自扰。
她不知道陆东庭明不明白她,但是这种想法,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扭曲。
她不想让苏淮生毁在宋晓瑜手上,苏家有今天,萧家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宋晓瑜一个凭空钻出来女人,间接害死萧嘉的人,凭她就想拿走苏淮生一切?
她不甘心。
到最后扳倒苏淮生的人可以是她,可以是萧宋离,甚至可以是陆东庭以及任何人,但就不能是宋晓瑜母女。
苏窈头顶贴着他的手臂而枕,眉心为不可绝的轻拧,然后悄然松开偿。
“也不是在意他的死活,”苏窈的眼神出奇的静,沉默了许久,才嘴角上扬,挑起一抹半真半假的笑,语调像春日的小雨,绵长而悠扬,“我是想,如果告诉苏淮生宋晓瑜出轨的事,他会不会感受到我妈当年万分之一的痛,那种被人背叛的感觉,他应该用漫长的余生慢慢体会才是……”
他到老,钱财已经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凭他现在的一往直下的形势,再想要翻身掌大权已经比较困难。
若是不告诉他,将来,但他手里拿一大笔股份,各种动产和不动产,终究会落入宋晓瑜三母子手中。
如果宋晓瑜那个情夫野心够大,苏家不久的将来,还可能会易主。
苏窈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顿了一顿,说:“不仅有个出了轨的老婆,还有个我这样不想让他好过的女儿,他是不是真的挺可怜的?”
陆东庭眯了眯眼睛,看穿了苏窈的报复心,既不可让宋晓瑜得逞,也不想让苏淮生好过。
他的声音沉沉从头顶传来,听不出喜怒,“挺好的,有远见。”
苏窈假装玩笑了一把,“呵呵,我一向都挺有远见的。”
除了跟陆东庭结婚这事,纯属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不顾他人更不顾自己死活的做法。
但是后来尝到了甜头,就不太那么容易抽身了,用专业点的说法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砸下去又疼,但是还觉得挺爽的,是不是有病?
刚开始,萧嘉死了之后,她满脑子都是整死苏淮生,整死他。
但是真正到了可以旁观他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时候,又被更多的思绪左右着。
跟陆东庭之间,就更别提了,斩不断理还乱,是两个人相互祸害下去,还是挥挥手说再见,将对方假手他人,这还是个未知数。
苏窈刚这么想了,陆东庭就说:“有件事,你应该刚开始做的时候,就用你睿智又远见的脑子去思考。”
苏窈惊讶他竟然跟自己想到了同一件事上,因为寻思着苏淮生这事,也就没去跟他辩论。
苏窈想着想着,眼皮又忍不住地往下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的时候,问了句:“说还是不说呢?”
陆东庭看着她眼睛一会儿睁一会儿闭的困倦模样,说:“你自己不都有想法了吗?”
“说。”苏窈竟然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随即又像眼皮一样,慢慢往下沉了沉,睡着了。
陆东庭望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拿起遥控,将窗帘关上,高级灰的厚重窗帘,缓缓将黑暗困了满室。
他单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情不自禁的抚摸着苏窈的头发。
世界上没有单纯用来定义好或坏人的概念,因为有一种人,想做好人,却总做坏事,还一种是想做坏事,却逃不开道德束缚的人,苏窈属于后者。
从她逼自己结婚这件事足以看出,做过一件坏事,她会迈不过后悔和道德在她心里铸成的坎。
苏淮生这事,她心底深处是觉得,做人终究不能太狠,她却不自知。
苏窈醒来之后,伸手看不清五指,连霓虹都未能从丝毫的缝隙中透进来。
苏窈睡得不太好,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见苏淮生被宋晓瑜母女骗光家产,因为掌握了宋晓瑜出轨的证据而被她追杀,被迫逃亡东南亚,最终陈尸河滩,尸体都泡胀腐烂。
而她以第三人的视角远远看着,发出令人惊憷的笑。
她自己就是被那道不似自己,却下意识觉得是自己的声音吓醒的。
醒来后看不到任何的光亮,心里更是节节发凉,就像萧嘉刚去世不久的那段时间,她一个人住公寓里,午睡后醒来,天已黑,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无边无尽的黑暗纷纷向她涌来。
想来,萧嘉的周年忌快要到了。
苏窈思绪慢慢清醒,想起了这是陆东庭办公室的休息室。
她伸出右手往旁边的床头柜摸索,终于摸到了手机,摁开电源键,屏幕的光亮起的那一刻,她紧滞的呼吸,猛地松了。
看了眼时间,已经快晚上七点。
苏窈借着手机的光,看见床头柜上还有一个遥控板,她拿起来将窗帘打开。
徐徐的,城市的灯火霓虹闪烁着热闹的色彩,瞬间将房间照得光影斑斓。
苏窈盯着对面大厦上的LED广告牌放了会儿空,顷刻,门就被推开了。
陆东庭就像是算准了她醒来的时间似的。
苏窈翻过身看向他,他身上还穿着熨烫服帖的黑色条纹西装,严谨而沉稳。
“睡醒了?”陆东庭反手关上门,打开了休息间的灯光。
“今天睡太久了,”苏窈闭了闭眼去适应突如其来的刺眼光亮,“有点被梦魇住。”
“做什么梦了?”
苏窈沉思了片刻,开口:“一个,心有余悸的梦。”
“饿没有?出去吃饭?”陆东庭将被子掀开,把衣服递给了她。
苏窈接过外套,撑着床坐起来。
陆东庭忙了一天,下巴上已经长出了青茬,她看着苏窈动作不再灵敏,白色的贴身毛衣裙包裹着明显突起的肚子,肚子里的家伙给她带来了许多的不方便。
他手抹了一把下巴,薄唇紧抿了一会儿,说:“肚子又大了些。”
苏窈穿上长靴,“因为它正在长大。”
“我知道。”陆东庭点点头。
苏窈穿好鞋子,抬头望向他,见他正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她思考着,面不改色的保持着淡笑,“想知道孩子的性别吗?”
陆东庭嗤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要是说想,你又说我想要儿子了。”
苏窈不置可否,只是笑,“我已经感应到了,这是个女孩子。”
陆东庭这次回答没丝毫犹豫,“儿子女儿都一样。”
苏窈微哂。
所以说,男人天生都是一个样,就看脑子灵不灵光,懂不懂得在关键时候说好话。
陆东庭现在已经忙得工作日和周末不分,今天好歹是不用加班,和苏窈去吃了饭。
看着苏窈跟他处着心情不错的样子,心里暗忖,昨晚那花的效果不错。
姚现说,为什么各种节日纪念日,男人必须要制造惊喜,而女人对这一套也是百吃不厌呢?
因为在女人看来,这是在乎她的一种表现,礼物不在贵重大小,重在让她觉得自己是被重视的。
爱情婚姻都有保鲜期,如果想要走下去,首先要想的就是怎样延长保鲜期。
陆东庭亲身实践,觉得有效,明天就涨工资。
吃过饭,陆东庭要去一趟医院看叶霏苓,打电话给叶棠茵的时候,叶霏苓听见,又知道苏窈今早才去过妇产科医院看了宋晓瑜,立刻就说,别让苏窈过来了,医院细菌多,她怀着孩子,成天往医院跑要影响抵抗力。
加上现在时间也晚了,陆东庭没反对,先将苏窈送回紫园。
之后才去医院看叶霏苓,带会儿还得顺便将叶棠茵送回家。
苏窈到了家,洗漱完准备看会儿书睡觉,楼下有人摁门铃。
紧接着,听见了一道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苏窈将睡裙换下,穿了一身两件套的宽松家居服下楼。
楼下正站在季远骁。
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还套了件同色的大衣,看起来像是刚从公司过来。
“季先生?”苏窈跟他打招呼,她跟陆东庭这些朋友的关系不算特别的近,跟季远骁更是因为姜初映的关系,显得有些疏远。
她的目光落在了茶几上一只深棕色牛皮袋上,不知装着的什么东西。
“你找陆东庭吗?”
季远骁点头,“我给东庭送件很重要的东西。”
正文 221.221.他正蹙眉低头在看东西,苏窈看见,那不是文件夹
季远骁刚进来,张婶给他倒水去了。
苏窈缓步走下台阶,“陆东庭还没回来,他到医院去看小姨了。”
张婶将喝得端给他,季远骁喝了一口,很自然的说:“来之前忘了给他打电话了,以为他在家里。”
苏窈目光始终被那牛皮纸袋装着的东西吸引目光,她多看了两眼。
一边想是什么东西需要他亲自送上门,一边说:“是什么重要的文件吗?如果特别重要需要商讨,我帮你打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用了,”季远骁出声制止,眼神扫过她,“是一个朋友的东西,当做一份回忆,留给他做个纪念。偿”
感情足以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力,对于季远骁来说,苏窈这人,他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本来应该是正常的朋友妻的身份,但是季远骁对她的态度始终比应有的更加冷淡些。
苏窈不是个没有眼见力的人,从搞清楚这些人的关系开始,她就知道别人对她是喜或厌,但她也不会为了迎合陆东庭的圈子而有意去改变别人对她的看法。
当季远骁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苏窈便心如明镜了。
朋友,回忆,纪念。
当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又需要季远骁亲自出面的人,非那位莫属了。
而季远骁将这些信息透露给她,有意为之的态度居多。
苏窈很沉得住气,态度礼貌也很疏淡,如季远骁对她那样。
她还站在楼梯边,闻言低头扯唇无声的笑了笑,手臂动作自在的搭在了扶手上:“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季先生还是亲手交给他吧,假手于我,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不好。”
苏窈的自我调侃,暴露了她已经知晓季远骁心里的想法。
季远骁装作不知,依旧镇静自若的说:“能出什么岔子?不过就是转交一样东西的事情。”
苏窈收敛了些笑意,淡淡的看着他,轻点头:“那行,你放那儿吧,”她说完,目光转向张婶,“张婶,麻烦你待会儿放在陆东庭书房去。”
她随之才重新看向季远骁,微微的笑,得体又从容,眼底也看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来,“待会儿他回来,我就提醒他。”
季远骁看着苏窈笼罩在灰色线衫下的肚子,那是陆东庭的孩子,那个女人是他的老婆,也不知是不是良知在召唤,心里暗骂了一句:真他妈缺德。
他神色有些犹豫,盯着面前那封牛皮纸袋不知在想什么,英俊的眉眼深深的皱了一下,然后抹了一把脸,双手叉腰,说:“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苏窈回:“慢走。”
季远骁没多留一秒,也没多看任何人任何东西一眼,转身就走了。
直到坐在车上的时候,心里那股异样的纠结才稍有好转,仍旧是想,要是因为这次起了什么风波,他可他妈就是个在后面煽风点火的,简直没作为兄弟的道德和底线。
他开车离开,正好姜初映这个时候打了电话过来,季远骁看见手机屏幕上亮起的‘初映’两个字,心里无名生出一股燥火。
他接了电话,那边传来姜初映一时半会儿的沉默。
季远骁压住情绪,声音还是没忍住地冷了一个调:“怎么,有事么?”
姜初映呼出一口气,“我昨晚喝醉了,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出格?”季远骁冷笑,“你对我可做不出出格的事情?”
姜初映明显愣了愣,哪能想到季远骁火气这么大,她有些尴尬,没有再接话。
沉默了半晌,还是季远骁先开了口,语气却不是那么好,“东西我已经送到了,陆东庭他看不看那就是他的事了。”
姜初映那边像是切换到了无人接听的状态,只有偶然传来类似于电波的细微声音,也有可能那是她的呼吸,过了会儿,她突然笑了。
“季远骁……”
她话还没说完,被季远骁打断,“姜初映,我最后再说一遍,这是最后一次了,对你固执那么多年,确实是我自愿的,我无话可说。但不代表你可以无限制消耗我的耐心和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感情,想过被消耗完的那一天吗?嗯?”
姜初映又是无声的默了几秒,声音飘零冷清,装作不懂,“你说什么呢?”
季远骁腮帮因咬牙而线条僵硬,轮廓分明,他颇有些无奈,“别再将你的那些心思和把戏使在我身上,虽然你跟陆东庭在一起过多年,但最了解你的人是我,差不多够了。”
“所以你这是将火发在我身上吗?”姜初映加重语调,也被他惹得上了火,“季远骁,我就是心思深沉,我就是手段令人发指,你要是发现了怎么不早点离我远些?批判我啊?既然觉得说得这么不堪,也不值得你在我身上多浪费一句口舌。”
姜初映话音一落,季远骁立刻往右打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他怕这样的谈话再继续下去,他开车准出事。
他不再讲话,姜初映那边也是一片安静。
过了半晌,姜初映主动开口,“对不起,刚才是我冲动了。”
季远骁也渐渐平复下来,看着朦胧路灯下晚归的车和人,声色疲倦,“初映,”他停顿了一下,“就这样吧,买卖不成仁义在,谈不成爱情,总归做得了朋友。这周我会去相亲,你按照你自己的心意去做吧。”
言外之意就是,大家还是朋友,但是桥归桥路归路,她的事他不管了。
姜初映愣了半天,平声静气说道:“哦……祝你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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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远骁离开之后,苏窈当真碰都没碰那东西一下,直接让张婶放在书房的书桌上去。
陆东庭动作倒是快速,十一点左右就回来了,彼时苏窈都已经躺在床上懒懒的翻着书看了。
到了卧室,苏窈也还是懒懒的抬了眼皮看看他,表情还是平时的淡然,五官温软娴静,她垂下眼皮继续看书。
陆东庭蹙眉,将西装外套挂在衣帽架上,然后走过来立在她身边,还穿着一身白衬衫和西装裤,一边扯领带,一边伸手随意的翻了两页苏窈手中的书。
苏窈被打断,伸手就将他捣乱的手拍开。
陆东庭呵笑了一声:“尼采,”指了下苏窈的肚皮,一本正经的说:“他的智商还理解不了这些东西,看了也没用。”
他将领带扯了下来,又开始解衬衫的纽扣,苏窈眸子流转了几下,终是看不下去,“你要给我表演脱衣秀?孕妇拒绝诱惑,请你自觉到衣帽间更衣谢谢。”
陆东庭什么也没说,挑了挑眉,往衣帽间走,一路解完衬衫扣子解皮带,再出来时身上就余一条四角短裤,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直到关门声想起,苏窈才放下手上的书,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
陆东庭洗完澡出来,身上发梢还有湿意,苏窈这时已经钻进了被窝。
陆东庭从茶几上拿了烟和打火机要往书房走,苏窈这才恍然想起一般提醒他:“对了,刚才季远骁来过了,拿了份牛皮纸袋包着的东西给你,说是很重要的东西,放你书房了。”
陆东庭不以为然,只想着季远骁这人之前怎么没跟他提过,大半夜跑他家里来。
卧室的门关上,苏窈将被子压在手臂下,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
但下午睡的时间实在太长,到了睡点反而越发的清醒起来,思绪的活跃度达到了顶点,闭上眼睛没有丝毫睡意。
就这样挣扎了一个小时,苏窈有点烦躁了,陆东庭还没过来,她起身准备下去热杯牛奶喝,看看能不能有助于睡眠。
她轻手轻脚出了房间,软底的棉拖踏地无声,走过书房的时候,门开着一条宽大的缝隙,书房里只点着一盏偏暖调的台灯,气息静谧得让人不自觉就屏住呼吸。
陆东庭坐在书桌后,侧向对着窗户的方向,指尖夹着一支烟,正燃着袅袅朦胧的烟雾,任其缓慢焦灼的燃着,许久也不见他抽一口。
他正蹙眉低着头在看东西,但是动作仿佛静止一样,好一会儿,烟灰快要燃得断掉,他才在烟灰缸上掸了掸,然后顺手将压在手下的东西翻页。
苏窈看见,那不是文件夹,书桌上躺着张被撕开的牛皮纸袋。
正文 222.222.你现在最好别碰我,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苏窈很想拔腿走开,但是脚仿佛被黏在了地板上。
里面的气氛很安静,她看着坐在书桌后的男人,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还是熟悉的轮廓,立体冷峻的五官被橘色缱绻的灯光所柔和,显得异常的深沉温和。
头发还未干,此刻短发发梢软垂下来,整个人少了白日里冷硬的攻击性,还显得年轻了许多。
都说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处于过渡期,这样的男人有很多样子,他的成熟魅力让人崇拜,他的阅历又会让你不禁产生一种敬畏,他偶尔的温柔会让你五迷三道地沉
沦其中。
但若你有幸成为这种男人最亲密的人,不仅能在床笫听见他隐忍的低吼,感受他不能自抑的谷欠望,还能在他一天中完全卸下防备的时候偎在他臂弯,细细感受他完全属于你的这一刻。
老实说,让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为自己沉迷失控,对于女人来说,是一种无可比拟的成就感偿。
苏窈承认,以上,她都深有感触,但是她从未见过现在这样的陆东庭……
他就像一湾历经千万年的沧海桑田地质变迁后,深不可见底的古潭,表面波澜不惊,却望不到潭底到底是激流湍折或是如表面一样平静。
但是苏窈能感受他身上那种认真和沉思,仿佛陷入了一场回忆。
苏窈见他盯着手里的东西,又是一动不动,她安静的站在那儿,心中却缓缓酝酿起了一场海啸。
再他终于夹起烟抽了一口的时候,苏窈悄无声息的走开了。
她没有开灯,只有二楼走廊上的光线,昏黄而遥远。
苏窈打开冰箱,看了一眼里面的食物,拿出牛奶热了喝掉。
全程轻手轻脚,就像怕打扰了什么,再次回到卧室的时候,她没有再往书房里看,很怕看了一眼之后,就会心潮汹涌。
直到半夜,陆东庭回到卧室,先关了那盏落地台灯,随后掀开被子上。
苏窈闭着眼睛纹丝未动,身后的人没有伸手抱住她,而是平躺着,气息一直很平稳,但苏窈知道他没有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夜已过半,苏窈仍旧毫无睡意,身后的人已经熟睡,她缓缓睁开眸子,做了许多的思想工作,到最后拗不过好奇害死猫的窥
探欲。
她掀开被子起身,到了书房,找到了那本被合上的东西。
是本纪念册,渐变蓝的封面,仿佛拥有吸附力的深海,诱着她一步步走到陆东庭坐过的地方坐下,翻开那东西。
这是个什么东西,从翻开第一页的时候开始,苏窈就已经知道了,或许说,早在意料之中。
第一页就贴着《歌剧魅影》票根,日期是十一年前的十一月份,下面贴着一张照片,高大年轻的男人面无表情,姜初映抿着唇,小心翼翼的挽着他的手臂,那时的姜初映一头长直发,微微上挑的丹凤眼,还十分青涩,而陆东庭,他外貌变化不大,但是清冷眉眼间有着属于年轻男人的锋芒。
苏窈想到了一个词:风华正茂。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应该是陆东庭和姜初映的第一次约会。
紧接着后面有许多的票根,各种各样的照片,以及姜初映恋爱期间的各种心情小记。
当翻到一张张趣味横生旅行照,苏窈就已经失去继续看下去的动力。
目光落在一张两人都穿着臃肿滑雪服的照片上,姜初映将滑雪镜推到头上,露出一张通红的脸,依偎在陆东庭胸膛,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竖起大拇指。
悠闲的沙滩日光浴,帆船和极限运动……
似乎情侣做过的事,他们都做过。
后来,他们爆发了第一次争吵,苏窈用一个女人的视角,看见了姜初映对陆东庭无动于衷的冷暴力的埋怨,以及两人数天不联系后她的伤心后悔。
苏窈看着看着,不自觉地陷入其中。
重归于好后,可以从纪念册里的内容发觉,姜初映在慢慢改变自己,不再是曾经那个追求轰轰烈烈的女人,变得更加沉着,不停的丰富自己。
她的自我反省中有一句话——与其让差距成为我们感情的阻碍,不如我努力奔跑,到达能与你并肩的位置。
如今自信得傲视一切的姜初映曾经也为了能跟他有共同的话题,拼命地暗中了解他感兴趣的内容,为了给他做中餐,苦练厨艺。
她关心的内容小到陆东庭工作晚的时候应该吃什么对胃好,陆东庭出差几点的飞机起飞以及落地。
她知道陆东庭有多大的野心,会学着怎样做一个不用他操心的女友。
她会因为第一次接吻而甜蜜,但仍旧会在陆东庭失约的时候写下自己的失落。
这是苏窈无法企及的过程,当她暗自对陆东庭心生爱慕的时候,有一个女人,真正能站在他身边的女人,正为他不遗余力的努力,陪着他走过所有的疲惫和挫败。
倒数第二张照片是陆东庭躺在沙发上,手臂搭在额头上睡着了。
看文字内容,是姜初映工作后连日忙碌高烧病倒,陆东庭彻夜守候,让她极为感动。
苏窈感觉全身的血液,在不正常的沸腾着。
再往最后翻,日期却已经是今年一月份的时候。
背景是一间别墅,照片对焦于陆东庭的背影,他站在客厅的窗边打电话,外面是搓绵扯絮般的大雪。
空白处诠释这张照片的几个字眼,让苏窈控制不住泪流满面——谨以此怀念你我。
苏窈终于明白,为什么姜初映那天在卫生间会说出那样的话,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本该是陆太太。
这样的感情背后,付出的努力,收获过无数次的怦然心动,怎么会忘得了,怎么会断得了?
外面的天际已经泛着鱼肚白,苏窈蜷缩在椅子上,脸上一片濡湿的温热。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东庭推开了书房的门。
苏窈不为所动,她身上就罩着一件睡袍外套,双手环着自己的膝盖,面前摆着的纪念册还翻在最后一张照片所在的位置。
她也没有遮掩,依旧静静的看着外面。
陆东庭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缓缓走到她面前,声音低沉深邃,听不出任何情绪,很轻的叫了她一声:“苏窈。”
苏窈眼睛动了动,睫毛微颤,仿佛才回过神来。
但是没有转头,他伸手要去碰她的脸。
脸上泪痕早就干了,只剩下触手冰凉。
他温热干燥的之间刚碰到她,苏窈就像触电一样,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但因为坐了大半夜,腿几乎已经麻木,起身就差点栽倒。
陆东庭伸手扶住她。
苏窈一语不吭,伸手就拂开了他,也顾不得穿地上的拖鞋,光着脚就往卧室里走,到了衣帽间快速穿上自己的衣服。
陆东庭就站在衣帽间门口看着她,当她步履如风从他身边走过,拿起钱包和车钥匙就走的时候,他一把抓住她,声音微哑,“苏窈。”
苏窈平静得反正,动作却有些暴力,一把推开他,嗓子泛沙,“你现在最好别碰我,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苏窈光着脚,换衣服也不过是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大衣,她话音一落,陆东庭不敢再轻易去动她,抿着唇,整个人也随之绷了起来,“你现在先冷静一下。”
苏窈直接往外面走,“我没法冷静。”
她换上一双平底鞋,猛地转身指着紧跟在她身后的陆东庭说:“你别跟着我!”
说罢转身,猛地将门关上。
陆东庭拿回让她胡闹,拉开门就追出去,苏窈怀孕之后,从来没走过这样快,先一步到了车库,拉开门进去,点火倒车。
陆东庭走到车旁伸手拍她的车窗,“苏窈,出来,我把话跟你说清楚。”
苏窈这时候哪里是听得进去话的,不听也不看,留给陆东庭一个车尾和一圈尾气。
陆东庭还穿着拖鞋,返回去拿了车钥匙,立马开车跟了上去。
早上路上车还很少,苏窈开得不算快,但他也不敢超她,只怕她一个不管不顾加速会出事,只得远远的跟着。
苏窈掌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路况的眼睛,没有预兆的就开始雾气朦胧,她伸手去擦掉泪水,给顾涟漪打了个电话过去,说话含糊不清,抽噎得不能自己,“帮我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