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丑时过,京城东门口值守的兵士们正靠坐在城门后打盹儿,突来的一阵如雷般的拍门声把他们吓得一下子跳起来,拔出腰刀惊恐的四下张望:“谁?什么人?找死啊?”
“开门!开门,我们有急事要进城,快开门!”
兵士们面面相觑片刻,立刻便有人跑上城楼去观望,只见城门前几匹快马,三四个全身黑衣的人影儿在门口徘徊,可是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对方面容,军士大声斥道:“京畿重地,宵禁时段,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下方人抬头大喊:“开门,我们有令牌。”
“无论什么人,要进城等天亮后再说。”
下方人没有回话,凑在一起似乎在议论什么?兵士观望一会儿,见对方虽然没走,也没再敲门,他轻哼一声:“京城重地,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又不是你家后花园儿!”
身后又一兵士过来询问情况,二人攀谈之际,旁边几十米处叮叮叮几声脆响,月光下几个五爪铁钩紧紧扣住城墙,几息功夫,那几个黑衣人就赫然攀檐走壁跳上城墙。兵士听到响动正准备回头,却觉后颈一痛,全身无力的瘫软下去。
“夜四,住手!”黑暗中一声低斥,站在兵士身边拿着短刃的黑衣人停下,声音平直道:“主子,此人为难于您,该死!”
“我们此行有任务在身,不得生事。你们去我爷爷那里禀报,我先回院子一趟,稍后就来。”几人分成两拨儿如大鹰一般悄无声息的分别向不同方向掠去。
小顺子一路飞驰,很快便到了相府门口,看那府门紧闭,他连敲门的功夫都没有,径直跳上屋檐,飞快向竹林小院儿方向掠去。他一过相府地界。几个黑衣人便闪身出来紧追着他飞了好一段儿,直到竹林小径路口,小顺子停下,那几个黑衣人也停下来落到他面前,其中一人斥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左相府!”
小顺子负手回身,众黑衣人一愣,继而齐刷刷跪倒在地:“拜见二公子。”
小顺子扫一眼,淡淡道:“最近这几日。府中可有事情发生?”
黑衣人们低垂着的脑袋微转,互相对望一眼,复又转回去垂得更低没有说话。这细微的变化自然没有落过小顺子的眼,他微微皱眉:“怎么?出了什么事?”
黑衣人们垂着脑袋没有答话,小顺子想了想,自己虽然离京数日。却每日都能收到府里的飞鸽传书,直到两日前启程回京,因连夜赶路不便传信才不知消息,难道这两日出了什么事?
他扫视一圈,点名道:“义松,你来说。”
正中那黑衣人顿了顿,犹豫的看看竹林里面,“二公子,听说昨儿晚上。二奶奶有些……有些……”
他还没说完,感觉头顶一股微风拂过,再抬头,哪里还有小顺子的身影?
小顺子的心悬到半空,如箭一般冲进院子、内院,直到进入上房内云舒床边,见云舒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几步过去:“大姐,云舒怎么了?”
正在给云舒擦拭的大姐手上一抖。停顿片刻猛然回头。上下打量小顺子一番,呼啦一下站起来:“二弟。你回来了!”
小顺子坐到大姐方才的位置,拉着云舒的手轻唤:“云舒?娘子,我回来了,娘子?”
“二弟,被叫了,二弟妹刚喝过药,让她好好歇息吧!”
“喝药?喝什么药?”小顺子回头紧张的望着大姐,大姐顿了顿,轻叹一声,“你别着急,方才太医看过了,她现在没事,让她好好休息吧!来,过来,大姐跟你慢慢说。”
大姐把小顺子叫到一旁,细细的慢慢的将此事从头到尾叙说一遍,小顺子脸色铁青,大姐一直担心他突然发怒伤及旁人,特地把屋里所有丫鬟都遣了出去,不过小顺子表现还算冷静。从头到尾只是静静的听着,除了脸色不好,也没有其他表示。
大姐说完等了半晌,见小顺子不说话也无反应,她试探着道:“二弟,你……你别担心,二弟妹和孩子都没事,太医说她最晚明儿中午就能醒来,你……深更半夜的,怎么进的城啊?”
小顺子沉默片刻,突然呼啦一下站起来,一闪身便到了云舒床边,伸手摸摸她的额头、鼻息,再探脉搏半晌。大姐走到他身边小声道:“二弟,放心吧,我们请了几位太医过来,都说没事了,你看她睡得如此安稳,我想应该问题不大。”
小顺子没有回话,一手轻轻抚上云舒的脸,盯着她看了半晌后,又将手缓缓移向她腹部。他的手一放上去,感觉手心突然冒了一下,他先是一愣,继而有了喜色,再挪个地方,又是一凸,如此反复几次,他的表情总算放松了许多。
大姐笑道:“二弟,你瞧这孩子多有劲儿啊,以后一定是个能成大事的。”
小顺子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放下帐子和大姐一起出到外间:“大姐,太医说那糕点茶水有问题?”
大姐顿了顿,点头道:“是啊,太医是这么提过,不过也不太确定,听说做糕点泡茶的都是二弟妹的陪嫁丫鬟,那丫头跟了二弟妹好些年,她应该不会害二弟妹。
再说太医也只是说糕点可能有问题,并未肯定,倒是那姓卫的,在老头子那儿受了气,竟跑这儿来撒野,先前还差点儿把这院子的丫鬟全都抓走了...”
大姐停下来看小顺子:“二弟,我看这事儿不急,你知道二弟妹向来偏袒她那几个丫头,如果这次她真只是吃坏肚子,咱们擅自拿了她的丫鬟,她醒来肯定不高兴,影响心情伤了孩子就不好了。我看这事儿还是等二弟妹醒来再说,或者暗地查访也行,你看了?”
小顺子双手环胸微微转头看向里间,“好,此事我会派人暗暗查访,大姐。今天辛苦您了,这里有我照顾,您回去休息吧!”
“不用,我不累,你瞧你,一身风尘仆仆的,还是先去洗洗好好休息吧,等明儿养足精神正好二弟妹也醒了。你再好好陪她不是更好?”
“我知道,我自己的娘子一定要自己照顾,大姐,我送您到院门口。”
大姐拗不过小顺子的坚持,只能轻叹一声起身和小顺子一边往外走一边细细嘱咐注意事项。小顺子送走大姐便立刻回身进屋坐到床边,拉起云舒的手轻轻亲吻。然后和衣躺在她身边,轻轻将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低语:
“娘子,对不起,为夫不该离开你这么久!你一定不能有事,一定要快快醒来。娘子,你听见为夫的话没有?……”
从龙珠那里得知实情的云舒呆愣良久后反应过来,她依然有些不敢相信道:“龙珠,你说我是中毒?我怎么会中毒了?明明吃的东西都是自己人做的。连食材都是特地准备的,怎么会了?”
“是的,主人,不过没关系,这毒物不是我的对手,再给我点儿时间,我一定能把它全部消化掉。”光球的光芒闪烁得更厉害,就像人在使劲做什么事情一般。
云舒坐着仰望着那光球,脑子里把今天吃过的东西一一过一遍。吃的东西没什么问题啊。莫非是中途被谁下了药?可今天自己院子没来外人啊。上午大姐带着她的贴身丫鬟来过一趟,跟自己一起用完午膳才走的。大姐没事,说明午膳之前的吃食都没问题。
然后自己午睡,醒来后喝过茶,吃过两个果子,然后是小蝶亲手做的红枣糕,还有配的茶水,然后是晚膳,这些东西跟平时没什么区别,院子里也没有外人,怎可能会被人下毒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主人,那毒物并非从口入,而是从您手上的小伤口来的。”
“伤口?!”云舒低头看自己的手,食指上确实有条小口子,那是昨儿傍晚她在书房找书时不小心被什么东西扎的,手指上就一条半厘米左右的小口,划伤后她立刻将手指含在嘴里,待会儿拿出来已经不出血了,她就没有在意,继续看书去了,没想到这么条小口子会差点儿要了她的小命!
她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抬头道:“龙珠,这口子是昨儿晚上划出来的,这毒物是什么时候来的?”
“没来多久,用你们人类的算法也就几个时辰吧!”
“到底是几个时辰啊?”
龙珠沉默片刻后答:“六个时辰,昨天下午申时三刻。”
“申时三刻……申时三刻……”云舒念叨着好一阵盘算,申时三颗应是下午近傍晚那段时间,昨儿半下午小蝶几人过来,用了小蝶亲手做的糕点后便一直跟小蝶烟儿蓉儿闲聊,中间偶有丫头过来请示事情,难道是那段时间出了问题?
小蝶烟儿蓉儿不可能,那就是中途来过的那些个小丫头了?仔细想想来过的丫头还真不少,有给自己送东西的,有来找烟儿蓉儿的,甚至迎春和迎秋都来过,到底是谁了?云舒费尽心思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
她就这么坐在光球下沉思,不知过了多久,听闻旁边嗡嗡的声音:“主人,我成功了!主人,我成功了!”
龙珠欣喜的在云舒身边转来转去,如一个完成任务等待大人夸奖的孩子,只是它的体积由原本一人不能环抱骤然变得只有指甲壳那么一点儿,莹莹润润颇有光泽。
云舒伸出手,龙珠落到她手上,这样看着跟当初刚刚得到它时差不多大小,“龙珠,什么成功了?”
“主人,我把那毒物给化掉了,主人安全了!”
云舒顿了顿,微微笑笑,伸手戳戳龙珠:“你真厉害,谢谢你了哦!”
“嘿嘿,不用谢、不用谢,帮主人是分内之事。”
云舒仔细感受一下,先前的疼痛早已化为乌有,转而代之的是通体清新舒畅,就像刚刚出浴一般。等等,这熟悉的温暖是什么?
她用力呼口气,那熟悉的淡淡的幽香让她心神一震,这分明是小顺子的味道,小顺子回来了?她心中大喜,用力睁开眼睛。熟悉的帐子、熟悉的布置,还有这张熟悉的脸。
瞧他双目紧闭、眉头微皱,脸上身上隐隐含着一股浓浓的倦意,云舒心疼的抚上他的脸,轻轻抚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最后落在唇上,她愣愣的盯着那对诱人双唇半晌,不自禁的凑上去亲了一下后赶紧退开。
“娘子。你怎可趁人之危非礼为夫?”
云舒怔愣片刻,抬眼见那双明亮妙目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她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儿,难得偷亲一回竟被抓个正着,真是羞死人了!云舒耳根发烧的一头扎进小顺子怀里,小顺子亲叹一声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云舒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小顺子。你叹什么气?哎,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小顺子再次摇头叹气,轻弹她眉心一下,嗔怪道:“你还好意思说,为夫才离开几天,你就不好好照顾自己,你可知道为夫听说你出了状况有多担心?”
云舒脸红的吐吐舌头,又调皮的抬头眨眼道:“有多担心?”
小顺子顿了顿。无奈的摇头轻抚她脸颊:“傻丫头!”
二人靠在一起温存良久,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二爷,有人求见。”
云舒抬头,这才发现外面天色大亮,也不知什么时辰了?
小顺子应了外面,低头看云舒道:“娘子,你现在感觉怎样?能坐起来吗?我叫太医再过来看看如何?”
云舒自个儿撑着坐起来:“没事儿,不用了,我全好了。”
“真的?”
“真的!不信你看。我都可以自己走了!”她说着就要下地去穿鞋。小顺子赶紧拉住她:“好了好了,你没事就好。你先坐着,我叫丫头进来伺候你更衣沐浴。”
小顺子扶着云舒坐好,自己先穿了衣服出去,片刻后,迎春迎秋和眉儿烟儿带着一群丫鬟端着托盘走成一串进屋来。众人亲眼看到云舒脸如往常一般面带微笑的坐在床边均是一愣,烟儿快步跑过来:“小姐,您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太医马上就来。”
“不用了,我已经好了!”
“那可不行,小姐,您昨天的样子奴婢现在想起来还害怕,您快躺好,一定要太医说没事儿了才能下地,快躺下吧!”
眉儿和迎春迎秋几人也极力劝之,没办法,云舒只能躺下,看着丫鬟们围着自己忙碌。没一会儿,太医前来,把脉良久后抚须笑眯眯的点头:“甚好、甚好,二奶奶已经大安了!老夫再开一副安胎药方,二奶奶每日服一次,连服五日即可。”
云舒点头:“有劳太医了!”
迎春引着太医出门,眉儿和迎春伺候云舒起床,烟儿在一旁打下手,云舒发现今天大家与以往不同,以往这几个丫头总是跟自己闲聊、说笑话逗自己开心,今天她们却默不作声,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样,想来多半是昨天那事情的缘故。
别说她们,云舒自个儿想起来都有些后怕,那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疼痛她活了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碰上,更意外的是那竟然是中毒所致,要不是有龙珠护身,自个儿和孩子多半都活不下来了!
她抬手摸着自己胸口,顿觉那里微微发热,像是龙珠在回应自己一般,烟儿紧张道:“小姐,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云舒抬头,见大家都停下了动作紧张的看着自己,云舒笑笑,摇头道:“没什么,想起些事情而已。”
她顿了顿又问:“迎春,太医有没有说我为什么会突然腹痛?”
迎春愣在那里,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屋里沉默片刻,烟儿道:“小姐,太医说您应该是吃坏了肚子,多半是您下午茶吃的那糕点用的材料和茶水出了问题。
不过小姐,糕点是小蝶姐做的,茶水是奴婢亲手泡的,奴婢敢保证肯定没问题,小蝶姐也肯定不会做对小姐不利的事……”
旁边迎春放了东西退开两步跪下,对着云舒磕头到底:“二奶奶,是奴婢失职,请二奶奶责罚。”
云舒想了想:“哦?你仔细说来。”
“二奶奶信任奴婢,放心让奴婢负责主子吃食,如今却在这上面出了问题,无论是何原因。奴婢难辞其咎,奴婢甘愿受罚。”
云舒望着她头顶良久,这迎春虽然是王夫人派来的,不过她跟自己这么久,并未做过出格之事,即便自己跟王夫人起冲突,她也从不选边儿站,只是躲到一旁谁也不帮。所以云舒对她还是满意的。至于这次的事儿,相信应该跟她没关系,否则她也太傻了。
想起之前龙珠给自己看的那团毒物,如此浓烈的黑气,又让自己受罪那么久,看来下毒之人是铁了心要自己死。
自己这次没死成。太医还说只是吃坏肚子,如果自己也装作不知,那么下毒之人多半会放松警惕,应该还会再次下手。其实抓住下毒之人并不算太重要,更重要的是挖出那幕后指使者。嗯,也好,那就来个将计就计好了。
于是她淡淡道:“你起来吧,既然……只是吃坏肚子,以后所有食材你都小心检查就是。要再出问题,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迎春趴在地上身子有些僵硬,“是,奴婢定会小心在意。”
“好了,你起来吧!”
之后云舒便像淡忘了此事般依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昨晚那么一折腾,虽然毒是解了,今天一出去走动还是感觉身子有些虚软疲累,她没坐多久还是决定回去躺着。
下午时分。大姐和大嫂来看了自己。一直陪着闲聊,王夫人也带着一众姨娘小妾来看自己。云舒分明看到她见自己完好如初时那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可惜。
可惜什么?当然是可惜自己怎么就这么活过来了,云舒心里有些气愤,甚至怀疑指使下毒的会不会就是这恶毒的女人?反正这种事她又不是没干过。
但转念一想,如果真是她指使的,她的表情应该还有些什么?云舒仔细观察了,甚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王夫人都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自在的暗暗整整衣裳又摸摸头发,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大姐望着那一群人离开的背影冷哼一声:“这蛇蝎女人就是不安好心。”
大嫂稍稍犹豫道:“应该……不至于吧?母亲……她的身份在那儿,怎可能……”
大姐似乎不愿意听她说话,转而对云舒道:“对了,二弟妹,听说你有个叫小蝶的陪嫁丫鬟跟了你许多年,那丫头如何?你为何不把她带进府来?”
“小蝶?她挺好的啊,我原本想带她进府的,可惜跟相公成亲前几日她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不便跟着过来,所以就留那边了,大姐为何突然提起她?”
大姐稍稍犹豫,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你昨儿个下午的茶点是她做的,所以……”
“大姐别误会,任何人有问题,小蝶都不可能有问题,她跟我身边好些年了,不可能做对我不利之事。”
“是吗?......不是最好,我就那么一说,你如此保她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二弟妹,你现在这境况可半点儿马虎不得,一定得小心在意了!”
云舒笑笑:“多谢大姐,我知道的。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吃坏肚子而已,我下次不贪嘴了就是。”云舒说得随意轻松且大声,好似要让整个院子的人都听清楚一般。
竹林禁地中,小顺子从老爷子院子出来,过了糊上廊桥,穿过树林,正要进入竹林时,一黑衣人闪身出来单膝跪在他面前:“主子!”
小顺子停下:“有结果了?”
“是,主子,属下把奶奶所有陪嫁丫鬟彻查了三遍,总算找到她了!”
小顺子微微眯起眼:“你确定这次没错?”
“是,主子,属下敢用人头担保。”黑衣人双手奉上一个信封,小顺子稍稍犹豫,伸手接过,当他拆开信封,看清上面内容时,他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惊讶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