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局的后院里, 沈墨正帮林珑处理着伤口,一副甚是认真的样子。
林珑道,“不过是擦伤点皮, 大人无需如此紧张。”
那笑眼也没抬, “嗯, 却是无需我这么紧张, 林姑娘就不能照顾好自己么?”
“大人说得我是故意的似的。”
那人抬眼瞟了一眼林珑, “夫人没错,是为夫话重了。”
“嗯,这个态度挺好。”林珑打趣道, 见那人不语,只是忙着往林珑的伤口上洒药粉, 林珑问道, “方才在那寺里, 大人都查到什么了?”
那人终是处理完了林珑的伤口,“夏日里也无需包扎了, 别碰水。”
林珑答应了一声,“大人不是说有些线索么?”
“有是有,见你这样就不想让你插手了。”
“这样啊?”林珑起身,踱了一方步子,“我也发现了些事情, 大人就不想知道么?”
“不想我沈墨如今却要被自家夫人威胁。我朝男子的地位, 还真是堪忧。”
“怎么样?大人先说吧!”
“夫人渴不渴, 为夫帮你倒杯茶?”那人说着, 便往那偏厅溜去了。
林珑向着那人的背影喊道, “那柜子里有爷私藏的龙井!”
林珑将那处理伤口的药粉送回了房间,回来院子的时候, 沈墨还没见人。却是寒山风尘仆仆的从前院走来,看见林珑一袭女装的样子惊讶道,“哦呀,小风啊,如今这副样子,好看!”
林珑跟这人却也不客气,“那是自然。”
“哎,不跟你逗趣了,那沈墨可在你这里,我急着找他。”
林珑还未答话,沈墨便身后传来,“寒山兄找我?”
“哎呀,沈大人,找了你一上午了。”
沈墨问道,“什么事?”
“那朱大人的案子,我找到些新的线索。”
“怎么说?”
“那大理寺的衙役说,今年年初的时候,发生过一件劫狱杀人案,死者的死法和朱大人的颇为相似。我今日找了些关系,混进了那大理寺案宗室,却还真是有这回事。湘州县令袁本卿,因贪污灾款,在大理寺受审。今年三月初二,有人夜闯大理寺牢房,将那湘州县令给咔嚓了!那仵作的验尸证词,和那朱大人的一模一样。”
沈墨听得,皱起了眉头,将手中的茶壶,递到林珑手中道,“走,去大理寺。”
“哎,我也去。”林珑拉着那人的手臂,抢着道。
那人回头过来,“人多了不方便,你还是在书局等着吧。”
那人说着便和寒山出了门去,剩得林珑抱着那茶壶,一个人站在后院里。
哎,也罢,只能等那人回来再说了。
林珑从自己房里,捡到了那日被沈墨收去的,欧阳靖给的纸扇,如今这大热的天,刚好用得上。日渐落,下午出去的两人,仍是没见到影子。林珑在偏厅里点上了四盏烛火,书局的下人准备好了晚膳,纪敏领着那仙子进了来,看着林珑的装束道,“少有见你穿回女子的衣装,日后就这样吧,左右都熟了,你也不必再躲着那沈墨了。”
“纪大小姐,你就别笑话我了。”
“小风姐姐,这样好看。”
几日不见,那鹿仙的精神气又好了些,林珑道,“鹿仙,你也好看。”
“小风姐姐,我们吃饭吧。”
林珑看了看门外,仍是没见着那二人的身影,“嗯,我们先吃吧。”
纪敏见林珑张望的样子,笑道,“哎呀,你们俩现在的样子,还真叫人羡慕呢。”
三人方才在饭桌上坐了下来,便听得李寒山的声音从屋外进来,“哎,怎么不等我们啊。”
沈墨跟在寒山后面,进了屋子来,蹭到林珑身边的椅子上,看着林珑道,“夫人,等为夫多久了?”
林珑自转过头去,拿起筷子,开动起来,“谁等你了?”
“那为夫不在的时候,夫人都做了什么了?”
“看书,睡觉。”
“真是?”
那人这副无赖的样子,在众人面前,实在林珑人面上灼的很,林珑夹了一块子鱼肉放到那人碗里,“是是是,大人快吃饭吧。”
“好,夫人吃饭。”
纪敏笑着道,“哎呀,真是羡煞我这个旁人了。”
“芊芊呢?”寒山问道。
“哦,她说要回趟刘家,晚上才回来。”
“那我等下吃完饭,去刘家接她。”
纪敏叹了一口气,“哎,看着你们都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只能继续感叹我孤苦的人生了。”
林珑笑道,“纪大小姐,你哪里孤苦了,你还有你那些限量版胭脂水粉啊。”
“那些能当男人用么?”
林珑夹着菜,低着眼道,“日子久了,就是一回事儿了。”
沈墨接话道,“什么一回事儿?看来林姑娘这是对为夫意见颇大啊。”
林珑假作严肃,“大人知道就好。”
沈墨打趣,看着众人笑道,“我家,妻纲甚严。”说着,夹了一块子菜放到林珑碗里,“夫人请用。”
那鹿仙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小风姐姐,真厉害!”
却是寒山,将话锋转了回来,“小风,沈大人下午,和我说了你那师弟的事情。当下,祝先生的案子告急,若是再找不到真凶,再拖个几日,怕是就要定罪了。正好大家都在,有些事情,我们要坐下来,好生商议一下。”
“有为怎么了?”鹿仙急切。
寒山却也没避讳,“鹿仙姑娘,如今祝先生正因你哥哥被杀的案子,在大理寺中受审,如果你记得起什么东西,就早些告诉我们。”
那仙子似是被震住,眼里全是惊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泪水汪汪的却是没有落下来。身边的纪敏,一把拉住那仙子的手臂,将那仙子的头埋进自己怀里,“没事儿的,你寒山大哥他们会想办法的。”纪敏对着寒山,责怪道,“你怎么就这么说了?”
寒山道,“哎呀,我的纪大小姐,我就这么一说,说不定这鹿仙姑娘就想起什么来了不是?她那里,可是最有可能,能拿到对祝先生有利的线索的。”
沈墨接话道,“寒山兄也是有心要救祝先生。趁着大家都在,我们梳理一下。”那人说着,便起身出去张望了一番,又将那偏厅的房门删上了。
沈墨坐回到桌前,对众人道,“寒山兄和我今日,去查了一宗年初时,大理寺的劫狱杀人案,案宗上死者的死法,和朱大人的一样。”那人说着,从身上掏出那枚碧银箭来,“被这枚碧银箭贯穿头颅而亡。之前夫人帮我佐证过,以硬物贯穿头颅,这天下间,只有墨家的流火弩和碧银箭,才能发挥如此大的功力。”
那碧银箭在烛火照耀下,银光闪耀,箭尾那枚碧色的铜石,在众人面前晃得耀眼。
众人忽地听得一声尖叫,不是别人,正是那白衣仙子,纪敏紧张道,“鹿仙,怎么了?”
那仙子冲进纪敏怀里,哭道,“可怕。”
沈墨见状,竟然站了起来,拿着那碧银箭,走到鹿仙身边,问道,“朱姑娘定是认得这枚箭矢,可否帮我们想想?”
那仙子在纪敏怀中,偷偷抬了眼,看来一眼那碧银箭后的铜石,又缩回纪敏怀中,哭道,“血,好多血。”
纪敏将沈墨推了推,“别逼她了,近日里精神方才好些,受不得刺激。”
沈墨叹了一口气,“也罢,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说着回了自己位置上,“劫狱杀人案的现场,却有一狱卒,看见了那凶手,还画出了凶手的样子,那副通缉令,在青阳城挂了三个月,无人来领赏,便被大理寺忽略了去。我们今日里查看过,在那大理寺卷宗室的存档,那通缉令画中的人,是个独眼。”
林珑接道,“是落英。”
沈墨点头,“嗯。”
林珑接着道,“如此便好办许多了。”
沈墨道,“如若能生擒了那凶手,再有这劫狱杀人的案底,辅以碧银箭为证据,朱大人的案子,便可以了结了。”
林珑道,“这到不难,可以请君入瓮。大人今日,可是说在元华寺也有些别的线索?”
“有些,只是和这案子关系不大。我问到,那住在寺里的瑜夫人,近日里多了一位访客。”
林珑问道,“可是一名女子?脸上有疤?”
沈墨惊讶,“你怎么知道?”
“今日在大雄宝殿,便是她将我撞倒。那人的容貌惊艳,只是面上有疤。如果我没看错,这人纪敏也认识,正是那凌鹤姑娘。”
纪敏讶异道,“怎么可能?凌鹤被嫁去了仓夷,青阳城全城的百姓看着她出嫁的。”
林珑解释,“你可知道,凌鹤有个情郎?”
“这个…”纪敏犹豫,“你是如何知道的?”纪敏欲言又止,半晌方才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哎,如今瞒也瞒不住了,她爱上了的那个人,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那两人啊,真的是真爱,相濡以沫的那个样子,我看着他们分开都心疼。”
“她那情郎叫什么…水…”
“水落英。”林珑接话道。
“啊!对,就是水落英。”纪敏忽地明白了过来,“你…你们是说,凌鹤的情郎,就是杀朱大人的凶手?”
林珑道,“正是我那不才师弟,落英。”
“这不可能,凌鹤说她那水大哥,是顶天立地的真英雄,怎么可能,会是杀人凶手?”纪敏满脸的疑惑,“杜三娘传你也看过了,那是凌鹤让芊芊帮她把他俩的故事写下来,里面的央洛大侠,说的便是那她那水大哥。”
却是寒山抢了话去,“哎呀,纪敏妹子,你也太天真了。这爱情中的女人看男人,乌龟都能看成英雄。这爱情中的男人看女人啊,自是怎么好骗怎么来。”
纪敏道,“寒山兄,你这可是芊芊不在,才敢说了实话来?”
“哎,我说的是大众,啊,大众!我对芊芊,那绝对是真心实意,绝无虚假。”
林珑瞄了一眼沈墨,也未说话。那人似是明白了什么,对林珑道,“夫人看我做什么,我也是真心实意的!”
林珑道,“你俩这么合拍,要不你俩凑一对?”说着掏出了那把折扇,扇着风,贪起凉来。
寒山思忖半晌,摸着自己的下巴,看了看沈墨,“嗯,沈大人,的确是个良人啊。”
沈墨尴尬,“咳咳,寒山兄,我是有家室的人。”
纪敏打断了众人的打闹,“可凌鹤已经出嫁,为何她会出现在元华寺?”
林珑道,“凌鹤出嫁后,我那师弟消失了数日,前两日他回来了,大人发现他夜里,去了元华寺。今日,我和大人去元华寺,本来是想去看看有没有落英的下落,便发现了这凌鹤的踪影。以我对我这师弟的了解,将凌鹤从远嫁送亲的队伍里带回来,只是个偷天换日的事情。”
纪敏接道,“如此也好,那时看得她远嫁,实在是凄凉。”
沈墨不然,“那水落英,未必是可托付之人。”说着,看了一眼林珑,“远嫁却也未必是件坏事。”
“这窈窕淑女,命途多舛啊。”林珑也没管那人的眼神,接话道。
沈墨盯着林珑手中那把折扇,看了许久,忽地觉得不对劲,抢了过去,“你怎么翻出来这个?”
“就那么扔在我房里,夏天热,拿出来扇扇凉风,挺好的。”说着便要拿回来。
那人将那扇子一收,背到了身后,“夫人想用扇子,为夫明日送你一把。这把,还是早点丢掉的好,影响我们夫妻和睦。”
寒山不知什么时候,绕道沈墨身后,抢了那扇子去,“哎呀,那就送给我吧,这扇子适合我。”说着念叨起上面的诗句来,“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啧啧啧,真是好扇!”
“寒山兄喜欢就拿去吧!”
林珑转回了话锋,道,“如今案情已经明朗,只差一计,便能救出祝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