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奈河桥,奈河桥,过了奈河桥,今生断了缘;

奈河桥,奈河桥,过了奈河桥,黄泉路不尽……

一进鬼门,就听见凄厉的哀歌传遍地府,再走几步,发现那歌声来自奈河桥下的死魂在哀唱,愈近奈河桥,歌声愈大,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愈分愈多,彷佛齐声在哀唱。

「平康县马毕青,你过了奈河桥之后,就算是你丈夫成了瘟鬼也无能为力了。」阴差说道,转身召来两只小鬼,同时看向手中罪簿:「下宁镇马家夫妇,我已修改罪簿,你俩功过相抵,还剩下五十年罪刑,带下去吧。」

马毕青目不转睛地注视马父马母离去后,缓缓看向四周,有点陌生又熟悉,想不起来半年前在地府里,到底是被佛哥哥怎么救上去的。

奈河桥下的哀歌不断,不停干扰她的思绪,总觉得在这里待愈久,她就愈容易忘记对佛哥哥跟小四的感情。

垂下眼,看著自己的十指,一根一根吃力地数著——

「第一年成亲,第二年有孕生子,第三年养儿……第八年……」

夫妻缘份八年,明明说好,两人要到很老很老一块走的,却被自己的爹娘给毁了。对不起,对不起,佛哥哥,她答应的,却毁了约。

阴差自奈河桥下走回,阴声说道:

「可以过了。过了奈河桥,先拘你进枉死城,待钟老爷离去再行审理。」

马毕青闻言,心里微疑,再往奈河桥看去,注意到死魂一批十人上桥,唯独她,独自一人,留在最后走。为什么?

「走了。」阴差拉著她的枷锁,抱怨:「三不五时净出些乱子,人都死了还去看什么回溯镜,到头来还不是会怪下头的差役办事不力。」

正欲上桥,忽然听见有小鬼喊道:

小鬼们个个举起火把仰望天上,马毕青不由得也跟著抬起头,看向黑漆漆的天空。

天空上层,好像有什么东西飘落下来了。愈飘愈多,远远看像是漫天飞雪,一近地面才发现飘下来的全是纸。

好多好多的纸,纸非纯白,透著暗色的字迹,落到身边时,阴差随便抓了一张,马毕青注意到暗色的字迹原来是血书,当许多血书飘落到奈河桥下的水面时,薄纸迅速浸溶於水失去踪迹,鲜红的血却渗进了黑色的河里,迅速蔓延开来。

一张接著一张都沉进水底,血却不停不停地从纸面浮了上来,逐渐覆盖整条黑沉的河面——

半年前自她复生后,她曾看过许多形容阴曹地府的古书,从未提到过这种景象啊。

「我妻青青……」阴差念道。

马毕青立刻转头,瞪著阴差。

阴差一头雾水,继续念道:

「我妻青青於庚子年八月初八嫁於万府独子,年十六,成亲之日,我允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情未变,此誓不改。天不公,我妻青青七岁成孤,於此乱世生存,受尽苦难,未曾怨天;年值十六,我迎她入门,要她从此有家有夫有子有孙,共活於此乱世,如今天生瘟鬼来作祟,夺我妻青青之命……」阴差呆了呆,不再念下去。血书飘不完似的,放眼所及,地府如下大雪,他再抓一张,定睛读道:「……天下公,我妻青青何辜?遭亲生爹娘拖下地府,天与我民五常,使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如今遭地府阎王所迫,父不成父、母不成母,累及我妻青青背负不孝之罪,天惟与我民彝大泯乱!不公下正,不平……」

阴差心一跳,再取一张,瞪著上头斑斑血迹!

「又是天不公!哪来这么多不公?这书生根本在胡说八道!」他脱口道。立即下令:「快将所有状纸捡起,不得流出!快!你,去守在马毕青身边,千万别再教她逃离地府!」

佛哥哥……马毕青看著四周忙著捡纸的小鬼跟阴差,整个地府一时之间闹轰轰的,奈河桥下的水变得好鲜红,鲜血流过之处,哀歌尽灭。

天上还飘著血书,她慢慢举臂,任由其中一张落在自己双手里。

她注视上头龙飞凤舞的字体,缓缓读道:

「我妻青青自幼跟随杂耍艺人流浪大江南北,无力读书,每年她随团到平康县时,我教她识字读书。她聪明,可惜出生乱世,爹娘无力扶养,她不卑不怨,虽所学有限,仍然知足常乐。乱世,战争起,一国之君无能,民不聊生,京盛乡衰,我经年担心,於她年十六迎进万家,成亲之日,她辗转难眠,我以为她不习惯与人共睡,后而听她反覆低念:万家人马毕青。我方知她心里所想所念。我妻青青,於庚子年八月初八人万家门,生是万家人,拥有一夫万家佛,一子万佛赐,纵然死后亦是万家鬼。事实不改,情意下改,我入土之后,夫妻并葬,我妻青青可不惧不怕。」马毕青轻轻抚过上头的血迹。

这不是状纸,这是写给她看的啊。

她的佛哥哥伯她死后被怨恨所缠,被爹娘伤透了心吗?原来他也知道成亲那天她既高兴又害怕,难以入睡,想著从此她不必再东奔西走,想著她终於跟佛哥哥有个共同的家了。

看著众家小鬼还在手忙脚乱,好像漏了一张就会被判下十八层地狱一样。她老觉有异却没有多作揣想。顺势又接住一张,依旧是他以血代笔——

「……八年夫妻生活,极其短暂,其子佛赐年仅七岁,却遭生死别离,天虽不公,我不怨、子不怨,我妻青青也莫怨!我曾说过,纵有一天我不幸离世,我也不会担心佛赐,在这七年间,绝非空白度日,我要教的、我要让他明白的,我要让他体会的,七年够了。我妻青青,八年虽短,但我怜你爱你疼你怕你,佛赐敬你爱你惧你,在这八年内无不一日如此,你忆往即可明白。纵然……你我无再见一日,纵然你我无法头发白白,八年足抵他人一生。我,万家佛,於此时此地起誓,当年庙前立约,我未曾后悔:为妻下地府,我未曾后悔;仅有八年夫妻生活,我未曾后悔,此时此刻我心怀满足,天虽不公,却让你我相遇,生下佛赐,我满足,不怨,无悔。」

马毕青慢慢地将他写的血书紧紧抱进怀里,原是迟缓迷惑的神色有些激动,而后渐渐舒笑。

「佛哥哥……你用心良苦,要我不怨不恨,故意这样说……小四怕我也就算了,你偏要指我是母老虎,我哪儿让你怕过……」眼神迷蒙起来,回忆历历在目。

是啊,亏得佛哥哥提醒她,这八年她好快乐好快乐,快乐到几乎忘了在成亲那日曾有那样的心情。

这八年,她是真的当自己是万家的人,当自己的家就在乎康县的万家,即使这半年以马车为家,她也不以为苦,有他跟小四在的地方,不就是她的家吗?

就算无法头发白白一块走,曾经有过这么快乐这么快乐的生活,足够让她心怀感恩了,即使遭亲生爹娘拖下地府,又如何呢?

佛哥哥的温柔,小四的贴心构成了一个家,她应该感激的,好感激好感激在这种世道里,她曾拥有这么美好的人生。

「那是什么?」看守她的小鬼叫道。

奈河桥下血染河面,一朵接著一朵盛开的莲花顺著水势从末端流进地府之中,她心里更疑,确定绝对在人间书里没有看过这种景象。

莲花只在鲜血上流动,细看之后,发现那是纸折的莲花。她虽然疑惑,但并没有任何的好奇心,反而是看守她的小鬼不自觉地离开她的身边,奔到奈河桥畔,叫道:

「是平康县流过来的!是给万家佛夫妇的!」

「又是他们?人都死了就不能安份点吗?到底还想怎样!快拾起来!快点!」

马毕青不再注意眼前一片混乱,满足地抱著万家佛的书信,看向右腕红色老旧的细绳,哑声道:

「我,马毕青,於此时此地起誓,生於此世,爹娘舍弃我,遇见所有不快活的事,我绝不怨恨:来世不再是马毕青,也没有万家佛,我也绝不怨不恨,我很满足很满足了……」忽然间,她看见红绳末端有些发亮,再一眨眼,绳子像是会生长似的,迅速蔓延没入身后的黑暗之中。

沉重的魂魄赫然被扯动了。

她呆了呆,看见红绳不停地被拉动著,她抬起眼正好对上马母麻木中带著吃惊的眼神。之前押著马母马父的鬼役,正忙著捡佛哥哥的血书,所以他们一直站在远处等候——

腕间红绳被扯动的力道更大了,几乎将她拉动了一步,她捣住嘴,目不转睛地看著马母的唇掀了再掀,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随即她的身子迅速被拉进黑暗之中。

过奈河桥下的魂魄她是最后一个,所以身后无魂,众小鬼在忙著毁尸灭迹,没有任何鬼役注意到她。

阴差怒道:

「全收拾乾净,一个也不准剩!这个姓万的书生,无论如何就是要跟咱们抢人就是了!哼,也得看他一介瘟鬼有没有本事能从我手中再次带走马——」转身一看,看见好不容易才拖下黄泉的马毕青竟然急速被拖出鬼门之外。

两人一时之间互瞪,阴差立即回神叫道:

「马毕青!」举步要追,黑暗之中已无马毕青身影。

短暂的失去意识后,再张眸时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他不知写了多久,一天一夜?还是两天?三天了?

当他意识尚在时,埋头就是写写写,他心里已有决定,写到他的血流尽,写到有人来收他为止,现在他能为青青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他头也没回的,平静地轻喊:

「小四,你睡著了吗?」

入了夜,小四会顾著火堆,烧著他写过的状纸与书信。也对,小四只是个孩子,终究不能久熬。

轻咳一声,他要放下青青的尸身,起身生火,忽然察觉青青不在他怀里了。

他错愕,叫道:

「小四,你娘呢?」

之前不在意外界变化,如今发现这黑暗连个星光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他如盲人直摸著地面,寻找青青,却发现地上带湿,有股腥臊的味道。

青青呢?青青呢?

这不像是他写血书时的荒郊野外,反而像是——

是黄泉路上?

是了!这种腥臭曾在半年前救青青时闻过的!

他立刻大喊:「谁把我妻子带走了?带了她的魂,为何还要带走她的尸体?」

万家佛闻言,抬起眼。阴森的黑暗依旧,但极远处开始有无数的小光在聚拢,接著,某个粗犷的身影逐渐现身,眨眼间已到他的面前来。

「果然是你!我就听这声音像是你!」严仲秋惊喜叫道。

「严大哥……你为何来这里?这是黄泉路上吗?」

「黄泉路?不是吧,这不是我在作梦吗?」

「作梦……」万家佛四周张望,腥臭依旧,却无小鬼的吵杂。「要是作梦就太好了……」等他醒来,青青还是在他怀里,不会连尸身都被小鬼抢走。「严大哥,你是来找小夏?」

严仲秋看见他似乎无力起身,赶紧上前扶他一把。

一扶起他,严仲秋就见他苍白的脸色上沾著大量血迹,连眼珠都……青色?青眸白唇,虽然还是纤细俊美的相貌,却给他一种已不是人的错觉。

「我是来找小夏的,不过,我大概睡著了,不,我绝对睡著了……我一张眼,就看见四周尽黑……是作梦,绝对是作梦!」

万家佛听他信誓旦旦,好像不愿承认到了诡魅的地方,他轻笑一声,十分平静地说:

「是啊,是梦。咱们能在梦里相见不容易了。」

「家佛,你到底出了什么事?那天我只看见一阵白雾。等雾散了,只剩一把斩妖剑落在门外,还是车夫告诉我,你带了我家小夏走,要不然我根本不知从何找起。」

当天雾大,谁能看见马车离去?万家佛心有疑虑,却再也不在乎了。

「严大哥,你车夫眼真尖啊。」他随口说。

「就是他一路载我来追你们……家佛,是我误会了吗?你变成妖怪了?我以为是弟妹她……」

万家佛微微一笑,柔声道:

「我跟青青,都一样的。」自半年前被瘟鬼所害,到今天青青走上阴问路的事,简短地解释一遍后,对严仲秋一揖到底,温声说道:「严大哥,你追得正好,再过不久,我也将归於尘土,小四是人,将来还有大好前程,就请大哥照料了。」

「你在胡扯什么?你人还好好的,难道要随弟妹走?你还有小四啊!」

「我已经变瘟鬼,迟早会有人来收我。就算我带小四去驼罗山又有什么意义?当日是希望一家三口有个容身之处,如今青青不在,小四是人,我带他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严大哥,纵然你想要让我活下去,你也得看看有多少人会再被我害死啊。」他说得平静,毫无眷恋。

严仲秋张口欲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确是无法眼睁睁看见万家佛无故害死人。

「若真是如此,小四我必会照顾,绝不让他误入歧途。」最后,他只能如此保证。

万家佛笑了声,说道:

「严大哥,我对我家孩子可有信心得很,他要误入歧途,很难。」顿了下,又道:「请严大哥再答允我一件事。」

「我允青青,我若人上必与她并葬,偏我下场是形神具灭。请严大哥在我死后,取过我的衣物与青青合葬一处。」

「……好,我必会让你俩合葬一处。」见他又要拜揖,严仲秋连忙拒绝,问道:「家佛,这是咱们兄弟的最后一面?」

「也许。」万家佛不以为意:「所以,才会在这里相见吧。」

「小夏他……身子可好?」家佛主瘟,小夏自幼病弱,要被传染也下意外。

「小夏的身子的确很好。」万家佛只强调身子,却不提他有没有活著。「严大哥,带小四回去之后,他若哭闹,你不必理会。孩子小,再过两年他自动淡忘父母,他要问起你我跟青青的事,你也下用多提,就说我跟青青死於瘟疫,久而久之,他便记不得事实了。」见严仲秋冲动地跨前一步,他立刻往后保持距离,笑道:「我已是瘟鬼,严大哥你体质太过阳刚,专克小鬼的,像我这种妖魔鬼怪,最好别太近身,会伤到彼此的。」

「你是个人啊!」

万家佛只是含笑,并未多言。

「难怪有人叫我往此处走,原来是要见你最后一面!」

「有人?」谁算得这么准,能让他来得及交代身后事?他心里又疑,却也没多问,忽然看见严仲秋的视线越过他,瞪著他身后。

他转身,瞧见不远处有个小木佛立在地面上。

他一怔,喃道:

「家有一尊佛,平安康泰,万年无事。愿此户人家能受佛哥哥保佑。」细细稚气的声音在漆黑阴森的天地问轻轻回响著,随即有抹小身影出现在小佛像面前,认真地将它埋进土里。

「是青青!」怎么回事?奔前正要抓住,小佛像与青青都已经消失。万家佛立刻转向严仲秋,问道:「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真像弟妹啊……」他不过妖怪则已,一遇好像什么都出现了。「怎么回事——」

赫然住口,万家佛瞪著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青青。

「家有一尊佛,平安康泰,万年无事。好不好?」她对他展颜欢笑著,捧著那小佛像到他面前。

这小佛像很像他,笑颜迎人,面露慈悲,小小的,雕得好细致。是青青雕的吗?在她眼里,他就是这尊佛像吗?

「好不好?」她笑著问,这三个字不停在天地间回响著。

他看著她,不发一语。

「家佛,弟妹在干什么?」

「好不好?」她又问,笑颜灿灿,声音清亮,不卑不亢。

「……青青,在你心里,我一直就是你的佛吗?就算我成了瘟鬼,你依旧如此认定吗?」他沙哑问。

她没回答他,重复笑问:

「家有一尊佛,平安康泰,万年无事。好不好?」高举的手始终没有放下。

青色的瞳孔紧缩了下,一颗薄泪在眸里打转,他目不转晴地盯著她看,然后轻轻一笑,柔声道:

她笑著将高举的小佛像埋进他左边的心脏里,佛像融进他的体内,笑容满面的小青青也跟著不见了。

「家有一尊佛,平安康泰,万年无事。愿天下人家,都受佛哥哥的保佑……」童稚清亮的声音带著隐隐的回音,愈来愈远,终至归於平静。

万家佛垂下视线,抚住自己的胸口。

他不是已成鬼了吗?佛埋进他的心头,那他到底算什么?

为了让青青能安心地走,他诓她他不怨不恨,其实他心里还是有恨。他跟青青原可过著平静快活的一生,偏逢变故,他可以为妻化作鬼,只要一家平安,只要一家平安啊!

他有恨,有恨的鬼,心中怎会有佛?纵然他曾是家中佛,现在也早已沦落鬼道了。

严仲秋突然出声:

「家佛,你记不记得我还在平康县时,那时你才十三、四岁,路过学堂听见教学师傅说到鬼神,你年轻气盛,跟他辩了一阵,到最后你笑著跟他说:『世上无鬼神,纵然有,也不过是在你我身上,人可以是鬼也可以是佛。』。你还指著自己说,你现在是佛,下一刻也可以是鬼,鬼神是由传说构成,传说是人口耳相传的,那么,人又是从谁的身上看见传说的呢?到头来,不过是自己罢了。」

万家佛缓缓抬眼,目不转晴地注视严仲秋正直的眸,良久,他才微笑:

「那时,我年少轻狂,说的是歪理,胡让的。」

严仲秋仍然坚定不栘地看著他。

万家佛轻笑出声,闭上蒙蒙青眸,哑声道:

「每个人心里住了鬼也住了佛。那教学师傅仙逝之际,曾握著我的手说,原来,世道乱成这样,是天下人看不见心里的佛,都成鬼了。我没料到教学师傅竟将我一时轻狂的辩词牢记在心。那时战争刚起,我一路走回家,看见青青跟才两岁的小四,我告诉自己,我要保住乎康县,保不住,我的妻小必会沉沦於乱世之中。我告诉自己,既然天上无佛佑众生,我可以为他们成鬼也能为他们成佛……哈,到头来,我终究化鬼了;到头来,其实我也能成佛,是不?」再张开时,看著手腕的红绳,深吸口气道:「我,万家佛,於此时此地起誓,纵然魂飞魄散,我也绝不恨。纵无来世,我也绝不恨。」

青青,青青,她若在他身边,一定很高兴他的心里有她雕的佛像,家有一尊佛,他纵然已沦为鬼身,走不进她的黄泉路,他也不恨了,青青可以安心了……腕间红绳怱地紧缩。他微觉诧异,看见细绳迅速延伸至黑暗之中。

「家佛,这又是怎么回事?」严仲秋自认已见怪不怪了。

万家佛呆了呆,心跳如鼓,颤不成声道:

「这是半年前那瘟鬼给我的,青青体内有我一半魂魄,这条绳子能拉动青青体内属於我的那部份,连带把她一块带回来,只是回来之后就断了,我杀了那瘟鬼,不知绳子竟能……」心脏愈跳愈快,不敢置信,迟迟不敢伸手。

严仲秋立刻伸手拉扯,喊道:

「有东西在对头!」

「是青青!」万家佛叫道,赶紧偕同严仲秋用力拉回,愈拉愈近,愈近愈有奇异的杂音。

「不妙,是小鬼在追青青!」更加死命地拉。这绳子极长,若不是有严仲秋在场,凭他一介书生,纵然能拉,也不见得能在小鬼之前拉回青青。

严仲秋暴暍一声,收绳速度奇快,怱地黑暗之中白影跌出,万家佛立即抱住,狂喜叫道:

马毕青尚在惊疑之中,瞪著他的青眸,几次张口,都说不出话来。

「先走再说!」严仲秋说道,与万家佛同时张望四周可行之路。

「马毕青!哪里走?」

严仲秋听见黑暗的杂音愈来愈近,双臂挡在胸前,说道:

「快躲到我身后!一切由你大哥来挡著!」

「不,我跟青青不是人了,跟你太靠近,两者都有伤害。」

「你不是说,你也能是佛吗?既然如此,我怕什么,你又怕什么?」

万家佛怔了怔,见严仲秋万夫莫敌,不以为然的样子。他抱紧青青,低声说:「青青,你别动别说话。」

马毕青闻言点头,回抱住他。

万家佛小心翼翼地接近严仲秋,让自身挡在青青跟严仲秋之间,直到他与严仲秋的魂魄微微碰触重叠,一阵麻感袭来,让他差点松手,他咬牙忍住紧抱著青青的魂魄,过了一会儿,麻感渐退,并无其它异样。

「马毕青!」无数狰狞小鬼现形。「人呢?怎么不见了?」

万家佛护住马毕青的头身,看见小鬼明明从身边走过,却好像没有发现他们三人。

不知道是不是灵魂彼此碰触到的关系,他隐约感觉到严仲秋有跟他同样的想法,故谁也没有开口动手打出重围。

小鬼的脸突地逼近,在他面前张望,他伸手遮住青青的双眸,自己视若无睹,任由小鬼在眼前走动。

「奇了,明明看她往这儿来,怎会消失不见?这马毕青真会惹麻烦!」

「要找下著,大家都惨。钟老爷正在阎王身边看回溯镜,要让他发现地府被搞成这样,依他性子一定会追究到底,到头来倒楣的还是咱们!」

万家佛闻言,心里微微起疑,又听那小鬼应道:

「阴差大人利用双亲拉魂也是迫不得及,马毕青是难得一见的例子,不靠血亲拉魂,根本没法引她回地府,虽说是下下策,但也是唯一的法子,阎王爷应该不会太怪罪才是。」

等等!万家佛脑筋转得极快,立刻明白小夏曾听地府血亲推回误抓的人魂,却从来不曾听过地府血亲拉下亲生子女,是因为从头到尾地府不会做出这种违背天道,造成父不父、母不母的事来!

「上头要你做事,可不会管你做不做得成。做不成,罚;做成了有违原则,照罚!小鬼难当啊,尤其现在钟老爷在看万家佛的回溯镜,看了又有什么用?纵然他一句话要放了万家佛夫妻。也得考虑到万家佛这只瘟鬼留在世间,会害死多少百姓啊!」

小鬼寻了一阵,找不著人,焦急地没入黑暗之中。

万家佛心中多疑,依旧抱著青青不放,果然没有一会儿,小鬼又倒回来寻了几次。

直到最后一次小鬼刚走,有个声音轻轻响起:

「严爷,快醒来。」

「是我车夫!」严仲秋暗喊声糟,立即转向万家佛,道:「我要醒了,家佛……」话才说完,身形忽然消失。

「青青……」他俩已现形,小鬼若再来,就走不了了。

「佛哥哥,我不怕。」马毕青含笑:「我一点也不怕,真的。」

万家佛深深注视她,而后苦笑:

「我的修行没你奸。」

她用力摇头,低声说道:

「我不怕,是因为我知道,就算我暍了孟婆汤,就算我投胎转世了,我一定不会遗憾,我背后一直有你。方才我念著你给我的信,想起了从我十岁之后,每年总有一个月能看见你;想起了我成亲的快乐:想起了怀小四的快乐。如果能一块头发白白,那一定是我连下辈子的福气都用尽了:如果不能再厮守,我也已经比其他人要幸运好多好多,因为我在那么小那么小的时候就遇见你了。」

万家佛默默拉紧她的手,柔声道:

「我若预知今日,必在十二岁那年就娶你回家,让你有更多美好的回忆。」

马毕青噗哧笑出来:

「佛哥哥,那时候我才十岁,还不懂什么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呢。」眼泪拼命涌了出来,因为知道他说的全是真心话。明明自己是那么地幸福,有幸遇见真心爱她的相公,明明心满意足了,但为什么她会一直掉泪?

「青青,待会儿咱们要被发现,我跟你一块走,虽然咱们路的终点不同,但,我求阎王,让我目送你暍孟婆汤去投胎;小四你可以放心了,有严大哥会照顾他,我们家的小四,我有信心,将来一定是一个比他爹还要正直的好男儿。」

她笑著点头,抹了泪,泪又落。

万家佛神色温柔,正要替她拂去颊面泪珠时,啪嚓拍嚓的扑拍声自上空响起,两人同时抬头看,看见一只鳊蝠飞到他们身边。

万家佛毕竟是画过钟馗像的,知道蝙蝠专为钟馗引路。他平静地说:

「是钟馗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番外篇青青之卷番外篇阴阳路之卷第十二章第十三章番外篇青青之卷上下卷之谜第十二章第五章第三章第四章番外篇小夏之卷第五章第十一章第十章第四章第八章番外篇还是人之卷番外篇还是人之卷第五章第九章第二章第八章第十四章第十二章楔子第二章第十二章第十一章第四章第二章番外篇青青之卷第七章第十二章上下卷之谜第二章第九章第一章第一章第七章番外篇小夏之卷最终之章团聚番外篇青青之卷上下卷之谜第十一章第九章第四章第二章第十二章番外篇阴阳路之卷第十章楔子第六章第七章第六章第七章第十四章第九章第十章第五章上下卷之谜第十二章番外篇还是人之卷第十四章第五章第十三章楔子番外篇还是人之卷第七章最终之章团聚第十一章番外篇青青之卷第十三章番外篇小夏之卷第六章第十一章番外篇青青之卷上下卷之谜第十一章番外篇小夏之卷第五章番外篇小夏之卷最终之章团聚第一章第十三章第十四章楔子第九章第九章第十三章第七章番外篇青青之卷第二章第七章
番外篇青青之卷番外篇阴阳路之卷第十二章第十三章番外篇青青之卷上下卷之谜第十二章第五章第三章第四章番外篇小夏之卷第五章第十一章第十章第四章第八章番外篇还是人之卷番外篇还是人之卷第五章第九章第二章第八章第十四章第十二章楔子第二章第十二章第十一章第四章第二章番外篇青青之卷第七章第十二章上下卷之谜第二章第九章第一章第一章第七章番外篇小夏之卷最终之章团聚番外篇青青之卷上下卷之谜第十一章第九章第四章第二章第十二章番外篇阴阳路之卷第十章楔子第六章第七章第六章第七章第十四章第九章第十章第五章上下卷之谜第十二章番外篇还是人之卷第十四章第五章第十三章楔子番外篇还是人之卷第七章最终之章团聚第十一章番外篇青青之卷第十三章番外篇小夏之卷第六章第十一章番外篇青青之卷上下卷之谜第十一章番外篇小夏之卷第五章番外篇小夏之卷最终之章团聚第一章第十三章第十四章楔子第九章第九章第十三章第七章番外篇青青之卷第二章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