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家大院儿西北角的一处三层小楼内,邱少城屏住呼吸,大气儿都不敢出,额头汗珠隐现,站在牛二身旁。
邱少城另一侧,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太太。老太太手柱龙头杖,目光不时瞟向绣塌。老太太身后,站着一排穿金戴银的女人,一个个都如同邱少城一般,大气儿也不敢出,紧张地看着,眼里,却露出或期盼、或嫉妒的光芒。
牛二盘膝坐地,身下一个**,双眼微闭,如老僧入定般。在他身后,化作童儿的千千和古灵儿分立两侧,一动不动。
“呼……”长出了口气,牛二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邱少城道,“可以开始了,请掀开绣帘。”
“不可。”邱少城面露喜色,刚要动作,老太太却一声断喝,“少城之妻,岂能轻易示人?万万不可。”
“娘,这瞧病怎么能不让人看……”
“闭嘴。”邱少城话音未了,老太太瞪了他一眼,“嫡系长子之妻,岂可让人随便瞧看?”
“可是……”邱少城还要分辨什么,老太太一瞪眼,吓得他唯唯诺诺,硬生生憋了回去,目光却求助似的朝牛二飞过去。
“如此甚好。”牛二点了点头,面露微笑长身站起,“童儿,我们回去。”言罢头也不回,转身走向楼外。
千千和古灵儿对视一眼,虽然不明白牛二辛苦设套终于来到这里却如此干脆放弃,但也快步跟下去。
“仙长请留步。”邱少城一见牛二要走,登时大急,喊了一声转向老太太。
老太太却冷哼一声,斜了牛二一眼道:“若是没有真本事,也来我邱家招摇撞骗,你是走错地方了。”
“哦?”牛二停下脚步,剑眉一挑,回身目光湛湛,看向老太太,“本仙行走江湖多年,还从未听人说作招摇撞骗,老夫人,口下留德,否则天谴之下,定有罪孽。”
“胡说。”老太太一跺拐杖站起身,怒视牛二,“我说你心术不正,你就是心术不正,老身活了一把年纪,还从未见过天谴,你等恶道,招摇撞骗之辈,还不快快滚出我邱家大门。”
“好好好。”牛二点了点头,“你怒犯天条,当受心痛之罪,等下不要来求我。”牛二言罢,转身蹬蹬蹬走下楼去。
邱少城刚要阻拦,旁边老太太脸色猛然一白,嗷的一声大叫起来,滚滚汗珠瞬间涌出,顺着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流下。手中龙头杖也扔在一旁,双手捂住胸口直挺挺摔在地上,咕咚一声,额头渗出丝丝血迹。
“母亲,母亲,快,扶母亲起来。”邱少城面色大变,招呼左右女人上前,他则抽身冲下楼去。
“你刚才用了什么方法,让那老太太杀猪般惨叫?”下了阁楼,见左右无人,千千看着牛二笑道。
“那还不简单?”牛二说着嘿嘿一笑,“我早看出那老太太不是什么好鸟,定然横加生事,所以借故说白天消耗太多法力打坐休息,实际上我偷偷将一根银针种在老家伙体内,之后只要稍加控制,在她心脉外围微微一刺,定然钻心疼痛,我说三日就是三日,我说五日就是五日,我说疼到死,她也得乖乖招办,和我斗!”牛二说着立刻收敛笑容,装作一副仙风道骨模样朝大门外走去。
“仙长,仙长。”背后,邱少城疾呼声传来,紧跑两步拦在牛二面前。
邱家虽然是秋水城第一世家,但却世代经商,后辈之中更没有飞天遁地的子孙。而且秋水城又是天苍大城,被中土皇室直辖,任何门派哪怕连云剑宗也不敢染指,自然无需和各大门派深交。如今出事,虽然也想请古剑院仙人出手,但奈何他们都动身前往连云剑宗,各大门派也都忙于此事,发出的请柬自然无人顾及,因此才便宜了牛二。
“仙长,家母得罪之处,邱少城带她赔罪,还望仙长施法,救救家母。”邱少城站在牛二面前,一躬到底。
“本仙招摇撞骗,何能救得了你那母亲,还是另请高明吧。”牛二看都不看邱少城,拂尘一甩绕道而过。
“仙长,仙长请留步,仙长,还请仙长开恩,救救家母和贱内,邱少城感激不尽。”噗通一声,邱少城竟然跪到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丝丝鲜血渗出额头。
“啊……”楼上,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叫声再次传来,借着是女人们七嘴八舌的嘈杂声,那些看似高贵仪态万千的女人,遇到这种事都慌乱起来,显示出花瓶的一面。
“哎……也罢。”牛二停住脚步长叹一声,一副无奈的样子道,“本仙看在你这三个响头的份上,就破一次例吧,去准备一口桃木剑、两根红烛、十张黄纸、三牲祭品、仙桃八枚、一方黄布、一张原木桌,本仙要开坛做法,祭天地,化天罚。”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一旦事成,邱家愿奉黄金五千两当作酬谢。”邱少城连声高呼,回身叫过一个家丁吩咐下去,陪同牛二再次上楼。
牛二一本正经走在前面,背后,千千和古灵儿却相视一笑,没想到这厮还懂这个,祭天地,拜鬼神,在修真界虽然无人信奉,但在民间,江湖术士经常靠这个骗吃骗喝。如果牛二改行,定然吃喝不愁。
再次请回牛二,邱少城自然恭恭敬敬,一路走到三楼,亲自为牛二推开门,脸上瞬间铁青。
三楼内,绣塌之上依然毫无动静,此时绣帘已经两个女子撩开,剩下的人正七手八脚抬着老太太要放到绣塌之上。
此刻老太太也面目大变,脸色苍白,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嘴角还残留着一丝白沫。龙头杖也不知被何人踢到角落,无人问津。
“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邱少城虽然对老太太毕恭毕敬,但对这些聒噪的女人们,却威严又加。
一声厉喝,女人们一愣,费力抬着老太太肩头的两个女子更一哆嗦,咕咚一声摔倒在地。老太太也咚的一声,犹如战鼓擂响,再次摔倒在地上。
见老太太落地,邱少城登时大怒,正要发作,却听牛二道。
“都退下吧。”牛二心中好笑,脸上却丝毫不露,一甩拂尘头也不回道,“童儿,将她移到放中央,放平。”
“是。”千千和古灵儿也尽职尽责,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物件儿一人拽起老太太的一条腿,就那么拖着走向房中央。
邱少城和一旁战战兢兢的女人们一见都面色大变,刚要出声,却听牛二一顿降魔杵道:“天倒转,地循环,口出狂言,命该倒悬!”
邱少城一听微微一愣,响起牛二说母亲口出狂言,有损阴德,又见他如此做法,振振有辞,定然是在为母亲化解为难,心下愈加佩服,不再出声。
“少爷,东西来了。”门外,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抬着桌子捧着三牲站成一排,一个头领模样的人道。
“仙长,您要的东西来了。”邱少城没有回答,转向牛二道。
“恩,桃木剑。”牛二随手一摆,将拂尘和降魔杵交给千千和古灵儿,随手接过送来的桃木剑。
“黄纸。”牛二大刺刺站在当场,说话间,拿着黄纸的小厮立马跑过来,将十张大黄纸送到牛二面前。
牛二皱了皱眉头,出手如电,拿着黄纸的小厮还没弄清怎么回事,手中的黄纸就不翼而飞。
牛二右手一动,桃木剑晃动几下,左手跟着平伸出去,一摞黄纸从天而降,整整齐齐码在左手上,大小丝毫不差,如同事先精心裁好一般。
邱少城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年为家族生意奔波在外,修真高人也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桃木剑裁黄纸,速度如此之快,如此精准,竟然分毫不差,起码他从未见过。
其实牛二只是故弄玄虚罢了。桃木剑裁黄纸任何一个金丹期高手都能做到,甚至比他还要麻利,就算整齐码好顺接接住也不难。难的是没有哪个金丹期以后高手行走江湖招摇撞骗,更没谁闲着没事儿裁黄纸,会的人虽然多,但只有牛二拿出来显摆,自然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牛二一反手,从指尖逼出一滴鲜血,随手拿出一叠黄纸随意画着谁也看不懂的鬼符,桃木剑一摆穿在剑尖儿,单手一指,符纸竟然无火自燃,烧了起来。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牛二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脚下踏着似街舞、又像芭蕾、更像爱尔兰踢踏、细看之下和脑血栓后遗症走路也有三分神似、外人看不懂自己也不明白的步伐,一步三摇,胡乱挥舞桃木剑围着老太太转了两圈儿。
“烛台放两边,三牲在中间,仙桃分两盘,放在最前面,八仙桌后上,黄布盖顶端,急急如律令,一落还本原。”黄纸烈烈燃烧,牛二单手向前,直指躺在地中央的老太太口中叫道。
“快,烛台放在两边。”千千和古灵儿早明白牛二的意思,立刻吩咐一声,排好次序,后方家丁依次上前,将所有东西都放在指定位置。
邱少城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一切。那些家丁发下的东西,竟然不会落到地面上,而是自行悬浮在空中,如同有一只无形大手拖着一般,就那么悬浮在那。
“上木桌。”牛二额头冒汗,大喝一声。
为了耍这手,他特地吩咐古灵儿暗自用真元托起这些东西,他则摆出一副高人的样子,念念有词,此刻见古灵儿似乎支持不住,他也暗自冒汗,如果掉下去就全漏了!
“快,吉时已到,错过之后,天罚再降,快。”牛二大喝一声,似乎卯足了全身力气一般。
“快。”邱少城也生怕错过吉时,催促一声,两个家丁抬着桌子拼命跑过去,咣当放在老太太身上,后面家丁黄布一盖退了下去。
“落!”牛二长出口气大喝一声,所有东西稳稳当当落到八仙桌上。
“天地流火,物走玄黄,本仙代天,行罚!”牛二说罢右手一甩,桃木剑上的黄纸呼的飞出,在天空翻滚一圈儿落到地上,化为灰烬。
“童儿,拿我降魔杵,代天行罚,打老太太三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