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藏身的地方,是一丛茂密的矮树之中。这个位置四方通透,又能遮身,用以掩藏行踪非常不错。
朱灰灰刚缩身进去,还没等坐好,便觉得头皮一紧,头发似乎被什么抓住了。她大吃一惊,倏然跳起,想要逃出去,可是却有一股大力拉着她的头后向后扯。
她急出一身冷汗,反足向后踢去,踢了一个空,头发却被抓得更疼。她不敢再用力挣扎,生怕会将头发连头皮一同拽下来,只得将两只手护在头上,颤声问道:“谁?”
却根本无人回答。
“那个……小的只是进来……嘘嘘……无意冒犯您……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小的的头发……”
仍然无人开口。
朱灰灰壮着胆子,抱着头的手悄悄向后摸去,一寸、两寸、三寸……指尖终于碰到一个枯瘦的手指头,她呼吸都要停止了,突然用力一掰,“喀嚓”一声,那手指头竟然被掰断了!她抓着那节“指头”,在心里破口大骂:他妈的!原来是树枝,吓死老子了!
刚要松一口气,又觉得为时过早--流月兄没回来之前,她随时都可能有危险。
心中琢磨,刚才看到的那个绿影是谁?是不是扶桑乌龟杀了人之后没有走,在这里埋伏自己和流月兄?不太像!扶桑乌龟都是穿黑衣服的……那么,这会是什么人呢?还有,杀死陈一郎的人是不是那些扶桑乌龟?能够在流月兄面前,从容处置陈一郎尸体的高手,会不会就是捏自己脸的那个死风间夜?
正在思潮起伏,眼前突然一黑。她刚诧异天怎么黑了,便觉得不对,这种黑,与夜幕降临的黑完全不一样,就仿佛有人用一块大布,将那树丛连她一起打包起来一样,不但黑,而且令人窒息。
一股无形的压力侵袭过来,朱灰灰觉得呼吸困难,心跳也加快,她想跳起来,冲出去,逃离那种压抑恐惧的黑暗,却觉得四肢沉重,根本动弹不得。 一瞬间,她感觉到无比的恐慌,好像自己被活活地装进棺材,准备埋进土里一样,耳边甚至能听见“乒乒乒乒”钉棺材板的声音……
朱灰灰忍不住流出了眼泪。这一刻,她心里无比地痛恨自己,天下那么大,哪里都可以去得,偏要脑袋发昏跑到见鬼楼来送死。骂完了自己,又骂流月兄,什么小王爷,什么老江湖,却连人家的调虎离山计都不懂,自己找这么个保镖,简直是眼睛瞎了……
便在此时,她的眼前乍然又亮,仿佛那黑幕被什么东西劈开,罩在她身上的压力也消失了,她用力地眨眨眼睛,看到一张温柔俊美的脸……
流月看着面前那张脏兮兮的小脸,泪水犹未干,睫毛上的泪珠仍然一闪一闪的,却突然绽开一朵灿烂的笑容,便像烈日下的芙蓉出水,耀眼而明丽。
他忽然有一种呼吸停滞的感觉,停了停,含笑伸出手,握住那只小脏爪,轻轻将她拉了起来。
“流……流月兄!”朱灰灰抹去脸上的泪,“你总算回来了!”
流月歉然道:“对不起!刚才只顾得和人打架,却吓到你了!”
“还、还好!”
朱灰灰看着自己藏身的那树丛,已经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树干,附近的林木建筑,也都被打得乱七八糟,仿佛刚刚被飓风袭击过一样。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脖子,流月兄和人打得这样天昏地暗么?连她藏身的地方都被波及到了……
“流月兄,你和谁打架呢?”朱灰灰问道。
流月轻轻地叹了口气:“是见血楼的楼主!”
朱灰灰“啊”了一声,心中立刻涌出无数的问题。
流月似是明白她想问什么,道:“这个见血楼主身上中了剧毒,人虽未死,但神智已失。他武功实在太高,我不察之下,被他所伤。为了自保,所以不得不……”他停住,叹了口气,轻轻整理了一下衣服。
朱灰灰望见他的黄衫在肋下裂了一道大口子,心中一惊,“你伤得重不重?”
流月温柔地看着她,微笑道:“还好!”
“那个见血楼主,已经死了么?”
流月默默地点头,满面的歉然之色。
朱灰灰心中好生失望,那位楼主一死,见血楼发生的事情,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但见了流月神色,打起精神安慰道:“流月兄,事情就是这样子,你不伤他,他便伤你,你也不用内疚。”
流月微微吐出一口气,刚要说话,忽然神色一变,伸手揽着朱灰灰,将她带到一边。
刚才朱灰灰站立的地方,爆出一团水淋淋的剑花。
那一剑,是从村中池塘飞出来的。朱灰灰虽然侥幸躲开了第一剑,但那森森的剑气却依然追着她纠缠而来。
流月长袖一挥,卷住那柄剑,劲气到处,将偷袭之人摔了开去,重重地撞在墙上。
朱灰灰凝目看去,惊呼:“宋小贝!”
那偷袭之人,正是“狼狈为奸”中陈一郎的老婆--宋小贝。但见她从头到脚滴着水,双目赤红,脸皮发紫,口角滴血,舞着软剑,势如疯虎,不顾性命地攻击上来。
“宋小贝,是我!熟人!”朱灰灰大声道。这不是要和宋小贝套近乎,而是因为她是现在唯一活着的人,很多事情都要问她才清楚。
宋小贝喉咙发“嗬嗬”的声音,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挥剑乱砍,招招拼命。
流月拉着朱灰灰躲开她的攻击,眉头忽然皱起,身形一飘带着朱灰灰上了房顶。
底下,宋小贝犹如未觉,仍然乱砍,却每一次都砍在空气里。
便是朱灰灰,也瞧出不对劲了,她愕然道:“宋小贝疯了?”
“不是疯,是毒!”流月飞身掠下,点了宋小贝的穴道。
宋小贝撒手扔剑,颓然倒下!
流月迅速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倒出几粒丹药,塞进宋小贝的嘴里,然后撮唇而啸。
没多久,有八条人影流星般闪出。其中六人,是朱流月的锦衣侍卫,另两名则是枫雪城负责护送朱灰灰的两位堂主。他们本来便一直远远跟在后面,听到召唤,立刻赶到了。
“大家散开勘察现场,找找还有没有活着的人!这里的人都是中毒而死,小心别碰到他们!”流月沉声吩咐。
六名侍卫和两位堂主答应着去了。
没一刻,众人便依次回报。这见血楼,已经确定没有一个活口,全村一百八十一人,不论老少,全部遇害。
流月默然片刻,道:“抬着宋小贝下山,去隐灵岛见晚夫人,然后派人上山处理尸体!”
枫雪城的两位堂主,拆了一幅门板,做个了简单的单架,抬上宋小贝,匆匆下山。
朱灰灰默默地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耳环,恭恭敬敬地放在一棵树下,难过地道:“对不起,蛇上使!我没办法将你的话转告你女儿了!”
流月站在她的身边,柔声劝道:“蛇上使是巾帼英雄,她的女儿也去了她身边,不会再有人敢欺负那个孩子了……”
朱灰灰黯然不语。是啊!不管怎么说,蛇上使的女儿已经到了母亲身边,总好过自己浑浑噩噩地在世上,连母亲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夜幕笼罩中的洞庭湖,温润得像一面深绿色的绸缎,中舟缓缓地行驶,破开微漾的湖面,湖水在船舷两侧拍起层层浪花。舟上的灯影投下去,将雪白的浪镶上淡淡的鹅黄。
天已经很晚了,朱灰灰仍然坐在船头,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花花趴在她的身边,惬意地打着呼噜。
流月伫立船舷的一侧,凝视着她的背影,目光深沉。这孩子,最近心事很重呵……
良久,他走过去,坐到她的身边:“灰灰,忙了一整天,不累么?”
朱灰灰摇摇头,道:“不累。流月兄,你不睡吗?”
流月笑笑:“我陪你一会儿。”
朱灰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道:“谢谢你,流月兄!”
流月侧过头,夜色中,目光无比的温柔:“灰灰,你有心事?”
朱灰灰低下头,“其实,也没有什么。”
“没什么吗?”流月微笑道,“我来猜猜看!如果猜对了,有什么奖励没有?”
“啊?”朱灰灰张大眼睛,自己都穷成这样了,他还问自己要奖励?“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要--”流月望着她,眼波幽深,“一个最有价值的东西!”
朱灰灰狐疑地望着他:“那个……你不是相中我家花花了吧?”这胖家伙是她身边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流月不禁笑了:“花花是你最好的朋友,我怎么能要它!”
“那你想要什么?”
流月微笑地注视着她。
从船头宫灯漏出来的灯光洒在她的身上。那是一张小小的脸蛋,尖尖的下颏,两颊团团润润的,像一对粉团子,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咬上一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像两粒水晶葡萄,溜来溜去,灵活异常。
这个孩子,如果好好打扮一下,不知道会漂亮成什么样子……
朱灰灰不安地拉拉自己的头发,又摸摸自己的鼻子:“怎么了?”
流月秀眉挑起,含笑道:“你刚才问,我想要什么?”
“是啊!”朱灰灰道,想想这样的说法容易落下把柄,急忙补充一句,“不过,丑话要说在前面,我可要钱没有,要命两条--还不给你!”
流月忍不住一笑:“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
他伸出手,用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蛋,上面虽然脏兮兮的,但触感细腻润泽,便是上好的美玉,也及不上她肌肤的一分柔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