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落雨榭】
落叶纷飞,化作树下淡蓝长衫影。
胡旋舞起,人之身姿若纤细的蝴蝶翩飞旋转。水袖辗转间,一张纤巧美艳的玉颜若隐若现,朱唇不点则红若秋枫,带着三分笑意七分专注的凝神,孑然于这将军府中的落雨榭独舞。
关一筱突然将桌旁的花剑抽出,轻柔地带着软绵绵的长剑曼舞,手腕旋转间身子跃然楼榭上,只单脚立于栏杆上,剑划出了几道光影又落下。
而落雨榭屋檐上,坐着一身黑衣的牧景年,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底下舞蹈的人。他见关一筱此时神色与往常不同,少了点神神颠颠、卖弄**的味道,倒是静如处子,多了几分隐喻的沉闷和讳莫如深。
他又见关一筱舞着剑,其间似乎慢慢形成了某种有规律的章法,不禁问:“这是何种剑法?”
谁知他刚一开口,关一筱便神色惊恐地“吓”了一声,顿时身体失了衡,整个人从拦上一滑跌了下去,而身下便是池水——
就在那一头青丝要触及池水,牧景年一个瞬影迷离,飞身而上将他接入怀中。
“你……”关一筱讶然看着身上的人,却见牧景年依旧是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眉头微微皱起,但这张俊颜依旧让人赞叹。他感觉背上练武有力的手托着自己,将他抱起来飞上楼榭,心中竟有些紊乱。
“你……什么时候来的?”关一筱惊魂甫定地问。
“一直在上面。”
关一筱抬头看了看着楼榭屋顶,又问:“你一直在看我跳舞啊?”
“是,”牧景年颔首:“你刚才用的是何种剑法?”
“什么何种剑法呀,”关一筱挥了挥手中的软剑笑道:“这就是唱戏时舞出来的花拳绣腿,给官人们看着玩的咯。”
“原来如此。”牧景年颔首。
“怎么,你偷窥我?”关一筱忍不住调戏他道:“知道你喜欢我,但不用偷偷摸摸的嘛。”
牧景年皱眉,没有回答。
“还不承认?”关一筱咄咄逼人:“不喜欢我的话,干嘛一直抱着我不放?”
牧景年听闻立即松了手,关一筱直接从他怀里跳了下来,却在落地的时候身子猛地一歪斜,发出一声惨叫:“嘶……娘蛋的!老子扭着了!”
他伸手抓着牧景年的袖子,好看的脸扭成一团,几乎都要挤出眼泪。他另一手捂着左脚脚踝,“哎哟,哎呦”地叫个不停。
牧景年见此低下头,伸手撩起他的衣摆,便见那白嫩的脚踝上有点肿了起来。
“娘蛋,就是你!放什么手啊!”关一筱气愤地捶了他背一下:“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抱我?!”
“不知道。”牧景年如是回答,却皱起眉:“你需要上药。”
说完他直接把关一筱打横抱起来,飞身离开了落雨榭向厢房飞去。
关一筱一愣,见他如此关心自己便笑了,亲昵地搂住他脖子道:“呐,就说景年是喜欢我的嘛,不然怎么那么关心,还要帮我上药。”
牧景年一愣,似乎被他的话说得一时答不上来,索性沉默不语。
关一筱则不知疲倦地得意洋洋:“难道不是么?你连人命都不关心,明城那么多人死都和你无关,偏偏就关心我。”
“关心他们有什么用。”牧景年飞身落到厢房前,道;“反正都会死,救也救不了,也与我无关。”
“你好坏啊。”关一筱咯咯地笑起来。
“你不也讨厌他们吗?”牧景年将他放到椅子上,便开始给他找药。
“我?我怎么讨厌他们了?”
“那为什么要和她们吵架?”
“哦!你说那些个臭三八啊,”关一筱哈哈大笑:“她们本来就很讨厌,但又不代表所有明城百姓都讨厌嘛。”
牧景年拿来了药,转身问:“你和她们有仇?”
“哼,她们就是羡慕嫉妒恨我的美貌和才华,”关一筱翻着小白眼道;“昨日我进将军府的消息估计还没有传下来,她们还以为我落魄了嘲笑我,改日一定找机会骂她们个狗血淋头!”
牧景年皱眉:“你为什么老骂人。”
“骂人怎么了?骂人爽啊。”关一筱说着拉起
衣摆,脱下鞋露出一双白嫩的纤足,一副妩媚的少奶奶样子道:“来,给我上药。”
牧景年顿了半晌,然后缓缓坐下来,抓住他的脚腕放在腿上,将药膏抹在手指轻轻给他涂上。
而关一筱享受地眯着眼睛,望着牧景年此时认真俊美的脸,唇角的笑意不禁加深:“你这是什么药?好舒服。”
“白露膏。”
“哪来的?”
“师父给的。”
关一筱来了好奇道:“你师父是谁?”
“师父姓霍,名讳不详。”
“我见你武功好得不行呐,尤其是藏匿之术,简直是快得——一眨眼就没了!”关一筱夸张地道。
牧景年眼底有些异色,他停下给对方抹药的手,问:“那你师父呢?”
“你是说教我唱戏的师父啊?他是静国的一个老戏骨,原来我在静国学的艺,二八年华的时候过来,现在也将近十年了罢。”
牧景年思索了片刻,问:“你生在静国?”
“关你屁事!”关一筱哈哈大笑起来,用脚丫子去顶牧景年的胸口,笑得花枝乱颤:“就不告诉你怎么了?”
牧景年敛去眼底的一丝沉闷,默然不言。
“咿?你别生气呀。”关一筱放下脚来,将椅子向前挪了挪:“哎哟,这乱世里,谁没有点过去的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儿嘛,乖乖,不是不愿意告诉你,我谁都不会说的啊。”
“无妨。”牧景年道,看了一眼他的脚:“你好好休息,扭伤应无何大碍。”
关一筱看着他,突然“噗”一声笑出来,柔声软语道:“景年,你可真可爱,又帮了我的忙,我该怎么谢你的好。”
牧景年则一副淡漠地看着他,似乎全然没有表态。
“你过来。”关一筱笑得灿烂道。
牧景年不解其意,但还是靠近些,紧接着便感觉脸颊上一片柔软的湿意,鼻尖一阵馥郁袭来——只见关一筱像个蝴蝶一样在他脸上吻了一记,又翩翩飞走,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你经常这么做吗?”他突然问。
“什么?”
“你经常这么对别人?”
“关你屁事!”关一筱不知道是真怒还是佯怒,声音尖刻起来道:“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像吻我啊?我可不是随便吻别人的,一吻值千金呢懂不懂?”
说完似乎真怒了,直接从椅子上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门,头都不回。
而牧景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走出去,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隐隐出现了一道裂纹。
入夜。
【将军府·惜音楼】
夜过三更,只剩下疏星几点装饰着黑漆的天空,秋花也合上花瓣悄悄睡去,连那轻鸣的小虫也停下窸窸窣窣的声响,霜色的月晕轻染漆黑的夜幕,韵蔽夜幕仿佛要揉进去一般,似乎世间一切都堕入睡眠。
百里戈闲庭散步般走到门边颀身轻倚,他闲闲地把玩着拇指上那绿扳指突然感觉到面前空气一阵流动,伴随着那熟悉的一丝凝神幽香散漫空气,愈演愈深,似乎要浸入每一寸空气中。
来者一袭青衣,白皙的面庞带上几分愠怒,三千发丝以简单的梅花木簪束起,清傲独具。只见其手中握扇,千百淡蓝色的气流自素扇流泻缠绕素指,柔和的气流瞬间聚合在扇化作锐利的气刃,流动如水般肆意洒脱令人捉摸不透、
“扶大人也会这偷袭的功夫。”百里戈冷冰冰地说道。他不慌不忙地以掌为剑,优雅地凌空而划,刺如霹雳,罡气正阳,忽而如同奇兽驾云狂吼,忽而又是碎碎娇花零落,刚柔并济,变换颇为迅速。
扶羲一言不发,衣袂如水,纸扇轻摇带着凌厉的杀气,铺扇狠狠地攻去,猛地化作千万水刃如同天罗地网朝百里戈气势凶猛地攻击而来,一招一式清然舒展却暗藏杀机怒火。
百里戈更是沉而不现,应对自如,将内力灌注掌心,花白的剑光四射,二人在这庭院中畅快淋漓地交战,难分难解,已经过了不下百招依旧没有胜负。
最后二人同时使出一招平湖秋水,风骤止,百叶凋残,百花零落,百里戈直直掐住扶羲那白皙的脖子,而扶羲那一把纸扇也准确地抵住百里戈的胸
膛。
“在下不过一把纸扇,可将军却扼住在下的脖子,这是待客之道?”扶羲面无表情地盯着百里戈。
百里戈看向那抵着自己胸膛的一把纸扇,他轻轻移开那纸扇,只见那扇叶中隐隐夹着几枚泛着寒光的银针:“若这真是一把纸扇,本将军也不必如此。”
言罢内力一震便将那几枚银针化去,二人同时退开几步,他抬眸看向扶羲,直言不讳:“南平使臣是来刺杀本将军的?”
“将军心中已有答案,又何须多问。”扶羲平静地说道。
“好,悉听尊便。”百里戈冷冰冰地笑了一声,毫不畏惧地朝扶羲张开双臂,似乎任由对方鱼肉。
“救下容宇,非将军之作风。”扶羲冷漠地说道。
“你想趁机杀他,我必救他。”百里戈轻笑道。
扶羲闻言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百里戈,好看的烟眉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双眸渐渐染上一种似是而非的埋怨让百里戈心中一滞。
先发制人,百里戈直接发出一掌将扶羲手中的纸扇打落,而扶羲这才回过神来但也只能步步后退,有些力不从心,招式也乱了方寸。
百里戈稍挑眉,看准时机后准确地扣住扶羲,三两下制住对方的所有反抗,温软在怀,暗香扑鼻令百里戈破天荒地扬起一抹春风得意的笑容,冷冰冰的表情被一点一点融化。
二人眉心抵着眉心,鼻尖碰着鼻尖,一呼一吸中都能感觉到对方灼热的气流。
“扶大人走神,本将军捡到便宜了。”百里戈沉沉地说道,字里行间带着浓浓的调戏与暧昧。
“放开我。”扶羲盯着百里戈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被禁锢在这如同铜墙铁壁般的怀抱里根本无法动弹。
“本将军记忆中的扶羲是儒雅和煦的温柔男子,为何今夜却如此冷若冰霜?”百里戈意味深长地说道,唇边邪恶的笑容更甚,狠狠吻住扶羲那娇嫩的粉唇品尝,柔软而香甜。
正当百里戈要进一步索吻之时,扶羲红着脸转过头去,温柔的吻毫不停顿地落在扶羲那可爱圆润的耳垂上,鼻尖充斥着对方那幽幽体香,竟带着似有若无的诱惑之色。
只听见百里戈那低沉喑哑的声线暧昧地唤道:“我的长音师兄,好久不见。”
“关一筱是谁。”
百里戈愣了愣,诡异地盯着扶羲的侧脸,忽然笑出声来:“怎么,长音吃醋了?”
扶羲表情不变,仿佛云淡风轻,但语气却越发愤怒:“没有。”
“伶人罢了。”
扶羲闻言紧握双拳,愤怒与委屈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全部涌出:“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
“他们?”百里戈嘴角有些抽搐,谁又在嚼舌根了。
“你十日免朝,召伶人入府,夜夜笙歌。”扶羲冷冷地看着百里戈,眼底的怒意几乎要将百里戈撕碎。
“长音今夜如此怒气冲冲地兴师问罪,原来是因为这事。”百里戈粲然一笑,潇洒倜傥。
扶羲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趁着百里戈一个不留神,连续发出几枚银针不再留情,
而百里戈惊讶地看着扶羲,有些踉跄地跃身闪过,眼疾手快地将银针收到手里化去全部的杀气。他抬眸之际只觉一阵凌厉的掌风快得无影,顿时计从心来,暗自用力拉扯右肩的伤口,一下子鲜血直流染红了衣衫。
扶羲敏感地察觉的百里戈不妥,下意识将掌风打向他处,匆匆回到百里戈面前便看到对方那鲜血直流的右肩,顿时着急得六神无主:“逸,你这是何时受的伤?”
“长音.....你终于肯叫我了.....”百里戈疼得冷汗直冒,却对扶羲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似乎那流血的人不是自己。
看着对方伤得如此严重,扶羲方才的所有愤怒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微微凝眉,明明是担心却硬要一副不在意表情,别扭地说道:“死了更好。”
百里戈虚弱地笑了笑,倒是很喜欢对方如此可爱模样,硬是忍着伤口的剧痛将扶羲扯到怀里紧紧抱着。
而扶羲也不恼怒,体贴地扶着百里戈回房,丝毫看不见百里戈那眼底得逞的笑意。
痴情司中,如绵忆的长流,不灭不息。
(本章完)