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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怀仇恨的人总会有所偏执,偏执的人总会有其痛苦,这痛苦往往不是别人带给他的,而是源出其自身。嗣十三在临死之前最后悔的不是自己终究没能报仇,也不是自己终究没能中兴家族。
而是后悔于自己的贪婪。
他倒在地上的时候眼睛死死的看着李世民,手下意识的伸出去想要扼住对方的喉咙。但显然他此时再做这件事有些晚了,李世民捅进他心口里的匕首绞烂了他的心脏,血如泉水一样从胸口破开的伤口里往外淌,很快就染红了他的衣甲和身下的土地。他的手无力的伸着,就如同一根迅速失去了生机的树杈。
“你的眼神充满了不甘。”
李世民在嗣十三的身边蹲下来,看着嗣十三的眼睛微笑道:“就因为你眼神里的不甘,孤知道没有杀错你。当然,就算是杀错了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孤不愿负天下人,自然更不愿天下人负孤。需要做选择的时候,孤不会心怀怜悯也不会有所犹豫。只是……在你临死之前,能不能告诉孤,你到底是谁?”
嗣十三感受着全身的力气迅速的脱离自己的身体,感受着心口里的剧痛他居然还能笑出来。
“我没能成功,不是因为你这套……莫让天下人负你的道理……也不是……也不是因为你的防备之心……是因为我太贪婪了些。”
嗣十三大口的喘息着,用最后的力气说出自己的不甘:“若是我从一开始就只想着杀你报仇……你……你早已经死了。偏偏……偏偏我还想着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杀你……从而立下大功,中兴家族……一个人想的太多……果然失去的会更多啊!”
他叹息一声,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刻意让自己闭上了眼睛,因为他不想让李世民看到自己死不瞑目的样子。
“中兴家族?”
李世民缓缓起身,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看着嗣十三脸上那纵横交错的伤口,李世民忽然想到了什么。
“怪不得……如果真的是你,那么孤就知道为什么你要留下来了。”
他将匕首随手丢在嗣十三身边,没有再看这个已经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的人。他重新走到高坡最顶处,手搭凉棚看向远处的战局。损失了至少有五千人之后,燕云军的盾阵终于被撞开了一个口子。大批的秦王军士兵从这个口子往里面挤,将这道口子越撕越大。
燕云军的防线已经整体在后撤,秦王军这边至少有一万人已经逐渐挤压进了燕云军的大营。
李世民笑了笑,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尉迟,孤身边没有你护着……但孤依然会成功。”
他低声自语了一句,然后缓缓的将手举了起来:“吹角,全军压上!下令各营围上去,四面围攻。燕云军的防御阵型已经被撕开,不能让他们有机会重新布置防御。”
“喏!”
亲兵快速的跑出去,不多时,呜呜的号角声响起,原地待命的大批秦王军开始整齐的前压,就如同一片厚重的乌云逐渐笼罩向燕云军大营。
而就在这个时候,前面的战局忽然发生了变化!
火光撕开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用最暴烈炽热的方式。
爆炸声接二连三的想起,在前面的战团中一个接着一个的火球腾空而起。巨大的爆炸声压住了所有的呐喊声和哀嚎声,也压住了兵器相交的脆响。熊熊燃烧的火球如同能吞噬一切的黑洞,瞬间将数不清的士兵卷了进去。
此起彼伏。
密集的人群中火球不断爆开,立刻就带上天不少残肢断臂。可以现象,在密集到人挤人的地方,数不清的火球炸开,将是一种多么惨烈壮阔的场面?
被撕开了盾阵之后,盾牌手开始有意识的收拢阵型,最终变阵成一个个圆阵,让出来由秦王军涌入大营的通道。但就在这个时候,盾牌手后面的士兵将一个个点燃了的火药包奋力的抛了出去。
大小不一的火药包被掷入秦王军士兵的人群里,但绝大部分的秦王军士兵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有的人甚至蹲下来,好奇的打量着那冒烟的东西。然后在爆炸的一瞬间被送上了半空,当然,是残肢断臂。
剧烈的轰鸣声传出来之后,吓傻了的人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他们看着那巨大的火球,看着火球蔓延开来之后被卷进去和被炸飞出去的残骸,目瞪口呆。
密集的爆炸声缓缓平息下去之后,收缩成圆阵的燕云军盾牌手猛的将盾阵打开,盾阵中的轻甲步兵呐喊着冲了出来,虽然人数只有不过三四千人左右,但他们冲出来的时机恰到好处,就在秦王军士兵们被爆炸吓破了肝胆的时候,反击开始。
几千名轻甲朴刀手,竟是将秦王军的大队人马压的节节后退!
……
……
“吹角,让所有重甲步兵都上去!”
李世民的脸色猛的一变,心头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燕云军在这个时候才将火药包掷出来作为反击的手段。那么除了火药包之外,燕云军到底还隐藏了什么?到这个时候,李世民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忽略了一件事!
燕云军怎么会到现在才反击?
精骑呢?重甲陌刀营呢?
李闲手下最精锐的两支人马,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没有露面?
就在他心里渐渐生出恐惧的时候,忽然有人指着汉水对岸语气惊恐的大声叫喊着:“不好了!咱们的大营起火了!”
“天!是燕云军在河对岸!”
大营火起!
这四个字,如同在李世民心里炸响了的冬雷。
他猛的回身往汉水东岸看过去,只见自己大营的方向火光冲天,彻彻底底的将残存的黑暗驱赶走,和东方渐渐变红的天空连成了一片。火光烧起来的时候,恰好红彤彤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冒了出来。
黑暗尽去
天色将明
一瞬间,李世民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李闲一定是调集了大营中的精锐人马,在他率领大军猛攻燕云军大营的同时,攻克了他的大营。可自己足足留下了五万人马驻守大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人攻破?
燕云军是从什么地方渡河的?难道是从汉水上飞过去的不成?他是带兵从下游水浅处杀过来的,李闲的人马要想过河,只能绕过襄阳城!而若是绕过襄阳城,最少要绕出去一百五十里!就算燕云军有速度天下无双的燕云精骑,也不可能比自己这边动作还要快!
猛的,李世民明白了什么!
他将目光看向襄阳城,心里所有的疑惑瞬间就都清楚起来。
燕云军根本就没有绕过襄阳城!
李世民感觉自己的心几乎从嗓子里跳出来,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李闲率领的燕云军没有绕过襄阳城,而是从进入襄阳城之后从另一边出城,出其不意的出现在自己大营一侧。自己留下的守军重点戒备在燕云军有可能渡河的方向,对襄阳城那个方向布置的防御力量很弱!
可李世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留下的那五万大军怎么败的那么快?就算燕云军的精骑战力无双,可燕云军这次南下的骑兵不超过一万五千。骑兵冲闯大营和平原野战不同,不一定就比步兵好用。
他想不通,但他没有时间再想。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他身后的方向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在秦王军背后,一片厚重的黑色在初升的眼光照耀下潮水一样涌了过来。那是数不清的精锐燕云军步兵,黑甲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芒。
前面是依然没有攻克的燕云军大营,后面是至少有三万人的伏兵!
就在李世民身后不足五里,裴行俨兴奋的嗷嗷直叫。终于到了决战的时候,他等这一刻已经等的心都快急炸了。李世民的大军猛攻燕云军大营的时候,他就率军埋伏在一侧。可燕王殿下严令,不看到东岸李世民大营火起不许杀出去。他急的来回踱步,恨不得一锤将身边的大树砸断。
终于等到了信号,他立刻带着人马扑了上来。
黑夜是掩饰一切的最好手段,埋伏起来的人马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隐秘的地势!更何况,李闲对这附近的地势已经熟悉之极。
与此同时,燕云军大营方向传来一阵阵节奏分明的战鼓声。大队大队的重甲陌刀手踏着战鼓的声音,整齐的向外压了出来。
昂首阔步走在最前面的雄阔海手持陌刀,看着眼前已经变得慌乱的敌人,眼神中透着一股炙热的杀意,在他身后,一万名重甲陌刀手爆发出一股让天地为之变色的杀气。
……
……
吴不善看着到处起火的大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嘿嘿笑了笑:“痛快,潜进来就为了放这一把火。李世民本来就不多的粮草被咱们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他的人马哪里还有勇气抵抗主公的兵威?”
费六的脸被火熏的很黑,看起来竟是比罗士信还要黑。
“档头,接下来咱们干点啥?”
费六兴奋的问道。
“干啥?”
吴不善猛的在费六脑壳上敲了一记:“当然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刀兵无眼,咱们要是倒霉说不准死在自己人手里,精骑踏营,谁能分得出来咱们是军稽处的人?我让你们准备好的皮囊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
“下河,浮水过河去!”
吴不善摆了摆手说道:“咱们的事干完了,接下来是大军杀敌。咱们这点人帮不上什么,再被误杀多冤枉?走走走,一会儿也不要耽搁了!”
“喏!”
数百名分散潜伏起来,趁着今夜李世民大营空虚好好放了一把火的军稽卫们应了一声,抱着早就准备好的皮囊冲向汉水,下饺子一样跳了进去。
就在吴不善带着军稽卫撤出战局的时候,罗士信带着燕云精骑已经在秦王军大营里杀了一个对穿。毫无防备的秦王军士兵鬼哭狼嚎的叫着,哪里还有一点反抗的勇气?罗士信带着人杀来杀去,竟是没遇到一个敌手这让他好生无趣。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距离李世民差不多有三百步的地方,一丛浓密的草丛忽然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从草丛中发出轻微的噗的一声。
某个全身都围了枯草的胖子居然脸红了一下,讪讪的自语道:“这没道理……人皆说冷尿热屁,老子快冻死了,为什么会这么多的屁?”
胖子沉思了一会儿,得到了答案。
“老子饿了!”
他嘟囔一句,眼睛却始终盯着远处那个有些萧索的身影。
可饿了和放屁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